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水的眼皮沒來由地突突跳了幾下。強壓下心頭的不安，他笑問道：“麥子，不是說今天不來了麼？”
    亦麥的臉頰幾乎被淩亂的頭發遮掩住，隻依稀能看見唇角上的弧度。
    “我突然有了靈感，怕忘了。”亦麥平靜的聲音傳來，可費水卻在裏麵聽出了波瀾。
    是自己聽錯了嗎？費水甩甩頭，想要甩開那些莫名其妙的念頭。

    亦麥像往常一樣站在了畫板前，但握著畫筆的手竟微微顫抖。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亦麥依舊一動不動，仿佛那個姿勢已經保持了千年之久。她蒼白的背影在漸漸低垂的暮色中顯得有些驚心。最後幾束暗紅的陽光隱隱從窗簾外麵的世界透進來，悶悶地印在亦麥地長發上。
    費水凝視著亦麥，恍惚間竟將她看成了一尊雕塑，在昏紅的光線下流轉著莫名的色彩。
    擔心一寸一寸襲向費水。陌生，他感到陌生。可他又說不出亦麥哪裏和平常不一樣。她和平常一樣換上了作畫時才穿的大拖鞋，和平常一樣用誇張的大塑料夾夾著畫紙，和平常一樣構思時幹淨得沒有一點多餘的小動作，甚至連嘴角若有所思的微笑都一模一樣。
    或許是自己多心了吧。費水安慰自己。驀然發現屋子裏的光線已經很暗了，於是朝門口走去去開燈。
    “啪噠”，開關的聲音清脆地想起，可是沒有預料中的燈光亮起。費水掀開窗簾的一角往外望去，沒有和往常一樣的星星點點。他這才記起，公告欄上寫著今天要停電維護一陣。
    暗歎一口氣，費水心想這麼暗怎麼畫呀，回頭卻看見亦麥已經開始動筆了。
    她在黑暗中作畫。黑暗籠罩著作畫中的她。平常很連貫的動作有反常的破碎感。
    就像是美人魚邁著優美的步子，卻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刃上的疼痛。費水腦中突然閃過的這個比喻讓他自己一驚。
    燈光突然從頭頂摔開，仿佛夾雜著水晶重擊冰冷地麵的聲音，瞬間落滿了畫室的每個角落。
    亦麥的身體猛地一僵，目光直直地射向自己剛畫完的畫，右手支離著顫了幾下，畫筆無聲地滑落，無意識間在地上抹了沉重的紅色。
    費水也是一震。
    他的眼睛被亦麥的畫刺痛了。
    亦麥從來沒有用過這麼重的顏色。
    殘缺不全的，層次紛亂的紅色幾乎吸附滿了整張畫紙。在雜亂的色彩中費水勉強分辨出了畫麵上方的殘陽——完全不同於上次麥色殘陽的安詳寧靜。這次的畫中充斥著強烈的撕裂感。在那個殘陽下麵，還有些幹澀的交錯的線條，可費水完全看不懂那意味著什麼。
    這樣的畫……亦麥發生了什麼事？很是擔心地望向亦麥，費水卻看見了有晶瑩的液體滑過了亦麥的麵頰。
    她的嘴邊還掛笑，可是，她的眼睛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