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明月  第四章 其心可誅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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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這熊肉需得先將之煮到五分熟,再侵入豆瓣醬內一夜,直到成褐紅色,然後加入蔥,薑,陳皮之物,再行煮熟……如此熊肉細嫩,又使蔥薑入味,才算上品。”
    明離見那小郡主談起飲食之道,卻是眉飛色舞,況況而談,像極了曾經的她,他聽著看著,不由癡了。
    小郡主一回頭,卻見明離正望著自己出神,然那樣的眼神中卻無半分輕挑癡戀之意,因為那根本不是在看自己,他想得分明是別人。
    那又會是怎樣的女子呢,令他如此念念不忘?
    唐時皇城然遠非後世那般森嚴,多有貴族子弟呼朋喚友在自己的府邸內開席,而今明離等人便是有幸在太子東宮庭院內享用熊肉盛宴。
    這時卻聽坐在對麵的少女笑道:“靜姐姐博聞強識,這長安城內論起廚藝之道,沒有比她更精通的呢。”
    小郡主笑道:“也沒有比廣平王妃沈珠兒嘴更饞了。”
    那少女瞥了李俶一眼,臉紅了,啐道:“靜姐姐,別說了,還不是呢。”
    “嫂子,莫要害臊,過幾個月便是了。”李倓嗬嗬一笑,夾了塊熊肉,邊吃邊道,“父親,我看你不如提前將他們的婚事辦了吧。”
    李亨尚未開口,李俶道:“這婚姻大事,本就要按禮製來,吉日未至可急不得。”
    李倓卻是不以為然,說道:“如此按禮製,過了今夜,你們可就見不得麵了。”
    李俶不禁看了沈珠兒一眼,後者低下頭去。
    李亨見兩個兒子說話,目光卻時不時瞥向畢方,若有所思。
    畢方自有覺查,衝他展露甜美的微笑。
    康胡兒聽著眾人相談甚歡,他則自飲自斟,這時卻聽得急促的腳步聲,閣外走來兩個匆忙的陌生人,太子李亨臉色一變,自席位上站起。
    來人正是韋堅和太子妃。
    下一刻,康胡兒也自站起了,他目光定在那太子妃身上,卻是再也移不開了。
    “真是太像了!”畢方也自驚歎不已。
    原來如此,哪位太子妃居然長得與康胡兒之妻韋香蘭一模一樣!?
    韋堅一見到太子,便即上前,雙膝一屈,徑直向他跪倒。
    李亨驚道:“韋堅,你我兄弟相見,何故如此大禮,快快起身。”趕忙上前,伸手相扶。
    韋堅卻不起身,垂淚道:“太子殿下,就在方才,我與萱華怕是再也見到你了。”
    李亨更驚,說道:“發生何事,且細細說來於某聽!”
    二
    待韋堅道明原委,李倓勃然大怒,拔劍而起,怒道:“李林甫老賊,欺人太盛,某這便去宰了他!”
    李俶下意識地看了小郡主一眼,後者臉色蒼白,坐在此間儼然十分尷尬,說道:“倓弟,稍安勿躁。”
    李亨怒道:“倓兒,莫要胡言亂語,坐下!”
    李倓不服道:“父親,你太心慈了,那老賊都欺負上門了,你還一再避讓,當真是要將咱們李唐江山拱手讓給他麼?!”
    “自然不能!”
    說這話的人並非李亨抑或李俶韋堅,卻是長樂郡主裴靜,這位前宰相裴光庭之女自席位上站起,向眾人行了個禮,說道:“諸位慢聊,我偶覺身子不適,先行告辭了。”
    沈珠兒忙起身道:“靜姐姐,我送你回去吧。”
    小郡主搖頭道:“不必了,我自己能回。”
    眾人見她起身出門,也不曾勸留,李倓欲言又止,終於也不再說什麼了。
    李俶向沈珠兒使個眼色,沈珠兒會意,起身追了出去。
    “看來傳聞是真的。”畢方在明離耳畔輕聲道,“坊間傳聞這小郡主乃是裴光庭死後三年才出生,她是裴光庭夫人武氏與李林甫私通所生,李林甫才是她生父呢……”
    明離哦了一聲,難怪她臉色如此難看,不論李林甫如何奸惡,終究是她的親生父親。
    如此這場宴席不歡而散,廣平王李俶建寧王李倓扶了太子妃回寢宮歇息,臨行前康胡兒幾次三番想與那酷似韋香蘭的說話,終究未能如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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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離等人走後,殿內僅剩韋堅和太子李亨兩人,韋堅道:“太子殿下,此事之後,你有何打算?”
    李亨皺眉道:“韋堅,難道你也要學李倓意氣用事麼?”
    韋堅道:“建寧王血氣方剛,但他所言並非毫無道理,李林甫既已出手,咱們豈能坐以待斃?”
    李亨一時隻是飲酒,默然不語。
    韋堅看在眼裏,說道:“我的好妹夫,你也不必太過擔憂,此事我自能妥善處置。”
    “大舅子啊,聽我一勸。”李亨開口道,“那李林甫如今已六十有八,他活不得幾載了,你又何必如此著急呢?”
    “這是為了大唐江山社稷!”韋堅立身而起,義正言辭,“也是為了太子你的千秋帝業,微臣死亦無憾!”
    李亨知道勸他不得,便不再言語了。
    三
    “太子啊,瞧你那大舅子幹得好事!”李隆基將案上奏章盡數擲落於地,徑直滾至李亨腳下。
    李亨跪在殿下,拾起展開一看,大聲說道:“這是誣陷,任韋堅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做出勾結邊將這等大逆不道之事,還請父皇慎察!”
    “昨夜刑部尚書吉溫率金吾衛至韋堅府上,正遇上韋堅與河東節度事皇甫惟明相謀,欲除去李林甫之事……”一旁的高力士插口道。
    李隆基道:“亨兒,你當真不知情?”
    李亨叩首道:“兒臣不知!且那吉溫乃李林甫親近之人,他一麵之言,便說韋堅與皇甫惟明有謀,兒臣以為此事無憑無據,有失公允。”
    “亨兒,聽你言下之意,卻是李林甫有意構害於他麼?”李隆基自坐榻上站起,行至李亨身前,伸手拍他肩膀,說道,“告訴朕,你當真不想除去李林甫麼?”
    李亨冷汗跌冒,低頭不語。
    李隆基看在眼裏,歎道:“不論如何,韋堅私自邀邊將入京相會,乃坐實之罪,朕不得不辦他。亨兒,韋堅是你大舅子,你若想撇清此事,當知如何去做吧。”
    “父親寬心,兒臣懂得如何處置,自不會枉徇私情。”李亨又自叩頭在地。
    “如此,你回宮去吧。”
    待李亨離去,李隆基見高力士站在一旁欲言又止,便道:“力士,你有話不妨明言。”
    高力士道:“老奴以為太子所言非虛,韋堅之事恐怕另有隱情。”
    “另有隱情?”李隆基一笑,“自然是李哥奴的慣用之計,怪隻怪韋堅年輕氣盛,沉不氣,自尋死路。當年你勸朕不該令天下之柄假於人手,朕未聽你言,方有今日之禍啊!”
    高力士道:“大家既有此悟,今日亡羊補牢,為時未晚矣。”
    “晚了,除非朕殺李林甫……”李隆基忽然歎了一聲,搖搖頭,沒再說下去。
    高力士忍不住道:“老奴不懂,這李林甫為何就殺不得?”
    李隆基一笑,說道:“力士啊,依你之見,朕殺李林甫之後該當用何人為相呢?”
    高力士卻是不說話了,李林甫為相十九載,期間但凡有才之士均被他畜意構害,排除在朝堂之外,如今這朝中文武之中,不是李林甫的人便是無力對李林甫構成威脅的庸人而己。
    李隆基歎道:“朕已老邁,再不能凡事親為,你看李亨這孩子又是這般懦弱,如何能托於要事?”
    高力士道:“既然大家認為李林甫不可除,何不使人製之,令其不致於如此膽大妄為。”
    李隆基哦了一聲,說道:“你可有適當人選?”
    高力士道:“聽聞大家前夜便服出巡,遇上一殺熊勇士……”
    “你說那個明離?”李隆基搖頭笑道,“一介江湖草莽罷了,未識大體,不堪重任……”說到這裏,他像是忽然想到什麼,撫掌大喜道,“力士,虧你提醒了朕,朕懂得如何去做了!”
    高力士吃驚道:“大家,莫非你要用那明離代替李林甫之位,此事可要三思啊!”
    李隆基笑道:“誰說朕要用明離為相,不過是叫那李林甫學學乖罷了。”
    高力士皺起了眉頭,他有種極不詳的預感,隻因眼前這位自己侍奉了近四十年的主子露出了如孩童般調皮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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