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笑著替她開了門，入夜的風輕輕吹拂著他潮濕的發絲，空氣中緩緩散發出極淡的沐浴露的香味，他方才洗過澡。
    “你媽媽那裏安排好了嗎？她不會發現吧？”熟練地關上門，他轉身溫和地笑著，替她打開電腦。
    聽他這麼說，小嫻在開機的空隙裏舉起手，睜大眼睛對準他漆黑的瞳孔誇張地笑言，“我把房間門反鎖了，她進不來，而且我還拉上了窗簾，她能發現，除非有三個奇跡同時發生，但這是絕對沒有可能的！”
    “三個奇跡？哪三個？”
    “奇跡一，她破天荒地關心起我，怕我這麼晚回來會餓，給我送點心來。這一條目前為止還沒有實現過；奇跡二，她就算是想到了也懶得十一點鍾爬起來去給我弄吃的。這一條通常都是反過來的，嗬嗬……”她放下大幅度揮舞的手，深吸一口氣，“奇跡三，鎖不幸損壞，窗簾不幸破了洞！可惜這些我都檢查過了……”
    寂靜的深夜裏，她沒心沒肺地嗤笑起來，語氣輕鬆而愉快，沒有誰能從她微笑的臉上看出些什麼。洛泉在她蒼白的笑容裏深深淪陷，心裏像是忽然間被揉進去一堆沙子一樣難受。但他始終不過笑笑，什麼也沒提起。
    ——如果你為了不讓我擔心而讓我相信你略帶著虛偽地微笑，那麼我不會揭穿它。因為這是你想要的目的，僅此而已。
    “泉！你的美術設計完成了麼？是什麼主題？”小嫻匆忙地點開畫板又點開無數網頁，麵對那上千上萬張畫作，一時竟然無法下手。點了半天她不得不小聲抱怨起那個可恨的美術老頭來，“這些天那些家夥是不是都吃錯藥了啊，先是回頭考沒有通知就考亞試，現在又要弄什麼設計圖，還沒有一個明確的主題。”
    “王老師沒有規定主題，估計想讓我們自由發揮！”他做到旁邊，一臉的恭敬，估計中了全體老師的毒，“不過一般來說都是體現‘愛’和‘生命’，這是人類永遠堅守的兩大主題。”
    “那你畫的是什麼？”好奇地側過頭，不料差點吻到洛泉的臉。
    她下意識地後退一些，氣氛並沒有出現一絲一毫的尷尬，洛泉微笑著看著她，然後堅定地說了一個字，“愛！”
    ——你說過人們都在一刻不停的追求幸福，追求愛，所以我願意用方式去詮釋和描述它。這如這一次的畫作裏，我在努力地詮釋著你和我，可是我發現怎麼描述都覺得不夠。
    點開他的畫作文檔，漫天飛舞的櫻毫無阻擋地一起擠進她的視線，飛旋著的弧度，輕輕落地時有些不安的傷感的回聲。這是高一的那個三月麼，Albert幾乎每一個角落都盛開著絢爛的櫻。
    她一直把天堂想象成這個樣子。
    曾經覺得那是條漫長到永無止境的路途，接著幽香的花瓣在彼此的鞋底碾碎成泥。起風時，地上的櫻會隨風而起，重新回到天空中飛舞，再輕輕地落地，如此便永無止境地重複下去了。
    像是輪回的生命一樣。
    花樹下是英俊的少年和美麗的少女，她唇邊緩緩綻放的笑容溫和而甜蜜。他們一同沉浸在浩漫的櫻舞中，臉頰上純淨的微笑，眉宇間相知的喜悅。可是總覺得哪裏不夠。
    無論是浩瀚的櫻花雨，還是櫻下兩個人的美麗臉龐都已經細致入微，那麼感覺遺憾感覺缺失的東西是愛的感覺，還是她最渴望見到的那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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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畫的是那天麼，是三月二十號那天？”小嫻將手重重地撐在電腦桌上，托著下巴慵懶地笑著，他點頭。
    “可是泉，那天的情景不是這樣的，不是麼？”她好奇地勾起唇瓣，修長的手指輕輕點在女孩的左邊，“泉，你忘記了，這裏缺少了一個人！”她睜大眼睛認真地說，“這裏還有澤，那是我們三個人的約定不是麼，我們還要一起進Karl學院，誰都不能違約！”
    又是喘著氣一本正經地說完，她點開畫板和工具，開始自己的畫作。洛泉隻是勉強地勾起唇角，靜靜地看著她，沒有反駁。
    時間是無形無質的東西，十一點四十分的時候洛泉下了趟樓，拿來一些咖啡，問她，“你要咖啡，還是要牛奶？”
    “呃？隨便了！”她忙著給畫作做最後的修改。等到洛泉替她充好咖啡，並將一袋牛奶放到桌上時，她才回過神來怔了怔，突兀地想起洛泉剛才的問話，至於自己回答了什麼已經一無所知。
    心裏一陣愧疚，低下頭去拿咖啡，湊近嘴唇輕輕抿了一口，發現所有的咖啡都是焦炭一樣的怪味便沒再喝下去。手剛貼上鼠標時，洛泉已經將一袋牛奶倒進玻璃杯，小心地給她，“還是不習慣和咖啡，那就喝牛奶吧！”
    “哦！”應了一聲，三下五除就給解決掉了，一分鍾後把空杯子遞給他，看見他無奈地搖了搖頭，自己也被這樣的迅速驚嚇到了。
    他將被子擱在一邊，好奇地看向電腦屏幕，眼神微微波動了一下，心中漸漸蔓延開一種無邊無際的恐慌。這個……就是她心中所想的世界麼？
    “我的主題是死亡，這是生命到達巔峰最絢爛的時候，也是生命最後的終結……”看見他忽然怔住的臉，小嫻微笑著解釋，“你看這裏……”輕輕指向畫麵的一角，嚴肅地說，“這片燒紅的天空是黑夜與白天的交接，那個黑暗的入口象征著生命之門，靈魂掙脫軀體後就是從這裏離開人世，離開深愛的人，他們去往天堂……或者地獄。”
    她隻是樂觀地笑著，但瞥過畫麵時卻那麼傷感而無奈，“泉，這是我的夢裏最清晰地景象呢！每天晚上，我都害怕再次夢見它。”輕輕舒出一口氣，側過頭認真的說，“這幅畫的名字就叫《天堂和地獄的相守》！”
    他那麼心疼地看著她無比倔強的側臉，她蒼白的唇角緊緊抿著，也像是在努力逃避著什麼。
    黑色，白色和紅色混合的畫麵，劇烈翻滾的雲層，以及在火焰中被點燃的雪。這樣詭異的畫麵，隱約透漏著死亡和黑暗的氣息，帶著壓抑而無法輕易逃開的結局。
    泉，我真的好希望它能夠在我的夢境中徹底消失，我真的好希望被救贖。你說過當夢境裏重複出現一個陌生人意味著他將來有一天會出現在我的生命裏。所以當這個夢在每夜重複又重複時，我真的很恐懼，某一天它真的會出現，然後以最慘烈的方式摧毀我的一切。
    他隻是沉默著不知該說什麼，緩緩站起身拿起杯子走向洗手間，微笑著說了一句，“如果今天她再出現，我也會出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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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進洗手間，打開水龍頭將冰冷的水狠狠潑了自己一身，洛泉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睜開眼時看見鏡子裏狼狽不堪的自己。冰冷的水滴沿著發絲滴落下來，打在白色瓷磚上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伸手扯過毛巾擦幹，又將杯子洗幹淨小心放在台麵上，若無其事地走進房間。
    她趴在桌子上睡得很沉，呼吸安靜地吞吐著，昏暗的顯示屏下，她像一隻優雅慵懶的貓，閉著眼睛還不安分地動著唇角，長而密的眼睫微微顫動著。
    洛泉小心翼翼地走上去不忍心叫醒她，低頭看了看屏幕的右下角，時鍾顯示的是淩晨二十六分。他側過頭靜靜地凝視著她很久，臉上看不出是什麼表情。俯下身將她護在懷裏，她的頭靠在他堅實的胸口，還撒嬌似的輕輕頂了頂，引起他的胸口一陣酥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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