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婚亂(下)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040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那一廂皇子們每日陪著客人消遣,而另一頭,在宮外的某個夾道裏,獲了罪的十三阿哥正蓋著大被躺在床上。與從前應有盡有的阿哥府相比,眼下的情形實在太過慘淡,皇室的殘酷,父親的絕情,種種複雜的創痛交織在一起,終於把這個柔軟又豁達的男人擊垮了。這個時候的他,腦門上頂著半幹的籠屜布,似睡非睡,半夢半醒。皇父威脅要賜死雅柔時唇邊的冷笑始終在他腦海中盤旋,讓他禁不住冷汗涔涔,噩夢連連。
恍惚中,十三似乎看到雅柔明顯消瘦的臉頰和紅腫的淚眼,看到她正在倔強地把浸了毒的點心放進嘴裏,十三的心猛地一緊,忍不住喊:“雅,雅柔別,你不能!”他拚命伸著手向著眼前的身影晃,竟不顧自己病歪歪的身體。他使盡全身力氣向前探去,用力夠了兩下,居然就真的夠到雅柔的手。那手半攥著,還在拚命掙紮。十三感覺一陣眩暈,深吸了一口氣,使勁拍了一下那隻手
地上頓時一片狼藉,到處都是碎渣渣,雅柔呆滯地看著憔悴昏沉的十三,悲戚又絕望,淚珠在眼裏轉了又轉,終於止不住滾了下來。十三頓時覺得痛極了,他扶上雅柔的肩,哽咽著說:“你怎麼能,你怎麼忍心?你怎麼可以丟下一個殘破不堪的我獨活在這世上?”
雅柔搖搖頭:“我是個罪人,你的皇阿瑪一心就想要了我了命,我留下來隻是增加你的負擔和罪過罷了,胤祥,我不願拖累你啊!你回去吧,回去向你的皇阿瑪請求原諒,然後,娶盈雷”
十三握住她的手用力捶上自己的胸口:“你說得這是什麼話!我們那麼多的誓言和美好你統統都忘了麼?皇阿瑪要你的命,那就等於要了我的命!我沒想到他竟然真的要賜死你,他捅了我一刀,他真的捅了我一刀,捅在我心上啊!”
看著十三的失控,雅柔哇的一聲哭出來:“你別這樣,我知道你心裏的痛,你是那麼敬愛你的皇阿瑪。你有多心痛,我就有多心痛,可我不想成為你的包袱,胤祥,你知道嗎?剛才你打翻的那一塊點心”
她有些說不下去了,隻好把臉埋在十三的胸前釋放:“嗚嗚是最後一塊了嗚嗚胤祥,你告訴我,一個沒錢的我,怎麼樣來幫助一個同樣窮鬼的你啊!!!”
十三緊緊摟住她,歉疚地說:“你不是我的包袱,是我要依靠你,信賴你,我會把這個脆弱的我完完全全地交給你,別再說讓我娶別人的話,除了你,我誰都不要。哪怕是一塊有毒的點心,我也願意跟你一起分享,好不好?”
雅柔抬頭看著他,眼睛閃著震撼的光亮,她紅了紅臉,柔聲說:“可是剛才那塊,沒毒。”
“喀啦,喀啦啦”幾聲很輕的脆響自十三的胸腔傳來,雅柔納悶的問道:“什麼聲音啊?”
十三的臉已經被陰影籠罩:“沒毒?沒毒你居然趁我睡覺的時候自己吃?你也太惡劣了吧!枉我對你心心念念,一往情深!你聽到什麼了嗎?那是破碎的聲音!我的心破碎的聲音!”
“我不是沒吃著麼?你用得著這樣振振有詞的指責我麼?我為了你的身份成日提心吊膽,你那個皇阿瑪巴不得我趕緊死掉!你那些紅顏知己恨不得你早點休了我!難道我付出的還不夠多?你這樣踐踏我的心意,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雅柔持續抓狂中。
“別嚎了!”十三臉色鐵青地翻身坐起來,一隻手猛拍著床幫,“說來說去,都是你不好,一天到晚稀裏馬哈的不知道想的啥!那個本子咱們明明說好放在家裏就成,你什麼時候揣在我身上了?弄成現在這個樣子,還不知道要被關到哪年哪月!”
雅柔猛地抬起頭,不可置信地望著他:“你怪我?你居然怪我?難道我寫的那些都錯了麼?難道我想讓你時時都能看到那些,時時都能自律這也錯了麼?你一個皇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隨便在紫禁城裏遛兩步就能把上個宮女,有事沒事就去給秀女委員會跑腿打工獻愛心作貢獻,這也是聖賢書教給你的為人之道?遠的不說,就說那個柯盈雷,那是被我撞見的!你還騙我,你還說你跟她沒有過去?”
十三瞪起眼:“本來就沒有過去,這個我早就跟你說過了,你一再地追究這件事,你是在懷疑我的人品,侮辱我的尊嚴!”
“你又這樣強詞奪理!上次你就是用這話封我的口!我告訴你,我隻相信我看到的!那個下午是怎麼回事?她說的那個讓她深刻記住的下午是怎麼回事?我這樣追問你,你都不肯給我實話,我們之間還有真誠嗎?”
十三仿佛被點了痛處,局促起來,喘著粗氣,他的聲音明顯低下來:“好吧,你這麼強調,那就告訴你。其實是在我們大婚之前,有一天下午我從延禧宮門口過,突然聽到一陣歡快的琴聲,我忍不住技癢,就拿出笛子應和起來。後來曲聲停了,盈雷從裏麵走出來,我們就在延禧宮的院子裏切磋起器樂來。我驚訝地發現,盈雷知道好多曲子,我們就從蓮花落吹到要飯曲,從陽春白雪彈到下裏巴人”
“後來呢?”
“沒有後來了,後來出門的時候她被門檻絆了一下,我接住她,如果說有什麼讓她誤會,大概就是這個了。”十三說到這,已經低著頭縮到了牆角。
雅柔心已經軟了,但她還是倔強地說:“那我上次問你為什麼不說?剛才為什麼不說?你和她好投緣,從蓮花落吹到要飯曲,從陽春白雪彈到下裏巴人?你都沒有和我從蓮花落吹到要飯曲,沒有和我從陽春白雪彈到下裏巴人!”
十三抬抬眼皮:“你又不會”
“不會你可以教我麼!”
十三無奈地拱拱手,再次將她摟入懷中:“都是我的錯,我不對,我有罪,我不好,我傻冒。我不該跟她從蓮花落吹到要飯曲,不該和她從陽春白雪彈到下裏巴人。我保證不會了,今後我隻跟你從蓮花落吹到要飯曲,從陽春白雪彈到下裏巴人,可以了嗎?”
雅柔沒話了,低頭發著呆。十三推推她:“拜托,不要這麼痛苦好不好?”
雅柔抬起眼,百感交集:“拜托,不要這麼迷人好不好?”
據說,當時話音未落,屋內各色蛇蟲鼠蟻均在瞬間成抽搐狀死亡,蒼蠅跳蚤蠍虎子爭先恐後地掉在地上,數量損失最為慘重的要算當時正在進行隊列訓練的養蜂夾道特產花斑蚊。後來聽說十三右腿的膝蓋上被一隻毒蚊子給叮了,腫得像小饅頭一樣。可是該毒蚊組織仍然不依不饒,一天十二個時辰輪番不間斷地發動進攻,那塊腫就再也沒下去過,別人看到都紛紛傳說十三爺患了鶴膝風。
有一個小心眼的老爹其殘酷性遠勝於一場宮廷鬥爭。且不說十三爺兩口子關在一處水深火熱,就是在外麵的那幾位過得也並不快樂。衛子風果然不是省油的燈,不出兩天就讓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全體告了病,留下的八阿哥話少,他就滔滔不絕,天南海北的八卦,奇妙的是最後的話題總能讓他轉到年七夜身上,可是八阿哥並不了解年七夜,於是就借著這個話頭直接推給了四阿哥。
四阿哥最善與人交談,卻也被衛子風滿嘴奇怪的疑問弄得有些難以招架了,不過四阿哥是個出了名的杠頭,從不輕言放棄,幾番來往之後,他回到家中花了幾個晚上把衛子風的問題全部抄錄下來,並且利用自己研究的佛經藏經道德經為每一個問題配上了多種答案,間或帶有插圖,如果有必要還會加上配樂。這樣一番折騰下來,一本四阿哥府獨家出版的集廢話之大成的圖音雙娛的文獻書籍隆重出品了,四爺用他遒勁有力的字體為封麵題上書名——《十萬個為什麼》!
當這部巨著送到衛子風手裏的時候,他久久不肯合上的嘴巴足以表達他內心的震撼。一瞬間,衛子風的心裏翻江倒海地掙紮起來:不得了,大清國的王子果然不可小覷,實在太有才了!要說打聽爆料閑磕牙,我是絕不輸給他,可是論起這硌應人,我可就差他太多了!想到這些,衛子風雙手接過那本書,恭敬誠懇地說:“四皇子,衛颯服了!”
四阿哥一聽:呦嗬,又出新詞兒了?得,爺沒工夫陪你玩了。他揚起濃眉勉強笑道:“不為啥,閑著也是閑著!”衛子風沒聽明白,不過他也沒細琢磨,心裏隻想著好些日子沒見到夜叉女了,剛要開口問,老遠過來一個侍衛,大聲傳了皇上的口逾:“即刻在乾清宮擺宴,請王子一行都去參加!”
這一個宴會可是著實熱鬧,能來的都來了。用康熙的話說,今天可以沒規沒距,沒嫡沒庶,男女不論,長幼不分。其實康熙這一出就算是下逐客令了,內務府早就哭訴了好多回,說這個緬甸王子揮霍無度,各位皇子又總是想盡辦法不惜財力的堵他的嘴,再不轟走後半年萬歲爺就得節糧度荒了。康熙一聽這還了得?趕緊找人聯婚吧!於是今天的宴會,實際上就是個在眾人見證下的隆重的訂婚宴了!
主意出的容易,可是這主意裏頭的人可就不好找了。一直到酒席都擺好了,酒杯都端上了,康熙才發現他根本就沒想好讓誰下嫁到緬甸聯婚,公主裏是沒有了,現認一個隻怕也來不及了。康熙想到這裏,鼻子尖兒上冒出一層細汗,剛喝了兩口酒就覺得心律有些不齊了,他騰出一隻手輕輕捂了捂左胸,這時從龍椅後麵走過一個人,拉過康熙的手腕號起脈來,隨即將酒撤了,另拿茶碗換上一碗清茶放在皇帝麵前。
席間立刻安靜下來,數雙驚訝的眼睛齊刷刷地落在剛才那個人身上。隻見她一身極普通的宮女裝,站的位置卻是跟李德全齊平,細一看真個是柳眉微蹙,紅唇欲滴。麵對台下的騷動,她很不以為然,嘴角帶著淺笑卻不失嚴肅,隻是抬眼輕輕一瞥,皇子席那邊頓時一片吸氣聲,原來她就是消失了大半年的冷若涵。
“哎?四哥,她不是原來的小冷太醫麼?怎麼這會子就敢除了男裝了?”旁邊的十四阿哥一邊緊著吃一邊問,卻不知那四阿哥一雙眼睛早就直在當場了,手裏的酒杯怎麼也送不到嘴邊。這幅呆樣一點不落地被周圍的人看進眼裏。
衛子風感到這個時候先開口的人占便宜,於是他端起酒杯對康熙一禮,說道:“陛下,小王蒙陛下款待多日,大清國的友好小王銘記在心,告辭之前,小王還是希望能將此次前來的心願了卻,望陛下恩準。”
康熙剛剛平複的心律又快了起來,勉強張張口卻什麼也沒說出來。衛子風也不等他回話,徑自說:“為表達小王的誠意,小王這次特地帶來了我們緬甸最尊貴的公主,我的妹妹,她是我們緬甸的國寶,像堅冰一樣剔透,像瑞雪一樣聖潔,她出生的時候天地都為之震動,所以我的父王為她起了一個非常好聽的名字——寒冰雪。”說完他向後拍拍手,繼而深鞠一躬,“如果陛下接受緬甸的修好,我願意把我最寶貴的妹妹獻給大清,並向陛下請求恩典,從此兩國結為姻親!”
眾嘩然,誰也沒料到衛子風還有這麼一手,看來今天無論如何要換一個公主級別的去了。躲在偏殿的女眷們也是一陣竊竊私語,都在咬牙切齒地思考這個公主會配給哪個皇子。正在這時,隻聽得“咚,咚”沉重的聲音伴隨著地麵的震動自殿外傳來,繼而整個殿內一暗,門口一個明顯壓低的粗曠嗓音萬分嫵媚地說:“寒冰雪拜見大清皇帝陛下!”
眾人紛紛回頭看去,真是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看這位公主果真是世間少有的容貌。眉不畫而禿,唇不點而厚,一雙似有似無針鼻兒眼,兩扇忽前忽後招風耳,三尺來高四尺來寬,態生兩靨之肥,嬌襲一身之肉。在座人等無不驚歎:如此品格,哪裏是冰雪,分明是冰山麼。
康熙呷了一口酒,勉強說道:“冰塊啊,不是,冰雪公主果真是名不虛傳,王子這誠意太貴重了,叫我大清如何受得起?”
衛子風拱拱手:“陛下過謙了,小王看陛下和幾位皇子全是人中龍鳳,一表人才,陛下這樣說,莫不是嫌棄緬甸還不夠真誠?不妨,小王還有幾個妹妹,可以立刻著人去接。”
“皇阿瑪!”八阿哥蹭地站起來,“王子一片誠心叫人感動,皇父何必推辭?況且公主人品世間無雙,這也是皇父之福,兒臣之幸啊。”其實八阿哥厚道,搶先說這樣的話本是一片好心,不管怎麼樣解了兄弟們的危機再說。康熙聽在耳朵裏自然不是滋味,心想簡直是混賬話,朕一把年紀了,這等重量級的還消受得起嗎?你就一個老婆,給你最合適了。他慍怒地瞪了八阿哥一眼,剛想宣布,冷不丁看到四阿哥坐在一旁冷笑並對老八嗤之以鼻,當下為老八不平起來,於是說:
“四阿哥,朕看你近年越發上進,常想著賞你,今日既碰上這難得的姻緣,不如就”
老四慌忙跪下:“啟稟皇阿瑪,兒臣家中女眷已多,況且兒臣近年篤信佛學,甚少近女色,恐怕委屈了公主,還是八弟家裏隻有弟妹一人辛苦,他最合適了。”
老八一聽:我靠,你個色胚,你還少近女色?我好心往老爺子那推,你倒擺我一道?刻薄寡恩!真他額娘的刻薄寡恩!
他們劍拔弩張的推托之意全都被寒冰雪看在眼裏,她低下頭,用手托著肚子往門框裏使勁擠了擠,高聲說:“陛下請聽冰雪一言。我們緬甸風俗與大清不同,女人不是男人的附屬品,無論與誰聯親,那個人都不僅僅是大清的皇族,也是我緬甸的駙馬,我帶著我們國家的福祉而來,難道不該讓我來挑選麼?冰雪正值豆蔻年華,豈是這些老菜幫可以將就的?所以”不等康熙反應過來,她用手篤定地一指,“就是他!我要他做我的駙馬!”
所有的眼睛都順著她的手指看到十四阿哥扭曲的表情,以四阿哥為首的其他幾位都站起來,麵帶豔羨地拍拍十四的肩膀:“恭喜恭喜,哥哥們都是老菜幫了,不能跟風華正茂的弟弟相比。”
見事情解決了,人們開始穿衣打包預備回家,寒冰雪心滿意足地拉住十四阿哥就要走,這時從偏殿跑進兩個人,一個試圖拉住另一個,而另一個仍舊拚命掙紮,邊掙還邊喊:“皇上,您不能把那個公主配給十四爺!”——
隱匿多日,恢複更新感謝喜善大人的冰雪女王友情客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