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跟在草壁身後慢慢走，外麵的走廊延伸得好長。
    他這幾天窩在那個地方一直沒出來，都不知道外麵是什麼樣子。是他不大習慣的和式建築風格，簡練的作風在這個封閉的空間裏有一種單調的壓抑感。
    也沒有看到出口一樣的地方，隨著草壁逐漸加快的腳步，他小跑著追上去。
    電梯門開啟，草壁按了『地下一層』。
    紅色的數字變換著，他沒看錯吧，起點是地下一層喂。難道他一直是呆在地下嗎？那為什麼會有類似於陽光的……
    「那是人造光源。」
    像是明白他腦袋裏所想的，草壁立刻回答了他的疑問。
    一瞬間被驚訝感充斥，電梯有一部分是透明的，眼前晃過電梯外延的牆壁上快速下移的照明燈。真的是在上升。
    身邊的景物快速變化，直至他隨著雲雀走出地下，感受到眼前柔和陽光映照滴著水珠的綠葉，七彩的光折射開來，才有種真實的感覺。
    抬頭遠望，四周環繞的綠樹以及掩映在綠樹之後若隱若現的建築痕跡叫他不禁驚叫出聲。
    並盛神社！
    跟家鄉的距離如此之近，他伸出手去觸摸身邊的草葉。
    濕潤的觸感沁過皮膚，渾身上下閃過一個激靈。現在他終於有置身於十年後並盛的實感了。
    鳥群撲扇著翅膀飛向廣闊的藍天，掀起一陣煽動心靈的風。
    沿著神社的石板路往前走，最末端的台階之下，男人倚著黑色的車子正閉目養神。
    十年之後的並盛，心裏鼓噪著的雀躍像風一樣吹過草木吹過發間，躍動著想要帶著他去並盛的任何一個角落。
    「為什麼不能下車啊！」剛才欣喜的心情全部沒了，盯著男人紮紮的後腦勺，心裏充斥著不滿。
    男人像沒聽到一樣繼續開著車，他隻能看的到男人反映在玻璃上的側麵像。
    「有什麼不行的，就是下車隨便走走啊……」
    將視線投射到窗外，行人在不遠處走著，偶爾可以看見主人家牽著貓或狗出來散步。就跟十年前並盛沒兩樣的祥和。讓他出去活動一下又沒差，幹啥這麼小氣。
    「這條路的名字，你記得嗎？」
    聽聞雲雀突然開口，他坐到另一邊趴在窗子上往窗外看去。
    說得上熟悉的也有一些地方，隻不過跟印象中的有新舊的不同罷了。嶄新的廣告牌跟鱗次櫛比的店家叫人眼花繚亂，摻雜在熟悉的景物中的那些新生事物鮮活而躍動著。
    話說這是什麼路？
    如果叫他走在十年前的並盛街道上，他可以毫不猶豫說出所有大路的名字。畢竟是生活了那麼久的地方，說不出來反而是令人羞恥的一件事吧。
    而現在不一樣了，至少襲上身來涼颼颼的陌生感叫他沉默下來。
    之前也聽過草壁跟他講的事情，不過那幾天太過慌亂所以並沒有太在意。改變未來的一舉一動都可以導致微小的偏差，而雲雀現在是盡可能地叫他少跟外界接觸。
    不讓他見十年後的友人，不讓他走上街，不讓他了解太多有關於未來的事情……現在的他可以理解雲雀的理由，隻是心理上無法接受罷了。
    這個時候僅需要一句話就可以攔住他拚命想逃離車內的想法，而前方穩穩開著車的男人依舊默不作聲任沉默蔓延著。這是他一貫的處世方式。
    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說。
    十年前也是這樣，受了傷隻會自己舔舐傷口的堅強的雲雀學長，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的雲雀學長。
    他憧憬的……
    如今距離可以如此之近。
    這樣強大的人在十年後竟然會在他身邊，竟然容許自己成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這到底會是怎樣的十年。
    這才是他澤田綱吉想要了解的東西啊，雲雀學長。
    那個男人，真是一點都不了解他。
    不再掙紮做聲，他苦澀著心情盯著窗外流動的風景。
    車子有經過十年前最為繁華的商業街，如今看起來有些破舊，行人寥寥。糕點店還在從前的那個位置，電玩店的熱度倒是沒有減小，不過外麵張貼的海報他一個都不認得。
    車子有經過自家門口。他不敢多呆，雲雀也沒有為難他，隻是緩緩滑過門口就直接走掉。院子裏沒有奔跑著的孩子的身影，也沒有曬滿院子的衣服被單。
    車子有經過並盛的小公園。那裏還是有很多玩耍的孩子，從滑梯上怯生生滑下的那個瘦小的褐發孩子讓他一陣親切。
    看著這些心情會漸漸變得輕緩。
    適才因男人掀起的浮躁情緒沉澱下來的時候，腦袋裏也可以思考一些更加安靜的事情。
    並盛變了，但有些細節是不會改變的。
    他目睹了十四年的地方，在他不知道的未來演變成眼前的這個樣子。
    他可以說感動嗎，還有一些東西一直沒有改變它們的模樣。保有原來的味道，無論是蒸騰在空氣裏的氣息，還是留存在眼底的剪影。
    還是原來那個地方，他還可以認得出來它叫做並盛。
    車子在並盛中學門前停下了，這個他是忘不了了，就憑給他開車的人他就忘不了。
    男人開門出去，然後繞過另一邊幫他把車門打開。
    「出來吧。」
    在他驚訝的目光下男人抖抖一直放在副駕駛座的西服然後穿上，順勢整理了一下襯衫領帶。
    「不是說不能出來麼……」
    「怎麼？不想出來？」
    男人手插在兜裏，從高處睥睨著，典型的流氓老大相。
    他慢吞吞地從車裏爬出來。淺色的西裝因為他亂糟糟的坐姿給弄得有些皺，襯衫也亂了。而剛剛才把自己弄得很妥帖的雲雀筆挺地站在陽光下，顯得很耀眼。這樣對比之下他有些不好意思，也開始整理起自己的衣著。
    所以說他是廢柴啊，不整理還好，剛才還很整齊的領帶硬是給他弄散了。原來的校服領帶是拉鏈式的，根本不需要自己去係。剛才出門之前還是服裝師幫他打點好的。
    雲雀扯過他的領帶就開始很不耐心地綁。
    這個時候平白就想起漫畫裏女生幫心儀的男生打領帶的橋段，兩個人距離挨近氣氛極佳，然後灼熱的吐息逐漸混合一發不可收拾……
    可看上去很貴的領帶在那人手上就像很沒有美感的繩子。那雙很有力的手目前就在他脖子上遊移，而雲雀也散發出很叫人誤解的氣勢。
    是幫他打領帶還是要殺了他啊，雲雀學長，你的殺氣可不可以收斂一下……
    比起臉紅心跳他更害怕自己被不小心給勒死。背後又是一片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