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烽火  第十九章 婚宴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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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明離史窣於領兵先行,到得契丹軍營,迎麵就見營門大開,數十契丹兵魚貫而出,分列兩側,讓出中間一條道路來。
    隻聽一陣馬蹄踏地聲響,一前一後走出兩騎,當先之人體形膘悍,比尋常契丹武士還要高出一個頭,此人褐眸虯髯,大異於中原漢人,正是契丹大將軍可突於。至於他身後那人黑衣鐵麵,便是軍師比勒加。
    明離一見那比勒加,感覺他那張鐵麵下唯一暴露在外的眼眸正凝視著自己,心中忽生異感。
    卻聽可突於粗豪的聲音笑道:“張守珪,你我二十年不見,如今可是別來無恙啊。”隻見他一夾馬腹,快奔上前。
    明離一驚,暗想這兩人居然是舊識?!
    此時張守珪領中軍抵達,他也是一人打馬而來,笑道:“是啊,二十年不見,想當年你我勢如水火,卻沒想如今成了親家,當真世事無常,蓋莫如是啊。”
    可突於笑道:“那是托年輕人的福,今晚你我大可摒棄過往怨仇,一醉方休,如何?”
    張守珪亦笑道:“久聞大將軍海量,就怕張某這身老骨頭抵受不住,若是醉死此間,天下人卻要誤會大將軍你設下鴻門宴呢。”
    可突於哈哈大笑道:“你太過謙了,若是某家醉死給你割去了頭顱,豈非要為天下英雄恥笑?”
    兩人相視大笑,並騎而行,談笑風生,卻如舊友重逢般,哪裏像是敵對雙方的統帥。
    明離卻是聽得渾身毛骨悚然,這是一個沉悶刺耳的聲音:“昨日之敵成今日之友,那今日之友又如何不能成明日之敵呢?”
    明離猛回頭,迎麵見到那比勒加,他此時卻沒有再看著自己,隻是搖搖頭,轉身而去。
    “你到底是什麼人?”
    明離忍無可忍,突如其來,瞬間移動,就衝到他麵前,一把抓向他肩膀。
    但他快,那人居然比他更快,這一抓落了個空,比勒加那襲黑衣轉瞬即沒,好象這世上從未有這個人存在過一般。
    二
    相較漢地婚俗的繁文縟節,契丹人的婚俗要簡略許多:他們沒有三叩之禮,新郎新娘在眾客賓麵前敬酒之後,新娘便在婢女的攙扶下先行回到自己的營帳等候,新郎則留下來繼續招待客賓,那是不醉不歸的,直到客人們均心滿意足,才能放新郎回去歇息。
    晚間的酒宴亦是人聲鼎沸,明離在席間環顧,卻見可突於張守珪兩人相對而飲,相談甚歡。其餘契丹高級將領悉數到場,這些人或素不相識,或是曾在戰場上交過手,如今因為這場婚禮,昔日的敵人似乎真要成為朋友了。
    “昨日之敵成今日之友,那今日之友又如何不能成明日之敵?”
    腦海中忽然響起比勒加這句意味深長的話語,明離目光就盯在了一個角落裏,旋即起身站起。
    比勒加一襲黑衣,就站在那幽黑無人之處,隻是那張鐵麵太也耀眼,使得他與此間氣氛格格不入。他也在看著明離,但瞧了一陣,便即轉身而去。
    “你站住!”人影乍現,明離已在他麵前,盯著他,說道,“今晚你必須回答我!”
    “回答你什麼?”比勒加笑了笑道,“你我並不相識吧。”
    明離盯著他,咬著牙,忽然卻像是泄了氣般,他低下頭去,歎道:“也許你我當真並不相識,也許我隻是認錯了人……可這一切,隻有你才知曉真相,若我沒有認錯人,請你告訴我這是因為什麼?”
    比勒加卻沒有回答,過了好半晌,他才開口道:“孩子,此地不宜久留,你快走吧。”
    明離一怔,大驚道:“你說什麼?”
    比勒加長歎一聲,忽道:“婚姻之地,襲殺敵酋,兄弟齊心,其利斷金……”說罷他沒給明離質問的機會,又自轉身消失於黑暗之中。
    明離臉色大變,就聽得杯盞碰撞之聲響於耳畔,裏邊還夾雜著可突於和張守珪的笑聲,一個豪烈,一個清朗……
    三
    康胡兒晃顫顫的掀起帳門,步入自己的洞房,抬眼卻見韋香蘭身著華麗的喜服,低頭坐在床榻上。
    許是因為酒精的影響,抑或是微弱的光線之故,康胡兒感覺眼前的妻子太也美麗,是自己所見過的她中最美麗的一個!他忍不住走上前,伸手輕點她下巴,小心翼翼的抬起她嬌靨,然之後所見,卻叫他大為吃驚。
    隻見韋香蘭那微施粉黛的麵容上有兩行細淚滑落,化開了妝容,微弱的燭光下,有種令人心碎的淒美。
    康胡兒想要開口說話,她卻先行開口道:“夫君,對不起,今日乃你我大喜之日,我本不該如此的,可是我……”下麵的話說不下去,眼中又有熱淚滾落。
    康胡兒抬袖拭去她臉上淚水,旋即在她身旁坐下,伸臂摟住她肩膀,令她靠入自己懷中,微笑道:“過了今晚,一切都將結束。答應我,從此以後你莫再哭泣了,可好?”
    韋香蘭心頭如被剜了一刀,眼眶又濕熱了,她使勁得忍住,抬頭直視他雙眸,那麼的認真得道:“康胡兒,你也要答應我,不論結果如何,都不要傷害自己,好不好?”
    康胡兒覺她神色不對,正想開口詢問,她那兩瓣櫻唇已貼了上來,便將自己下麵的話封住了……
    她的吻是那樣的纏綿,那樣的激烈,使他逐漸不能控製自己。明知今晚必須節省體力,卻還是忍不住陷將進去,如沒深海,那樣暢快激烈,令人迷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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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名星稀,婚堂之上杯盤狼籍,客賓們或醉倒睡去,或是相互攙扶著回營歇息,方才的喧鬧歸於平靜,好像什麼事都未曾發生過一般。
    惟有那高枝上的黑鴉呀呀嘶叫幾聲,旋即高飛而去,沒入濃濃夜色之中。
    可突於迷著醉眼,抬頭看了看那光突突的樹杈,對左右道:“明早某家若是暴卒而亡,必是這些畜生所為!”
    一個衛兵忽然開口答道:“不過隻是畜生而已,又如何能殺得了大將軍你呢?”
    可突於歪頭看他一眼,笑道:“不是這些畜生,還會有誰,難道是你麼?”
    那人頓時不說話了。
    可突於哈哈大笑,揮退左右,獨自一人晃顫顫得往前走,忽然腳下一個踉蹌,徑直跪倒在地。
    那衛兵急忙上前,扶住了可突於,說道:“大將軍,小心腳下!”
    “有勞張大公子屈尊相扶啊。”說著可突於驟然伸手,抓住那衛兵手臂,便扭了過來,他朗笑道,“張大公子在我軍中隱匿這許久,當真是為難你了。”
    那衛兵臉色大變,刹那間,隻見他袖裏抖出一柄匕首,身子向可突於一衝,橫臂過來,就扣住他脖子,匕首抵在他咽喉上,喝道:“你們的大將軍在我手中,誰都不許輕舉妄動!”
    原來就在可突於說話之際,黑暗中不知從何處忽然湧出大批契丹軍士,他們裝備齊整,神情精悍,想來早是潛伏已久,誰都是滴酒未沾,精神奕奕。
    張缺雙目圓睜,他以可突於為質,不住向後退去,手中匕首隻要稍深一分,便可割破這位契丹統帥喉嚨。此時他雖然隻有一人,然奇貨可居,倒也大占上風。
    隻是那可突於好似真的醉了,麵對如此性命威脅,居然沒有任何緊張的反應,居然還在笑:“張守珪,你的兒子已在我手中,還不過來受死麼?”
    張缺臉色蒼白,喝道:“再說話,我割了你喉嚨!”
    可突於不再說話了,卻兀自大笑著,這酒瘋發得當真無法無天了。
    張缺大怒,手上加力,匕刃劃破可突於皮肉,頃刻間鮮血淌出,循著他指尖滴落。
    可突於像是此時才發現威脅,臉色變了,不再發笑,隻是瞪大眼睛盯著眼前那片黑暗。
    他在看什麼,看到了什麼,難道哪裏真有死神存在麼?
    忽然,他大叫一聲:“都去死吧!”身子猛就向後一頂,整個人如癱瘓了般,重重撞在張缺身上,如爛泥般軟倒在地。
    張缺暗想他多半真是醉瘋了,當真不懼死亡,急忙站穩身子,將他的身體挺住,手中匕首握緊,喝道:“瘋子,你去死吧!”
    匕首一橫,便可割喉招魂。張缺心頭頃刻間滿滿得都是成就感,這契丹統帥命喪己手,契丹人群蛇無頭,必敗無疑,如此此戰首功就是自己的,這些日來自己受到的屈辱也將一並掃清!
    勝利離他如此之近,然而卻也隻是近而已……
    因為就在此時,他猛覺身上一陣惡寒,手足俱冷,如凍僵了般竟是動彈不得,手中匕首明明距可突於喉嚨不過分毫,居然生生下不了手。他眼睜睜看著可突於晃顫顫得脫身而出,轉身而來,伸手指住他,哈哈大笑。
    勝利離他如此之近,可瞬間卻成了敗亡!
    張缺甚至能聽到契丹人的呼喝聲,以及迎麵相對的那千餘弩手……
    “爹爹,對不起,孩兒終究還是一點用處都沒有啊!”
    這一刻他死了,他的人,他的心,都已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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