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中崩 第九章 伏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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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潼關太守高仙芝畏敵不前,錯失戰機,罪犯欺君,按律當斬,不過念你昔日之功,暫不追究,限你三日之內擊破敵軍,擒殺賊首康胡兒,若再行違抗,當場格殺!”
李靜忠讀罷聖旨,低頭一看,隻見大唐第一儒將高仙芝就跪倒在自己麵前,心中好不得意,隻是臉上沒有任何表露,口中更是歎道:“高將軍,聖意如此,你還是快快接旨吧。”
“臣,謝主隆恩……”高仙芝畢恭畢敬得接下聖旨,展開看一看,呆了一呆,旋即又自歎了一聲。
封常清自旁看在眼裏,忍不住道:“既然已無退路,唯有死戰一途了。如此,倒是落得個輕鬆愉快。”說著他看瞥了李靜忠一眼,冷笑道:“小太監,都傳完旨了,還不快滾麼!”
李靜忠一笑,淡然道:“我還有監督之責。”
封常清本就在氣頭上,這下更是怒不可遏,叫道:“那老子先宰了你!”拔劍在手,便要將這狂妄的小太監斬成兩段。
這一劍劈下,李靜忠的人多半要成兩半,哪想一劍居然斬了個空。封常清暗呼不好,果然,他隻覺腦後一痛,眼前一黑,險些昏死過去。
高仙芝雖未看清李靜忠的動作,但他識得這一招的來曆,不由色變,驚聲道:“你是韓家堡弟子麼,一個韓家堡弟子為何會淨身入宦?!”
“世事往往不可預測,靜忠當年被廢去武功,已非韓家堡弟子了,不過有些東西是永遠不可忘卻的……”他沒有再說下,改口道:“高將軍,皇命難違,你打算何時出兵?”
高仙芝一怔,然後他笑了,哈哈大笑道:“封兄弟,咱們這就出發吧。”
封常清呸了一聲,咧嘴笑道:“正好,大可殺個痛快,也不枉死也!”
李靜忠看在眼裏,輕歎一聲,說道:“陛下隻是命你們破敵,而非送死。高將軍,小人一直以為你是個智勇雙全的儒將,而非蠻勇之輩。”
高仙芝徑直邁步出門,沒有答話。
二
“你此去旨在誘敵,且莫貪功好戰,以你之能應該能明白此中道理的。”
回想出發之前康胡兒的囑托,田承嗣心中明白潼關一破,長安近在眼前,那可是唐廷之都城,此城一得,就等於掌握了天下,這個道理他一直以為是對的。
我會成為開國功臣麼?田承嗣以前何曾想過自己也會有如此顯耀的日子,這個天下是他們打下來了,從今往後自己恐怕也不再隻是個將領了……
“堂兄,前路有動靜。”
田嗣真的話將田承嗣一下拉回現實,戰士的本能立時令他緊迫起來,沉聲道:“必是牛源等人的伏兵!”旋即又朗聲道,“潼關離我軍已不到十裏,兄弟們,建功立業的時機到了,隨我殺敵吧!”
眾兵將高聲而和,聲威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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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河洛率眾埋伏在道旁叢林中,個個裝備齊整,就等著叛軍先鋒營主力入圈。
“康胡兒讓田承嗣打先鋒,卻以田嗣真為副將,多半隻是疑兵。你可繼續埋伏,按原計劃行事,之後如此如此……”
水憶夕的話仿佛還在耳畔,淩河洛一握拭塵劍,調整呼吸,此時的他已靜若止水,這個世界的風吹草動,盡閱無餘。
來了!
馬蹄聲震動地麵,仿佛踏在他心頭,淩河洛抬起頭,就見一隊叛軍鐵騎馳近,領首之人正是田承嗣。
淩河洛拭塵劍出,亮如白晝,他的人也如豹子般奔襲而出。
田承嗣驚覺到淩河洛的出現,驟然間對方的劍已逼到自己麵前,淩厲劍氣仿佛已然割斷自己的喉嚨。
田承嗣本性強悍,當此危局非但些毫不懼,反是鬥誌更為激昂,單刀上掠,哐的一聲,擋向來劍。
然拭塵劍在淩河洛強絕內力催動下鋒利無匹,田承嗣的單刀立時就給崩出了道口子,同時身體失去平衡,跌落馬背。
“叛軍第一猛將,原來也不過如此啊!”淩河洛躍上馬背,拭塵劍指向田承嗣額前眉心。
田承嗣曾聽說過寂滅嶺淩河洛武藝驚人,不下明離,本有與他一爭之心,卻沒想今日一較,差距竟如此之大?!
此時此刻,他勃然大怒,他可以被那些不了解自己的人羞辱嘲笑,但決不可以真的無能。這個淩河洛,自己一定要將之打敗,不論付出多大價值!
田承嗣大喝一聲,單手抓住明亮的拭塵劍,不管鮮血長流,徑直欺身上前,揮拳向淩河洛麵門砸去。
這一拳來得太快,但淩河洛身法更快,他身子向後一仰,輕鬆避開來拳,內力催動拭塵,慘呼聲中,削掉田承嗣左手拇指。
田承嗣竟是越戰越狠,也不管傷勢如何,瘋了也似地撲向淩河洛。
“你果然如她所料,是隻披著人皮的野獸。”淩河洛苦笑了一聲,又道,“就像當年的我一樣。”說話間一掌劈在他腦門上,田承嗣慘哼一聲,昏死過去。
“田承嗣已是我的俘虜,你們誰要來救他?”淩河洛將田承嗣拽上馬背,大聲說道。
這一係列變故決不在康胡兒的計劃之內,淩河洛居然如此輕易便製服了田承嗣,兩人武功當真相差如此之麼?
田嗣真一時也想不明白,但此時的他必須做出決定,以兵力優勢救下田承嗣,還是遵軍令將敵軍伏兵盡數引出。
此時卻聽身旁軍士叫道:“老大,我們來救你!”
“不可魯莽!”然而田嗣真的勸阻己然無用,田承嗣所部已經失去控製,此時的他們一心隻想著救下與自己常年征戰,共甘共苦的老大,什麼軍令軍規都是無關緊要了。
淩河洛看在眼前,大笑道:“看來你又贏了!”他一夾馬腹,往來路狂奔而去。
田承嗣所部緊追其後,田嗣真如何能拉得住?
三
“姐姐,你還真是料事如神啊!”瀾兒甚是歡喜得道,“淩大哥果然活捉了田承嗣,如今敵軍先鋒營已然軍心大亂了。”
水憶夕卻隻笑了笑,說道:”這隻是初戰功成,且看康胡兒如何接招了。瀾兒,三哥那邊情況如何?”
“方才剛傳來消息,孫孝哲得聞田承嗣被擒,派副將回報康胡兒,那人已被三哥抓住了。”
“如此咱們可施行第二步計劃。”水憶夕想了想,又道,“康胡兒決不是輕易對付之人,三哥他們必須速戰速決,潰退那兩支叛軍勁旅……隻是有件事卻令人憂心。”
“姐姐,你是說那個糊塗皇帝的聖旨麼?”瀾兒道,“放心啊,三哥已說服那個傳旨太監,要他們再等三日。”
“李靜忠麼……”水憶夕像是想起了什麼,陷入沉默。
就在此時,卻聽得馬蹄聲響,一騎飛奔而來,到得近處,卻見是個義勇軍漢子,他全身是血,一下跌落馬背。
瀾兒見之大駭,趕忙上前將他扶起,驚道:“小朗,你這是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叛軍……叛軍忽然出現在山腳,已將我們團團圍住……水宮主,快,快走……”那小朗一口氣沒提上來,死了。
水憶夕眉頭大皺。
來得還真夠快了,又是馬蹄踏地聲,一支騎兵已然開至,果然是叛軍軍士,首領之人是白發老者。
水憶夕見到此人,一顆心便冷了下來……
“你將自己藏得很好,此地確實並不不好找。”高尚嗬嗬一笑,又道:“然天網恢恢,疏而下漏,你終是在劫難逃的。”
瀾兒長槍在手,擋在水憶夕麵前,大聲道:“你這老不死的,少在這裏大言不慚,有我在你們誰也別想傷我水姐姐!”
高尚看著她,歎道:“小娘子,你被這女子誑騙,還被蒙在鼓裏,你可知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麼?”
瀾兒呸了一聲,不想與他廢話,挺槍就上。
高尚打馬而退,冷聲道:“殺,一個不留!”
“誰敢動她們,便依軍法處置!”洪亮的嗓音,轟隆而來的馬蹄聲,又是一支騎兵出現,同樣是叛軍,然首領換成了康胡兒。
高尚見到康胡兒,也自吃了一驚,忙道:“少主,你不是已將此事交給我處置麼?”
“高老先生,你年事已高,也累了,剩餘之事都交於我吧。”說著康胡兒翻身下馬,走到水憶夕麵前,說道“如今的你還有別的選擇麼?”
水憶夕苦笑,如果說高尚是匹奸滑狠絕的老狼,那麼康胡兒則是一隻猛虎,誰都不好對付。
不過,對比老狼,這隻百獸之王也許尚可一搏之機。
四
夜深如墨。
高仙芝回到住所,正要開門,發現房門竟是虛掩著,他心中立生警惕,拔劍出鞘,喝道:“什麼人在裏邊?”
房內傳出一個沙啞難聞的笑聲,一人笑道:“高將軍,三十載不見,別來無恙吧。”
高仙芝闖入房內,迎麵見得一個黑衣人麵覆銀白色的假麵,隻露出一雙眼睛,他滿心疑惑,說道:“你是什麼人?”
“高將軍當真健忘啊,當年藥王山一役,在下雖然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但也瞻仰過高將軍的風采英姿。當年之事,高將軍當真一點兒也不記得了麼?”
“藥王山?”聽到這三個字,高仙芝臉色瞬間蒼白如紙,他沉聲到:“你到底是什麼人?”
“高將軍乃名門之後,更有鴻鵠之誌,卻沒想初涉官場,就遇上廢太子李瑛之事,當真不幸啊……”黑衣人看著高仙芝的表情,又說道,“當年高將軍跟隨哥舒翰領十萬大軍圍攻藥王山,對手正是當年武功天下翹楚的韓易和淩若海,卻不知那一戰,你是何感受?”
高仙芝沒有說話,身子微微顫抖,麵色更是白得可怕。
黑衣人也不再說話了,他在歎息。
高仙芝終於平靜了下來,歎道:“李瑛謀逆證據確鑿,陛下殺他亦是無可奈何之事……”
“證據確鑿?”黑衣人忍不住笑出聲來,這種事他已不想再去反駁,改口道,“當年那支十萬大軍,除哥舒翰外如今還有多少人留下?”
高仙芝臉色又自一白,他沉默了,好半晌才開口道:“大概隻我一人。”
黑衣人不再說下去了,也不再歎息。因為他知道聰明如高仙芝已經明白自己說這些話的真正用意。
確實,當年圍攻藥王山的十萬精銳之中,死在韓淩二人手中不過萬餘人,然而最終卻隻有高仙芝和哥舒翰這個統帥兩人獨活於世。當年朝廷對外宣稱李瑛乃是畏罪自盡,難道真是皇帝殺了這十萬人滅口,令其做了李瑛的陪葬麼?
那事之後,高仙芝便參加了東征軍,立下顯赫戰功,繼而加官進爵……是否正因如此,他才能逃過一劫呢?
如今三十載過去,皇帝若有心重翻舊賬,高仙芝抗命不遵,倒確實是殺他的極好口實。
高仙芝搖搖頭,他不敢也不能去相信這一切會是真的,他大聲道:“你忽然至此對我說這些話,難道是你叛軍之人?”
“在下比勒加,暫居範陽軍左軍師一職。”比勒加又道,“當年在下之所以能逃出藥王山,一來因為有韓易公之助,二來也是高將軍刀下留情。今日我隻身來到此地,便是不願看著高將軍平白送了性命。如今大唐主昏臣奸,敗亡已成定局,即便康胡兒不能獲勝,這個天下也必將分崩離析。高將軍,莫要再做愚忠之人了!”
“一派胡言!”高仙芝拔劍指著他,喝道,“你這個叛賊,自投羅網,本將軍正當殺你!”
比勒加長歎一聲道:“在下這條命本來就是高將軍給了,如今您要取回,在下絕無怨言。”說著閉上眼去。
高仙芝一怔,難道此人真的是來送死的麼,或者另有圖謀?
高仙芝忽然想起一事,說道:“那何誠,可是你殺的?”
比勒加睜開眼睛,一笑,說道:“高將軍,事已至此,你又何必明知故問呢?”
高仙芝大怒,提劍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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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封常清趕到之時,聽到一個張狂的笑聲,旋即便見得一黑衣人背向而立,他對麵站著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此人右袖染滿鮮血,血珠循著手臂淌過劍柄,最終點點滴滴落在地上。
“高將軍,我誠意奉勸,盼你能做出正確的決定。”說罷那黑衣人轉過身,他一刻之前還在封常清麵前,沒片刻己越過了他,消失於黑暗之中。
“兄長,傷情如何,此人是誰?”封常清快步上前,卻見高仙芝右臂傷痕乃是劍傷,那傷口的深度,居然是他手中佩劍造成的?!
高仙芝沒有回答,隻是歎了一聲,拍了拍封常清肩膀,說道:“賢弟,此事你也不必多問了。事到如今,你我別無退路可走,唯有放手一搏。明天我們就率軍出關,之後便如此如此……”
封常清聽他說完計劃,忙道:“你真要這般做?”
“難不成你怕了?”
“怕?”封常清大笑道:“我正求之不得呢!”
高仙芝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