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傳  第四十四章 宿仇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8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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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小友,你這步棋隻守不攻,未免太過保守,連老夫都不如,嗬嗬……”
    “老先生此言差矣,圍棋之道講究攻守合度,你又怎麼不說晚輩乃是以守為攻,終將殺你個措手不及呢?”
    “哈哈,原來如此,老夫倒是有眼無珠了。小友,老夫今日也是無事可做,且看看你如何將老夫殺個措手不及吧。”
    …………
    一枚黑子落下,斷掉了那片白子最後一口氣,然而下棋老人卻沒有將那片白子拿走的意思。
    韓泰望著棋盤許久,歎了一聲,立身而起,自言自語道:“不論如何,此局你終是毫無勝算的。不過小友啊小友,這二十年來老夫一直都在等,你到底有什麼法子力挽狂瀾?”
    “泰長老既對晚輩有如此期許,晚輩自當不辱使命!”
    話音未落,殿門洞開,黑夜下一道白影驟然而至,就見他取過一枚白子,粘在那枚黑子邊上。
    韓泰臉色變了,倒並非因為此人的忽然出現,以他自己的武功居然沒有察覺,而是那枚白子落下,卻正是自己那片黑子的命門所在!對方那片白子固然不可救,然正因那片白子的必然死亡,這二十年來他居然從未發現,自己的黑子其實也在崩潰邊緣,這一子落下,大半江山淪陷,雖然未必就此落敗,但也決計贏不了了。
    韓泰呆呆得看著那棋盤好半晌,才抬起頭,望見眼前之人,然後他笑了,哈哈大笑,糾纏他心頭二十餘載的心結終於解開了,此時此刻的他才是真的覺得暢快!
    那白衣男子卻沒有笑,隻是看著韓泰,許久才開口道:“泰長老豪爽如故,晚輩也就不拐彎抹角了。晚輩深夜叨擾,隻求泰長老借觀一物。”
    “你來晚了……”韓泰沒等他問下去,便即揮了揮手,將那張棋盤上的黑白兩子盡數掃落在地,旋即取過掃帚,將這些相伴了他二十年的老夥伴,如塵埃一般,盡數掃入簸箕之中。
    “泰長老教訓得是,過往之事當如煙消雲散,能不提起固然最好。然晚輩心中有個結,是否真的直到死日,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人,為何會落到今日之境?”說著那白衣男子雙膝一屈,居然就跪了下來,甚至磕頭在地,,“還請泰長老成全!”
    韓泰不答,他轉過身,伸手擦拭著韓易的靈位。許久,他終於開口了語,卻像似在對著韓易的靈位說話:“三十二年前,太平公主作亂,預謀顛覆社稷,當今聖上先發製人,終太平公主落敗,全族伏誅。唯有府中一稚童得以幸免,聖上言道:‘此兒類我’。遂收其為養子,拜當年的驃騎大將軍韓易為師……”
    “然一年之後,大將軍韓易忽然辭官歸隱,皇上封‘韓家堡’為天下第一堡,引領天下武林之翹楚;至於那位稚童不久後受封黎王,得一時之恩寵,可謂天下少有也……”
    白衣男子笑了,然其笑聲之中透著淒厲,他大聲道:“泰長老,你說得都沒錯,但晚輩要不是這些!晚輩雖然忘記了許多事,然當年之事卻還記得清楚明白,易師父是第一個衝入太平公主府之人。那夜也如今晚般風雨交加,太平公主自知必死,將一封書信交於易師父,言道此信關乎我的身世命運,要求他除聖上之外不許令第三人知曉,後來才有了易師父的退隱,甚至接受‘天下一堡’的虛銜。其實聖上賜封是假,真正的目的是要易師父隱瞞晚輩的身世……泰長老,依你之才,此事你必定早已料想到,是以當日易師父臨走之時,你才會忽然出現,尋晚輩一個孩童下棋,晚輩說得對是不對?”
    韓泰歎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刨根問底,害人害己呢?”
    “我活了三十六年,卻隻有三十二年的記憶,我隻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誰?為何自有記憶起就在太平公主府中過活?又為何太平公主待我如此之好?為何與我毫無血緣之親的當今聖上,會成為我的父皇?!”
    “並非全無血緣之親……”
    “泰長老,你到底知道什麼?!”
    韓泰閉嘴不語
    那白衣男子使勁得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又道:“泰長老,不過一封書信而已,你為何如此固執,不能令晚輩一嚐夙願呢!”
    韓泰閉眼歎息,搖頭道:“恕難從命……”
    “既然如此,晚輩打攪了……”那白衣男子忽然站起,居然就轉身走出門去。
    韓泰剛將韓易的靈位放下,猛就覺喉嚨一緊,眼前所見,正是白衣男子那張俊美之極,卻又蒼白扭曲的麵容。
    突如其來,瞬間移動,白衣男子以韓易教他的功夫,狠狠的掐住了自己命運!
    “水冰寒,你果然還是來了!不對,如今應該稱你做柳旭才是。”
    那個聲音出現的同時,他的人已在白衣男子身後,伸手之間,已搭在他肩膀上。
    二
    柳旭身中劇毒,隻道必死,卻沒想被人救下,然沒多久便又毒發昏迷。
    當再度蘇醒,柳旭發現自己體內劇毒己清,稍一運動,真氣無任何滯礙之處,甚至較之過往稍強些許。
    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在一間客棧廂房內。房內十分整潔,被褥也是剛洗過不久,幹淨清爽,仿佛一切都是為他特意準備好的,這樣地方大概可以住上十天半個月了。
    柳旭見房內除自己外別無他人,當然這是不合理的,當下他提聲道:“柳某這條命既是閣下所求,閣下何不現身相見?”
    果然,過不多時房門被人推開了,一個黑衣人出現在門口,黑衣黑褲黑發,他全身上下幾乎都是黑的,除了那張臉。
    不,他根本沒有臉。那是一張銀白色的鐵皮麵具,除了一雙眸子裸露在外,其餘的一切他都不想讓人看見。
    他是個神秘人,一個標準的神秘人,當然他那如金屬般刺耳的聲音也是假的,他說道:“你不需要問我是誰,從哪裏來,隻要知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欠我一條命就夠了。”
    柳旭道:“那麼你要我如何還你?”
    那黑衣人笑道:“事情十分簡單,且是你樂意之事。”
    柳旭道:“看來閣下十分了解我。”
    黑衣笑道:“對待自己的仇人,自然要了解得多一些。”他沒等柳旭開口,立時接口道,“雖然我恨你入骨,但還是救了你,這也是事實,是以今日的你隻能甘願做我的棋子。”
    柳旭忍不住笑道:“這世上沒有任何人樂意做別人的棋子,閣下方才又說那是我樂意之事,閣下的話不免前後矛盾。”
    黑衣人笑道:“不愧是文柳,很會說話。但我的話一點都不矛盾,一個人對自己的身世自然是十分關心的,能找到答案,又如何不是樂意之事?是不是這樣呢,黎王殿下。”
    柳旭臉色一變,大聲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黑衣歎道:“方才我已然說過,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
    柳憶更怒,縱身一躍,向黑衣人撲去,然而他還沒抓那黑衣人,卻是捂著胸口痛苦倒地。
    黑衣人看著他在地上掙紮,眼中閃爍著無比的興奮與愉悅,就像一個從小被打壓的小人物終於揚眉吐氣,幹掉了那個不可戰勝的大人物。他哈哈笑道:“你是否覺得明明體內真氣充盈,卻無法施展?我可以告訴你,你身上的毒我是解不了的,是以請了瘋醫孫蜚給你療毒。他人如其名,是個瘋子,那一個時辰他在你身子做了什麼手腳,我就不得而知了。不過他給了我一枚丹藥,說是可以助你發揮七成功力。”
    柳旭氣喘如牛,咬牙道:“你這個卑鄙小人,做這些事,你到底想要什麼好處?”
    三
    當時黑衣人不答,如今柳旭亦已無需再問。因為韓晉出現了,就站在自己對麵,這一戰勢不可避免。
    兩個人都是高手,而高手過招隻能分出生死。然而生的那個人亦將遭受重創,是以不論韓晉是生是死,他這個韓家堡之主都不會有好果子可吃,這無疑就是那個黑衣人最想要的好處。
    柳旭沒有回頭,隻歎道:“我們不應該動手的。”
    然而韓晉已出手!
    韓晉出手極快。因為他知道像柳旭這樣的絕頂高手,自己想要嬴,必須將自己的優勢發揮到極點,以己之長,攻敵之短,就算對方沒有短!
    柳旭皺眉。對方的出招很簡單,甚至無所謂招式可言,然而不論速度,角度都拿捏得無比精確,幾乎找不到一絲破綻。
    柳旭一時無法還招,是以他隻能采取守勢,一退,再退……
    在韓泰看來韓晉的出招太過狠毒了,不給對方留活路,也不給自己留活路,如此結局隻有一個,那就是死。
    然而,到底誰會死呢?
    就在此時,祖先祠堂外又出現了三個人。一個白衣勝雪,一個綠衫如水,兩人均有傾國之姿,然而站在她們中間的那個男人卻是太過平凡了,完全被她們比了下去,若這個男人是她們的夫婿,該怎麼辦呢?
    韓離心下不由歎了一聲,如今他確實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她們的父親在死鬥,而以自己此時的修為根本沒有插足的可能,是以,他隻能選擇靜觀其變。
    韓家堡堡主在祖先祠堂外與一個陌生男子相鬥,此事不脛而走,不到半個時辰,四部部主及座下弟子齊至,麵對此間情況,人人表情不一。
    兌部部主韓鹹走將出來,叫道:“阿晉,你不要再鬥了!”
    沒有用的,韓晉連鹹師妹的話都不聽了。他的眼裏隻有眼前這個畢生宿敵,不是他死就是己亡!
    韓履撫掌大笑道:“好戲,好戲,真真是出好戲。我要好好的看,認真的看,看結果是什麼。”
    韓否向韓大有使個眼色,後者匆匆搬了張坐床,伺候韓履坐下。
    韓節看了一忽兒,目光流轉,見到站在一旁神色緊張的韓離韓冰兒,以及那綠衫女子柳憶夕,他雙目眯起,瞅她許久,然後邁步上前。
    韓離見他過來,猶豫片刻,說道:“節師伯安好。”
    韓節氣得瞪大眼睛,卻又無可奈何,他歎了一聲,說道:“不管怎樣,你肯叫我就好。這位小娘子就是你從南詔帶回來的水兒麼?”
    柳憶夕躬身行禮道:“水兒見過伯父。”
    韓節點點頭,說道:“真真是個極美的小娘子啊!離兒,你的眼光不錯,為父十分喜歡,你娘還沒見過吧,何時帶她去給你娘瞅瞅。”
    在這個時候,韓節居然還有心情說這種話,韓離忍無可忍,不由重重得哼了一聲。
    韓節笑了笑,也沒再說下去。
    卻聽砰的一聲,場間兩人對了一掌,柳旭連退三步,韓晉卻是寸步未退。
    難道是韓晉嬴了?!
    韓冰兒快步而上,大聲道:“父親!”
    韓晉沒有應她,隻是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柳憶夕也衝了上來,叫道:“父親……”
    柳旭見到女兒,嘴邊露出一抹笑意,說道:“水兒……”他隻說了兩個字,卻是跪倒在地,噴了一大口鮮血出來。
    柳憶夕趕忙上前相扶,急道:“父親,你怎麼樣了,可不要嚇女兒啊!”
    柳旭搖頭道:“放心,為父還死不了的。”說著他掙紮一陣,立身而起,眼望對麵的韓晉,歎了一聲,黯淡道:“韓晉啊韓晉,你這又是何苦呢。”
    卻聽韓冰兒尖叫一聲,撲向韓晉,將他抱住。大概是第一次吧,這位永遠冷若冰霜的韓家堡大小姐居然哭了,且是嘶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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