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飛花 出閨閣笑笑大禮難成 毒嫁衣王允痛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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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銅鏡之前,我細細端詳著鏡中身著喜服的自己,當真是眉似遠黛,眼如新月,雙頰生暈,如笑春山,那一身五彩繡花大紅喜服流光溢彩,點點行行,果真是令人挪不開眼去。
轉身看向一直放在桌上的那一碗親手所做的生餃子,餃子共九隻,長長久久,每一隻都彎彎圓圓,如笑口一般,讓我忍不住從心底湧上一絲甜意。
“夫人,該拜堂了。”有丫頭走進房來,稟道。
我伸手拉下呂布所贈的紅蓋頭,由著那丫環扶我出門,因為我原本就住在太守府,便省去了好些煩瑣之事。
隻是不知是否是我的錯覺,那丫環隻是遠遠地執著我的手,卻不敢不上靠近我一步。但這次回太府之後,府內的仆役們便對我一個個都是又懼又怕的,唯恐我將他們那晚的事抖給董卓知道,因此心下也未多想。
走出了庭院,隨著丫環的攙扶,蓋著蓋頭的我隻能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一步步往前走,從新房到庭院是二十七步,進庭院右拐三步,直行一百三九步,再左拐……
笑鬧吹奏聲已經近在耳邊,我的嘴角也愈發地彎起,“一百一十一,一百一十二,一百一十三……”隨著腳步緩緩向前,我小聲地數著。有沒有試過這樣細細地數著腳步走向自己的幸福?
嗬嗬,我想量一下,我距離幸福有多遠。
“一百一十四……一百一十……啊”,輕呼一聲,有人撞上了我,紅色的蓋頭輕輕一顫,緩緩從眼前滑落,我忙伸手接住,眼前的視線一下子變得清晰。
“夫人?”那丫環似乎嚇了一跳,鬆了手。
我這才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門口,“一百一十五。”輕輕念出口,我沒有去看倒在我腳邊的醉鬼,而是直直地看向大堂內的董卓。
他一身大紅喜袍,一向微亂的長發整齊地束起,微微訝異地看著他,我的唇角忍不住地上揚,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模樣,見過他野心勃勃的心機,見過他對敵人的不留餘地,見過他殺人時的狠絕,也見過他對我的寵溺,但從未見過現在的他,一身紅袍襯得他風姿卓絕,長發高束,眉目朗朗,沒有一絲晦暗,仿佛整個人都明亮了許多,眉眼之間有著與我一樣的神情,我相信,那叫做幸福。
你相信麼,幸福出現在那樣名叫董卓的男人臉上?嗬嗬。
“嘿嘿,兄弟當年我說這女娃娃是你養著的小媳婦,還不承認,被我猜中了吧!”一旁一個滿臉絡腮胡的大漢走上前一拳敲在董卓的胸口,大笑道。
我細細一看,大堂之內盡是些羌胡人,剩下的便是董卓軍中的兵士了,這些年董卓雖然將涼州整治得井井有條,但他“天煞孤星”的名號卻仍是讓百姓不敢親近。
董卓拍了拍那大漢的胸口,大笑起來,“算你說中了。”
“隻是兄弟,下回可別這麼打扮了,弄成跟個文人似的清秀,我都不敢認你了!哈哈。”那大漢不客氣地取笑。
董卓也不翻臉,隻是徑自地笑。
“你懂什麼啊,難道像你這副絡腮胡的德性嚇壞人家美嬌娘,是不是?啊?哈哈。”旁邊有人起哄道。
眾人聞言,皆大笑起來。
我也止不住地笑,正準備舉步進屋的時候,卻發現剛剛倒在我腳邊的那個醉鬼壓住了我的腳。
抬了抬腳,他卻仍是沒有反應,心下微微納罕,用力一抬腳,那人卻是被我踢得翻過身去,麵部朝天,仍是一動不動。
我低頭一看,笑容一下子僵在唇角,那個人,紫青著麵孔,竟已是七竅流血而亡!
心下頓時一陣發寒,種種不祥的感覺湧上心頭,那個人是怎麼死的?剛剛還好好的,為何一撞到我便一命嗚呼了?
回頭看時,剛剛扶著我的丫環早已蒼白著臉,躲我躲得遠遠的了。
“怎麼回事?”我看向她,問。
那丫環卻是始終抖抖縮縮地不敢上前。
“小姐,你怎麼站在門口不進去?”樊稠的聲音冷不丁地從門口傳來。
我回頭看向他,心裏隱隱捉到一些蛛絲馬跡,卻又想不真切,隻得緩緩開口,“這個人,死了。”
“什麼?”樊稠聞言微微一驚,忙低頭看。
我卻心裏疑竇叢生,抬頭四下張望著,希望看到某個人影來證明我的猜測,果然,在不遠處,我看到一個人影冷冷地站著,陽光再暖,那個人的身影卻依舊冷得可怕。
那是鈴兒。
她正站在不遠處,冷冷地看著我,眼裏有著孤注一擲的瘋狂和譏諷。
抿唇,抑製住心底的不安,我還她一個冷笑,佯裝腳下微微一軟,便要跌倒在地,站在一旁的樊稠注意到我要倒下的身子,忙抬手來扶我。
一切仿佛冗長的慢鏡頭一般,倒下的那一刻,我緊緊盯著鈴兒,我在心裏祈禱,我希望一切都隻是我的疑心太重,我希望那個人的死純屬偶然,跟我沒有任何關聯……我希望鈴兒不要出手……
可是,眼前銀光一閃,一枚薄薄的暗器從樊稠的手背上磨擦而過,留下一道血痕,樊稠吃痛地鬆手,我便重重地跌坐在地,鮮紅如血的嫁衣上惹得一襲灰塵。
心,一瞬間沉到穀底。
“小姐!”見我摔倒在地,樊稠忙伸手來拉我,卻被鈴兒擋住了。
“樊大哥!”
“怎麼了?”鈴兒尖銳的聲音嚇了樊稠一跳。
“新娘除了新郎官是誰也不碰的,這樣不吉利。”鈴兒放緩了聲音,溫柔笑道。
“這樣啊。”樊稠摸了摸頭,笑著收回手去。
“弄髒了這身衣服真可惜。”自己緩緩站起身來,我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淡淡道。
鈴兒眼中微微一深,沒有開口。
“是啊,這衣服是鈴兒給小姐的驚喜,是她親手做的呢。”樊稠輕輕擁過鈴兒,笑道。
果然……
心下頓時明了,我看向鈴兒,咬牙冷冷開口,“真是一份很大的驚喜呢”。
“笑笑!”隔著人群,董卓看到了我,他喊了一聲,便大步向我走來。
我心下一緊,顧不上其他,直直地瞪向鈴兒,“你在我衣服上動了什麼手腳?”
“鈴兒不明白小姐在說什麼?”似乎不敢我會如此直白,鈴兒一臉無辜地道。
“不要裝傻,你在我衣服上下了什麼毒!”冷聲,我壓低聲音道,潛意識裏,我不想去破壞大堂裏的喜慶氣氛,那是屬於我的幸福,屬於我的喜慶,我不想破壞它。
哪怕是……多維持一秒,也是好的。
“鈴兒不明白。”可憐兮兮地搖頭,鈴兒繼續裝傻。
我微微側頭,董卓已經漸漸走近,那樣明亮的神情,那種名為幸福的神情,我不忍心見到那樣好不容易從他臉上出現的神情隻是曇花一現……
“是麼?”我咬牙,拉起衣袖便要去碰樊稠。
鈴兒麵色微微一變,伸手便拉開了樊稠。
樊稠皺眉,反手一把拉住鈴兒,“是真的?你在喜服上動了手腳?”
鈴兒微微側頭,沒有吱聲。
“你不是說你誠心悔過,你不是說你願意一輩子都陪在我身邊嗎?”樊稠不敢置信地看著鈴兒,“若非如此,我也不會去求小姐,可是……你居然……”
“給我解藥!”董卓的腳步越來越近,顧不上樊稠對她的質問,我忙壓低了聲音,“把解藥給我,我便不聲張,不追究!”
“你以為,那樣厲害的毒,我會有麼?”鈴兒定定地看著我,如著了魔一般,突然笑著道。
我微微怔住,毒?莫非是……
“叮鐺……”不知是否錯覺,那如夢魘一般的銀鏈聲竟是輕微地響動了一下。
“笑笑。”董卓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怎麼不進屋?”
我仰頭,恍惚間怔怔地看向董卓難得明亮的神情。
見我定定地看他,董卓笑了起來,伸手便想將我如往常般擁在懷裏,“傻笑笑。”
我心下微微一驚,想起了地上那具屍體七孔流血的模樣,下意識地後退一步,躲開了他的手。
董卓一下子愣住,“怎麼了,笑笑?”
我沒有時間開口,低頭伸手便要去解衣帶。
“小姐,眾目睽睽之下,您想幹什麼?”鈴兒忽然開口。
“我以為,你應該更了解我一點。”我抬頭,似笑非笑地看向鈴兒,她在想什麼?她以為我不敢脫下這件染了毒的喜服?她以為我會為了所謂的貞潔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脫下這件喜服?
鈴兒咬牙看向我,冷嗤,“你這個瘋子,你有什麼不敢的,你連養大自己的男人都敢嫁,你還有什麼不敢的?!”
聞言,董卓臉色微微一變,反手一掌便扇在鈴兒臉上,“你想死麼?”
鈴兒被打得後退了幾步,一下子跌坐在地,樊稠麵上不忍,卻是握了握拳,始終沒有上前扶起她。
“死的不會是我。”鈴兒抬手狠狠拭去嘴角的血跡,抬頭冷笑,“今天在場的,誰都別想逃!”
此時這裏的變故已經引起了在場賓客的注意,眾人紛紛圍上前來,聞得鈴兒此言,皆是摩拳擦掌,握緊了手中的彎刀。
“董卓你勾結羌胡人,殺害前太守,欺上瞞下,惡貫滿盈,如今這太守府已被官兵重重包圍,在場的人都得死!”鈴兒大笑起來,“我要你們血濺婚禮!”
微褐的眼睛微微一黯,董卓抿唇,“不要試圖激怒我,一切等大婚結束之後再作定奪。”
“大婚之後?”鈴兒兀自笑了起來,“還記得純兒麼?就是那顆被你掛在城樓上的頭顱啊,我的妹妹純兒,還記得她身穿喜服的模樣麼?!那晚你怎麼沒有放過她!”
看鈴兒笑得瘋癲,我忙趁機要解開衣帶,手微微輕顫,我忍不住皺著眉,這衣帶怎麼如此繁瑣。
“笑笑,怎麼了?”董卓見我竟是在低頭解衣,忙走上前。
我急急地解著衣帶,卻是連連後退,“別碰我,這喜服上有毒!”
董卓聞言,竟是微微白了臉,“有毒?那你在幹什麼,不能碰!”
聞他此言,我倒是有些疑惑,剛剛那人隻撞了我一下便七竅流血而亡,隻是我為何沒事?
正是怔仲間,背部猛地一陣刺痛,我緩緩低頭,竟是見著一把長劍自我背後貫胸而出。
“笑笑!”董卓驚吼,伸手便來抱我。
若是碰了我,董卓便是必死無疑吧,這便是鈴兒的計策麼?本來她是想在新婚之夜,她想在我們最幸福的時候,在董卓親手為我解開衣帶的時候,讓董卓毒發身亡的吧?好惡毒的計謀!所以我的貼身丫環隻敢遠遠地扶著我的手,所以鈴兒不讓樊稠扶我。隻可惜剛剛那個替死鬼先行撞到了我,所以她的詭計便出現了漏洞!
“別過來!”忍住鑽心的疼痛,我連連後退。
“笑笑你在流血!”董卓眼中是徹骨的疼痛,仿佛那把劍是傷在他的心口一般,他急急地上前。
撐住有些模糊的意識,我倒退著,“別碰我,別碰我……”一手在解衣帶,可是卻是越忙越亂,想來鈴兒定是故意將這衣帶連得如此繁雜。
“笑笑!”董卓卻是不管不顧,伸手便要來將我擁在懷中。
我後退著,一下子跌坐在地,看董卓慌忙來扶我,咬了咬牙,我狠狠拔下刺在胸口的長劍,殷紅的血猛地噴薄而出,浸透了血色的嫁衣。
我轉身右手反手握劍,橫在脖頸之上,“站住,不準上前!”咬唇看著董卓,我大叫。
董卓一下子頓住腳步,看著我,眼中有著驚惶,“笑笑?……”
“不要……過來……”呼吸有些困難,我右手頓覺無力,微微一顫,便在脖頸之上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隻是胸前的傷口奪走了我全身所有的痛覺神經,脖頸之上的細小傷口便沒了一點感覺。
心裏又急又慌,我右手執劍橫頸,左手如瘋了一般拚命撕扯著那件血色的嫁衣,那嫁衣卻如附骨之蛆一般,怎麼都扯不下來。
董卓再不敢上前半步,隻是心驚膽顫地看著我,“笑笑乖,放下手裏的劍,不要嚇我。”
笑笑乖?好熟悉的話語,雖然我並非真是孩童,但不知為何,自小每回他抱著我這樣說的時候,我便會果真乖乖聽話呢,看著他眼中的驚惶,我手裏的劍微微遲疑了一下。
“小心哦,碰到你他會死的。”鈴兒突然笑道。
眼前一片模糊,鼻子酸酸的,看著越來越近的董卓,我猛地驚醒,拚命搖頭,“不要過來……不能過來……”
“哈,哈哈……”鈴兒大笑起來,“真好玩,董卓,看著你一心疼寵的寶貝在死亡邊緣徘徊,而你,卻隻能眼睜睜看著她痛苦死去……這種滋味如何?”
“閉嘴!”董卓咬牙大吼,麵色青白得可怕。
“叮鐺……叮鐺……”銀鏈越來越急促的敲擊,那不是夢魘,我費力地看向聲音的來處,果真是他,王允!
在他的身後,是一隊黑衣人,雖然並非是官兵的打扮但看他們訓練有素的模樣,分明是朝廷的人馬,看來鈴兒所言非虛,王允是想將董卓剿滅於此。而我,便是他們殺害董卓的媒介。
隻是剿殺董卓是密令吧,若是朝廷要明目張膽地剿殺董卓,也不會如此迂回費勁了,所以隻是董卓逃過此劫,他便會沒事吧。
……我滿心歡喜,我滿心期待,卻原來這場婚禮竟是他們精心設計的圈套。王允要董卓死,是因為他算出董卓會危害這漢家天下;鈴兒要董卓死,是因為董卓殺了他的爹和妹妹。可是以董卓之強,他們無從下手,而我,竟成了董卓唯一的軟肋。
所以,我便是董卓的克星,一顆自以為會為他帶來幸福的糖衣炮彈……
“你幹了什麼?!”一向溫和的麵容在見我狼狽的模樣後有了裂縫,王允猛地看向鈴兒,眼神淩厲得可怕。
“按你的計劃殺董卓啊,你不是說,他是天煞孤星,他會毀了這漢朝天下麼?”鈴兒眼中滿是瘋狂,隨即又幽幽地道,“可是計劃出了一點紕漏,被笑笑發現了……所以……”嘴角緩緩劃起一個弧度,鈴兒緩緩開口,“這樣不也挺好麼?”
“你瘋了,我警告過你不準傷害她。”修長白晰的雙手微微握起,王允淡聲道,眼中有著明顯的殺意。
“是啊,我瘋了,你不也瘋了麼?”鈴兒笑了起來,“你明明要殺董卓,卻偏偏愛上了笑笑,所以連下毒也會手軟,那件喜服你做了手腳不是麼?”
王允隻是一臉平靜地看著鈴兒笑,並不開口。
“你在喜服裏麵加了解藥,所以即使笑笑碰了毒衣也不會毒發身亡,但真是可笑,董卓若死,你以為笑笑還會愛上你麼?她會恨不得殺了你,食你肉,啃你骨!”鈴兒麵色陰沉得可怕。
“你是誰?”樊稠戒備地看向王允,“你不是望月樓的主廚麼絕纖塵!”
“他,王允?他可是官拜司徒呢。”鈴兒笑道。
當是時,在場做客婚宴的羌胡人紛紛拔劍嚴陣以待,而王允身後數百名黑衣人已經開始了剿殺。
一時間,殺聲四起,兵刃交接,四處鮮血淋漓。
當真是血濺婚禮。
明明前一刻還是笑語交加,喜慶祥和,為何轉瞬間便成了修羅煉獄?
明明前一刻還是幸福在望,有情人終成眷屬,為何轉瞬間便隻剩鮮血淋漓?
董卓站在我麵前,絲毫不看身後的殺戮,隻看著我,“笑笑,回來。”咬牙,他伸手對我道。
我搖頭,隨即驚恐地瞪大雙眼,看到一把大刀狠狠自他背後砍下……
血,沿著他寬闊的肩緩緩滴落在地,綁發的紅色喜慶發帶一下子斷開,長發淩亂地披散在肩上,在風裏飛舞。
“仲穎……”喃喃著,我進退不得。
“你是想我一個人孤獨地被砍死,還是寧願擁著我一起被毒死?”嘴角微微揚起,董卓仿佛感覺不到背後的疼痛,隻是一徑看著我,緩緩開口,伸手,“笑笑,過來我身邊”。
淚水和著血水,我麵上一片狼藉,進退兩難。
王允不知何時走到我麵前,麵色溫和,“笑笑,放下手裏的劍,我替你解毒,可好?”
我回過神來,看向王允,嘲諷地彎唇,“然後呢?再利用我來取董卓的性命?”掙紮著站起身,我便跌跌撞撞地跑向府門口。
“笑笑!”董卓大叫著追了上來。
“不準傷她!”身後,王允淡淡的聲音裏微帶著一絲急躁。
“還真是擔心她呢。”鈴兒刺耳地笑道。
“蠢材,若是笑笑死了,而董卓未死,那麼董卓與生俱來的殘暴嗜血會讓天下大亂,而這一回,再沒有一個笑笑來牽製他!”
王允的聲音仍是淡淡的,卻又帶著一絲隱忍。
衝出了府門,我一眼便看到門外王允的坐騎,提著長劍,我咬牙翻身爬上馬背,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太守府,裏麵早已成了一片血海……
王允,蠢的是你,董卓已經答應陪我留在涼州,他答應了我。可是,你親手毀了這一切。
幸好,呂布走了。
幸好,他送了我結婚禮物後便走了。
幸好,他以為我是幸福的。
幸好,他沒有參加這場血洗的婚禮……那個孩子,幸好沒事。
狠狠揚鞭,一夾馬腹,我直奔城外。留在這裏,我隻能成為王允製肘董卓的武器……
原以為與幸福隻剩下幾步的距離,原以為幸福已經近在咫尺,卻原來,幸福,竟是一場海市蜃樓……
以為近在咫尺,卻原來還是遠在天涯。
“笑笑,別走!”身後,董卓追出了府門。
“大人,你的傷在流血!”樊稠跟在董卓身後,勸道。
董卓全然不理會,轉而翻身上馬,便向我追了過來。
樊稠隻得上馬,隨董卓一起飛奔而來。
胸口的血如我的生命般,漸漸流逝,模糊間,隻覺得胸前的傷口已痛得麻木,離太守府越來越遠,距離我丈量的幸福,也越來越遠……
馬兒忽然長嘶一聲,停了下來。
我吃力地睜開雙眼,竟已是到了城外的護城河邊,天色已暗,河水拍岸,湍急得怕人。
“笑笑!”董卓在身後也追了上來。
我回頭,竟見董卓、樊稠、鈴兒、王允不知何時都已在我身後。
“笑笑,你的傷口在流血,快隨我回去。”董卓看著我,步步上前,幾乎是在懇求。
我看著他,心裏隻剩下痛。
見董卓隻顧著看我,心神俱失,全然不在意自己,鈴兒微微抿了抿,眼中滿是陰狠,無聲無息地提了劍上前便刺!
樊稠大驚,忙擋在身前,鈴兒一個收手不住,竟是一劍刺傷了樊稠。
微微怔住,鈴兒來不及傷悲,突然感覺到身後一涼,想也未想,便抱住了樊稠。
“放開。”樊稠有些嫌惡地推開他,“我幾次三番求大人小姐饒恕於你,你卻……”聲音微微一頓,樊稠這才發現一枚匕首已淺淺地刺入鈴兒的腰間,雖然刺得並不深,但那匕首之上隱隱泛著幽藍的光澤,明顯是淬了劇毒的,“鈴兒?”眼間的嫌惡瞬間消逝無蹤,樊稠眼裏隻剩下驚痛。
口中漸漸溢出黑血來,鈴兒的麵色瞬間扭曲得恐怖,幾次張口,卻是什麼都無法講出口,纖細的雙指緊緊攀住樊稠的肩,衣袖緩緩滑下,露出微微泛著青黑色的手腕,那手腕之上,赫然是一枚玉鐲,是一枚滿是裂紋,卻修補得整齊的玉鐲……
那是樊稠送給鈴兒,那隻被董卓摔碎的玉鐲……也是她曾經渴望的幸福。
臉上的皮膚也開始泛黑,鈴兒十指蜷曲著,雙目深深望進樊稠的眼底,仿佛用盡了全身之力張口,卻始終無法發出任何聲音來……
圓睜著雙目,鈴兒終是在樊稠懷裏咽了氣。
樊稠怔怔地看著鈴兒,隨即將她因中毒而僵硬的屍身緊緊擁在懷中,哽咽,“對不起……小姐。”
終於,他喚她小姐了。
本來,她就該是小姐。
那一場變故,誰又是無辜?
鈴兒她,剛剛想對樊稠說什麼?訴說她的恨,她的怨,她的苦麼?亦或者,她隻是想告訴樊稠,她有多愛她?
可是她,終究什麼都沒有說出口。
“笑笑,看,我替你殺了鈴兒。”王允的聲音驀然響起,他看著我,依舊滿麵溫和,“現在好了,不氣了,我替你解毒,可好?”
我狠狠打了一下寒顫,微微後退一步,王允,你究竟是個怎樣的人,那樣殘忍地殺了一個人,他竟然還可以如此平靜溫和?
“王允,我要殺了你!”樊稠大叫起來。
“殺我?殺了我笑笑的毒誰來解?”王允的聲音仍是淡淡的。
樊稠幾欲咬斷牙根,緊緊抱著懷裏的鈴兒,硬生生忍了下來。
“笑笑,聽話,過來。”王允看向我,麵色溫和得令我毛骨悚然。
不自覺地後退,忽覺腳下懸空萬丈……
冰涼的水浸沒我的頭頂,冰涼的水嗆入我的肺。
我,該不是掉下護城河了吧……
抬頭,我看到董卓目眥盡裂,我看到王允滿麵驚痛……驚痛?那個人,會有那樣的神情麼?該是我的錯覺吧。
沒有猶豫,董卓一頭便紮進了護城河中,他緊緊握住我的手。
“不怕。”董卓咬牙說著,一手抱著我奮力遊向岸。
突然之間,一塊尖銳的石頭自上遊仰麵砸下,我瞪大雙目,拚出全身的氣力推開了董卓。
借著浮力,董卓被我推開,但那石頭卻狠狠劃過我的麵龐,一陣鑽心的痛,我隱約看到水麵浮起淡淡的血色……
“笑笑!”耳邊,是董卓幾欲發狂的吼聲。
而我,卻仿佛已經輕得如一塊綿絮,隨著護城河的水流一直漂,一直漂……
隻是我不知道,沿著這水,我將飄進曆史,真正融入那曆史的塵埃。
十五年,在董卓身邊,雖然在這東漢末年,曆史卻仿佛依然離我遙遠,而現在,隨著這流水,我將真正的流入了那段悠長的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