兵者詭道 第九章成王敗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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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大家,方兒過去也許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但從今往後再也不會了,方兒隻做大家你一個人的女人……”
他感覺自己睡了好久,他無法確定是不是因為這句話才得以蘇醒的,然而可以確定,他已然回到這個熟悉的世界。
可是他發現自己回歸的並不充份,感覺四肢動彈不得,甚至無法睜開眼睛,不能開口說話,唯有耳力已明。
因為他聽到了腳步聲,開門聲,有人走進來了。
“史大哥,你果然還是來了。”這個聲音好熟悉,像極了某人,沒錯,正是方才那個聲音,她是方兒!
他心頭泛起一絲激動,然而很快就被另一個粗獷的男子聲音打碎:“方兒有難,我便是天涯海角也會趕回來的。”
居然是史窣於那個卑劣的胡人?!那日此人受降進京,他永遠不會忘記此人望向方兒的眼神,充滿了貪懶的欲望,當日就該一刀宰了這胡人!
此時此刻他又來做什麼?!難道說……
李亨恨不得立時起身,奈何全身動彈不得!
“史大哥,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畢方嬌聲笑著,李亨可以想象,此時的她定然嫵媚動人至極,這樣的她有幾個男人可以抵抗?
“方兒……”史窣於的話語間帶著急促的喘息,就像一隻發了情的野獸。
李亨恨不得立刻化身為野獸,便將這對狗男女撕成碎片!
“不可以的,史大哥,此地不行!”畢方在羞呼,她拒絕了他。
隻有此地不行啊……李亨的心在滴血。
“因為這個男人麼?”史窣於說道,“方兒,此地沒有別人,你實話告訴我,你真的喜歡他麼,甚至勝過三弟了麼?”
李亨不想聽到後麵的話,他想要昏迷……
“請你不要再提起那人好不好!”畢方沉默了許久,她的聲音低了下去,“最起碼如今的他是我的夫君,隻有他能給我想要的東西。史大哥,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史窣於不說話了,半響才開口道:“方兒,你在信上說有十萬火急之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李亨的心一下子又緊了起來。
“太子李靜忠水冰寒三家已然達成聯盟,他們想要除掉我和我的孩子們,如今陛下還是這般昏迷不醒,如果你不來,方兒必死無疑。”
“果然如此啊,方兒,你不必擔憂,如今我來了,他們休想得逞!”史窣於的語氣中充滿了殺意。
李亨隻感到背脊發寒,心頭生出絕望來。
他想,如果沒有醒過來該多好啊!
“如此,便有勞史大哥了。”畢方又壓低聲音,“此事我已布署妥當,隻等史大哥最後一擊……”
方兒,你錯了,大錯特錯啊,這會害死你的!
李亨在心頭呐喊,然而如今的他卻是什麼也做不了。
二
“太子殿下,你在害怕麼?”
說話男子身著一件與水冰寒同色的雪白衣袍,他們甚至有著同樣俊美的麵容,不過此人總是坐在木製的輪椅上,雙足殘廢,唯有臉上的笑容是淡定自信的,那雙眼眸仿佛能看穿人心。
“如果這種感覺真是害怕,我不敢否認。”李豫頓了頓又道:“畢方這個女人雖然惡毒,畢竟是父皇摯愛的女子,我心有不忍……”
“太子宅心仁厚,來日必成一代賢主。”墨笑朱又道,“不過聖賢如太宗皇帝,也曾雙手沾染親人的鮮血……正所謂量小非君子,無度不丈夫,且看太子殿下是否有這樣的度量了。”
“殺人的度量麼?!”李豫低頭看著自己雙手,又歎了一聲,苦笑不語。
“殿下生於帝王之家,此事便是避無可避……”墨笑朱仿佛回憶起了什麼,不禁苦笑一聲,他又道,“殿下今日如果不去奪,來日怕是追悔莫及。”
“誰說我不要去奪!”李豫抬頭道,“那女人既為我設下鴻門宴,要置我於死地,倓弟當日便不曾退縮,我為什麼要退縮?更何況二位與伯父為我做了許多事,我怎敢有所辜負?”他頓了頓又道,“隻是史思明那支狼騎雖隻有三百餘人,卻是範陽鐵騎中的精英,戰力極強,兼之陳玄禮的金吾衛亦是精銳之師。李豫不敢確定,這一戰,墨先生到底有幾分勝算。”
“單論實力,我們甚至沒有一分勝算,但這一戰我們是必勝的。”墨笑朱見李豫一臉不解,當下笑道,“殿下盡管信任草民便是,您的當務之急是如何應付那鴻門宴。”
“先生大可放心,李豫定依先生之計行事!”李豫起身,抓起佩劍,說道,“如此,我準備出發了。”
“盼殿下凱旋!”墨笑朱離開輪椅,拜倒在地。
三
“娘親,歡兒有東西送給你。”
竹屋內,水憶夕正捧著一卷古籍竹簡細讀,聞聲抬頭,隻是一個兩三歲大的小女孩奔入屋內,圓呼呼的臉蛋上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眨啊眨的,仿若天際之燦星,那樣的清澈明亮,純真可笑。
水憶夕聽從墨笑朱之言隱入衡山後不到半月,便命人將女兒接來團聚。水歡謠長到兩歲半了,健康活潑,蹦蹦跳跳,且學語極是順利,如今己是口齒清晰,詞可達意了。
水憶夕愛煞了這個女兒,放下書簡,徑直將她抱起,便往她白皙圓潤的臉上親熱,笑道:“小淘氣包兒,有什麼好東西送給娘啊!”
“是這個。”水歡謠小手一攤,那是隻草編的三葉草,乍一看卻與真物無異。
水憶夕有些吃驚,說道:“好生精致啊,是誰教你做的?”
“是蘇阿姨教的……”水歡謠又湊嘴到母親耳胖低聲道,“告訴娘親一個秘密,其實這是蘇阿姨求香阿姨教她的,她其實並不會做的,以為歡兒不知情,歡兒都知道呢!”
“這樣啊,歡兒真聰明啊。”水憶夕卻忽然板起一張臉來,正色道:“但我不喜歡這樣的歡兒!”
“為什麼啊!”水歡謠小嘴一扁,眼眶中有淚。
“因為歡兒不應該在背後說蘇阿姨壞話,她和娘一樣都深愛著歡兒你的。”
水歡謠低下頭去,輕聲道:“歡兒知錯,歡兒再也不敢了!”說著已流下淚來。
“歡兒不哭。”水憶夕又道,“歡兒知錯了就好,但不可以哭,知道麼?”
水歡謠趕忙拭去臉上淚誰,使勁點頭道:“歡兒聽娘親的,歡兒不哭!”
“這才是娘的好歡兒啊,”水憶夕笑道:“不過歡兒編的真好,娘好喜歡呢。”
水歡謠大喜,咯咯直笑。
“好啦,娘親有點事情,你找你蘇阿姨玩去吧。”水憶夕見門外站著一人,卻是墨香。
水歡謠向墨香行禮後離開。墨香看在眼裏,歎道:“水兒,不是我說你,歡兒才多大,你對她太嚴苛了。”
“我是不能永遠陪在她身邊的。”水憶夕看著女兒離去的背影,歎了一聲,說道,“以後她隻能靠自己。”
墨香不以為然,但她也知水憶夕的個性,一旦決定之事便無法更改,她心中歎息,嘴上說道:“小癡那邊有消息傳過來了。”
水憶夕目光一亮,說道:“他怎麼說?”
“一切盡在掌握之中。”墨香歎道:“他信中隻是這般說而己。”
“比計劃的進展還快啊!”水憶夕笑道:“看來我能早些日子出山。”
“水兒……”墨香欲言又止,但還是忍不住開口道,“這般過活,你當真覺得快活麼?”
“這是我自己選的路啊,”水憶夕笑道,“自然是快活的!”
四
長安城郊的那場狩獵李豫畢生難忘,他眼睜睜地看著父皇就那樣被野熊撲倒,他的戰馬被撕成了兩片,創口上的鮮血如泉噴出,濺得自己滿臉都是。
在人前父皇總是表現得文雅謙遜,恭仁謹慎,也許這是對帝王這個身份定下的標準。然而他知道真正的父皇並非那樣的人,他喜歡狩獵,喜歡那種追逐獵物的刺激與愉悅,他是個標準的獵人,而這正是李唐皇室一直流傳至今的純正血統。
如今的他卻躺在那裏,一動不動,甚至令人感受不到一絲活人的氣質。
李豫走到臥榻前,跪倒在地,握住那枯槁如柴之人的手掌。
“陛下一直昏迷不醒,直到日前方可飲食。”畢方站在一旁,看在眼裏,說道,“隻是稀粥糖水之類的稀薄之物,暫且保全他性命而已。不過張太醫昨日言道,陛下傷情己然好轉,少則三日多則五日,當能蘇醒,屆時再做調養,定可痊愈的。是以本宮覺得應當告之殿下一聲。”
“皇後娘娘這些日來一直悉心照顧父皇,當真是幸苦了,之後的事便交托給兒臣吧。”李豫口中說話,卻沒有回頭看畢方一眼。
“既然殿下決心盡孝,本宮自當成人之美。今後殿下在此的飲食起居,本宮會命人悉心準備,殿下當無後顧之憂。”
“如此,有勞皇後娘娘了。”李豫依舊沒有回頭,“代我向兩位皇弟問好。”
畢方一怔,臉色驟白,也不說話,徑直轉身出門去了。
李豫跪拜到地,抬頭道:“父皇,兒臣之所做所為,隻為大唐江山社稷,盼父皇能夠諒解。”說著又叩頭至地。
李亨兀自如活死人一般,唯見左手食指微微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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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方勿勿趕回寢宮,見殿門鎖好,並無遭到破壞的跡象,當即開門入內,奔到搖籃前,一看,兩個小家夥完好無損,稍微鬆了口氣,再出察看門窗,並不異樣。
“竟敢如此耍弄於我!”畢方咬牙切齒,隨即又冷笑道,“原來你也不過如此啊,今夜便是你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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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宮內升起了明燈。
崇文殿內,太子李豫獨坐在臥榻邊,注視著兀自昏迷不醒的皇帝,不覺有了睡意。
就在此時,卻聽得敲門聲響,一個女子的聲音道:“太子殿下,皇後娘娘命奴婢送些糕點給您。”
“進來吧。”李豫抬起頭,卻見一個宮女打扮的女子拎著一隻食盒進門,置於桌上,取出裏內糕點吃食。
那宮女正準備出門,李豫忽道:“且慢。”
那宮女轉過身來,低下頭去,恭恭敬敬得道:“殿下還有什麼吩咐麼?”
“抬起頭來!”李豫命令道。
那宮女不敢抗命,慢慢地抬起頭。
李豫打量著她許久,忽道:“你是新進的宮人麼,為何本宮從未見過你?”
那宮女答道:“奴婢多在皇後娘娘身邊侍奉,太子殿下不認得奴婢也是自然的。”
“原來如此,想不到皇後娘娘竟會如此用心啊。”李豫笑了笑,取了塊糕點,送到她嘴邊,說道:“想來你也餓了,此地並無他人,本宮也不會知道他人,你大可放心食用。”
那宮女大驚,退了一步,擺手道:“這是給太子殿下準備的,奴婢萬萬不敢食用。”
“是不敢,還是害怕?”李豫冷冷一笑,說道,“莫非其間藏毒不成?”
那宮女一臉茫然:“太子殿下此言何意,奴婢聽不懂啊!”
“本宮命你立刻將之吃下!”李豫疾言厲色。
那宮女無奈,隻得接下,一口一口吃了。
李豫見她果真吃了,且無異狀,笑道:“看來皇後娘娘確實真心待我,倒是為難你了。”說著取了塊同樣糕點吃下肚去。
下一刻,那宮女渾身發抖,跪倒在地。
“原來如此,好一個畢方,竟如此陰險狠毒!”李豫張嘴嘔血,但見掌心俱成紫黑,他身子一晃,直挺挺地撲倒在地。
那宮女尖叫一聲,跳起身來,向門外奔去。
就在此時,一人衝入殿內,那宮女連慘呼著都不及發出,已被捏碎了喉嚨。
李豫倒在地上,痛苦喘息,他視線模糊,隱約見得那人走到自己麵前,抽出亮白如銀的劍刃……
五
清寧宮內,畢方守在兒子搖籃邊,哄著他們入睡。
忽然,殿門被人撞開,一人跌跌撞撞,衝入殿內,徑直撲倒在地。
畢方大驚,上前將之扶起,隻見他左肩上老大的一個血窟窿,當是劍器刺傷,血流不止。此人正是史窣於。
“史大哥,是誰傷了你?!”畢方心頭生出強烈的不安來。
“方兒,帶上孩子,速速隨我離開長安,不然就來不及了!”史窣於好不容易才喘出一口氣來。
“我為什麼要逃,難道事情敗露了麼?”畢方驚道,“難不成李豫未曾吃下?”
“不,他吃了,也毒發倒地……”史窣於喘息道,“我也殺死了那宮女滅口,正想補上一刀,卻不想被淩河洛那小子背後偷襲……”
“淩河洛?他何時回的長安?”畢方驚駭之餘,說道,“不過李豫能吃下糕點便好了,那毒物乃是範陽時我在瘋醫處尋到,除了瘋醫本人,估計無人可解。李豫逗留崇文殿一日一夜,受其間催藥檀香薰染,毒發之速較常人更快,是以他就算事前找人試毒,亦是無用,他是必死無疑的。隻待李豫一死,陛下醒轉,我再無後顧之憂。”
“人算不如天算啊!”史窣於歎道,“若太子此時就死,皇帝追責下來,你難逃其罪。不如連夜離開,我已命狼騎日夜兼程,送你回範陽,隻要你平安到得範陽,就是皇帝降罪下來,大不了老子再反,也沒什麼可怕的。”
“為何陛下要降罪於我?”畢方臉色慘白,顫聲道,“難不成他竟在此時轉醒麼?”
“沒錯,朕醒了,不過卻是在數日之前……方兒,你的所做所為,朕早已一清二楚!”
畢方渾身發抖,險些跪倒在地。她見得殿外來了許多人,水冰寒李靜忠俱在,而正中央那人,雖然麵白如紙,然而正是當今皇帝,她的丈夫李亨。
“朕一次次的原諒你,你為何一次次令朕失望!”李亨不顧水冰寒勸阻,向畢方走近一步,說道,“告訴朕,你為何要這般做,為何要殺害朕的孩兒!”
“臣妾若是說這一切隻想與大家在一起,不允任何人打攪我們,想來大家也不會相信臣妾的。既然如此,隻求大家親自動手殺臣妾,莫要假手他人。”說著畢方抬起頭,閉上眼睛。
水冰寒見李亨伸手索劍,歎道:“陛下,你當真相信她麼?”他見李亨態度堅決,便將手中之劍遞到李亨手中。
李亨拔劍出鞘,向畢方走上一步,期間他看了一眼因重傷麵色慘白卻仍如公豹般盯著自己的史窣於,旋即目光轉向搖籃中的兩個孩子,說道:“事到如今,你老實告訴朕,他們中可有朕的孩兒麼?”
“有。”畢方回答得十分幹脆。
“誰?”李亨十分緊張。
畢方在兩個孩子的臉上迅速掃了一眼,說道:“是希烈……”
李亨目光落在小希烈身上,咧嘴一笑,驟然抽劍,便向小希烈身上斬去。
畢方尖叫一聲,母豹般躍起,撲向李亨,抱往了他,同時製住他身上重穴,使其動彈不得。李亨長劍落地,畢方袖內劍己抵在李亨喉嚨上,叫道:“誰都不準過來,不然我殺了他!”
都料到畢方會反抗,卻不料她如此大膽,居然敢劫持皇帝,且這一下來得太也突然,連水冰寒都是措手不及,如今便有突如其來的瞬移絕技也是無用了。
畢方脅持李亨退到殿門外,大聲叫道:“史大哥,抱上小希烈!”
“果然是他,果然是他啊!”李亨狂笑道:“我就知道他才是那個野種!!”
“大家,請你不要說話,方兒不想殺你。”畢方在他耳畔輕聲說道。
“畢方,事到如今,你以為還能成功逃脫麼?”李亨恨聲道,“你隻能死在這裏,你無處可逃!”
畢方不再與他說話,見史窣於抱了小希烈出門,果然水冰寒等人不敢輕舉妄動。
畢方以李亨為質,在數百禁軍金吾衛的虎視下離開清寧宮,向離皇城東門行去,沿途所有人都在盯著她,此時此刻她是所有人眼中的靶子,一旦失去李亨,她必死不疑。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死,不可以死!她要生離此地,帶著自己的孩子,不論逃去哪裏都好。
“方兒,你想要去見明離,是不是?”李亨自嘲道,“如此,你們一家三口便能團聚了。”
畢方一呆,下意識得望了小希烈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