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溫暖的水裏浮沉，輕柔又靜謐，但這裏很黑，即使睜開雙眼，也看不到任何東西。
    曾經我是一個人類，得了癌症而死去，但再次醒來，我就到了這裏──這裏，是一片混沌。
    現在我或許是一隻鳥，因為我能感覺到爪子和尾羽的存在，但翅膀我扇不動，混沌之水纏裹住了我。
    開始我很著急，想撞破這裏出去，四周是有牆壁的，但在時間的流逝中，我感覺到自己的渺小，於是，我沉默了，隻在水裏靜靜的漂蕩。
    有一天，我聽到了聲音──這是我第一次在寂靜中聽到聲音，是一個溫柔的少年的在說話，低低的，又帶了點沙啞的磁性。
    他說：“這是哪個小鴉的蛋？”
    有一個女子輕聲回答：“滄乃大人，這是我回族途中撿到的。”
    然後就沒了聲音。
    我知道了那個少年叫滄乃，是一隻烏鴉，而我，也是一隻烏鴉。
    做了人類十六年的我，保留了記憶，重生為烏鴉，真是可笑。
    之後，或許他把我帶到了他的住處，因為我每天都聽的到他說話，還有其它人的聲音。
    外麵的世界並不是二十一世紀的中國，也不是古代中國，而是另外一個時空另外一個世界──湮滅域。
    域中有三個國度，屬於鳥獸之妖的輕玥國位於正南和東南，屬於人類崇尚王權的流皇國位於北方，屬於人類崇尚神權的秋瑣國位於西方。輕玥國與其它兩個人類國家以昔藏之界阻隔開來，很少來往。
    輕玥國有兩王──白虎與鳳凰。現任白虎王名傾明，執政三百年，現年七百歲。鳳凰王涅磐了已有兩百年，未曾出現。王的手下有三司，掌管軍事政治的執行司，掌管經濟文化的政事司，還有掌管外交內侍的外務司。
    而滄乃，除了身為鴉族族長，還是執行司的司員。
    傾聽著這些，讓我不但大概了解了這個新世界，也可以為破蛋後的生活打下基礎。
    畢竟，我隻是隻鳥。
    不過還算好的是，讓我意外的知道了，鳥為妖後可以化為人形。
    蛋裏的混沌之水比平常暖和，我猜天氣很不錯，滄乃似乎把我帶到一顆高大的樹梢曬太陽。
    有一個小孩子奶聲奶氣的在樹下喊道：“滄乃哥哥，我穿這件素衫好不好看？”
    滄乃溫柔的笑著，輕輕的誇獎道：“湘箬真厲害，出生半個月就化為人形了。”
    接著湘箬也爬了上來，摸著我的蛋，很疑惑的開了口：“滄乃哥哥，這個小鴉什麼時候出來啊。”
    他柔聲說道：“我想快了吧，這個蛋裏的小鴉被遺棄了，出生可能會先天不足，湘箬要照顧弟弟。”
    湘箬大聲說道：“我一定好好保護他！”
    接下來的日子有趣多了，在滄乃外出的時候，都是湘箬陪著我說話，給我講故事，給我唱歌。
    有一首歌很好聽，他才學會不久就唱給我了，是講鳳凰涅磐的：
    “鳳凰重生，記憶忘記，往昔之人，簷下哭泣。願子羽化，願子重生，憂傷流去，幸福降臨……”
    某夜滄乃從外歸來，喝的酩酊大醉，他也唱了這首歌，聲音像是在絕望的哭泣，讓我的心髒隱隱泛疼，他念著：“凰衍，凰衍，你在哪兒呢，我找了好久，不見你啊……”
    我想“凰衍”一定是滄乃最愛之人的名字，然後凰衍離開了滄乃。
    不知為什麼，我也討厭起名為凰衍的那個人來，連滄乃這麼好的人也不懂得珍惜。
    湘箬每天白天來找我，他告訴我他選擇了“水屬性和土屬性的法術”。於是我的日程又加上一條，記誦法術。
    湮滅域的法術有五行，木水火土風，互相相生，互相相克，所以盡量不要選太多，以兩行高階法術為好，但低階的都要學習，為了自保。
    木屬性的低階法術是“木桫年春，纏藤落莫”，水屬性的低階法術是“潮安順西，以柔聖盛”，火屬性的低階法術是“赤光熒爍，惑焉三千”，土屬性的低階法術是“步道曰銘，刻地笙簧”，風屬性的低階法術是“流刹世事，弼魄霰遺”。這些低階法術可以重組，但根本上離不開這八字訣。
    雖然我現在無法使用靈力，但我可以默記這些術語，出生後一定會對我有幫助的。
    最後，我選擇了木屬性、、火屬性和風屬性的法術。因為木以治愈為主，火以攻擊為主，風能助翔，我想這樣的選擇是最好的。
    日子流水般過去，我靠著傾聽外麵的聲音打發難耐的時光。有時候是滄乃在講話，有時候是湘箬在講話，他們告訴我很多關於輕玥國的事情，以及那個涅磐未歸的鳳凰。
    湘箬很喜歡鳳凰，他聽鴉族的長老們說，曾經鳳凰飛過鴉族駐地，啼鳴了一聲，輕柔悅耳，讓天地增輝，雖然鳳凰沒有來過鴉族駐地做過客，但他們已經覺得很榮耀了。
    後來湘箬詢問滄乃有沒有聽過那聲鳳鳴，滄乃笑著說道：“我就是在那天破蛋的。”
    滄乃的聲音柔和而富有磁性，似乎很幸福的樣子。
    ──我很喜歡滄乃的聲音，那也讓我覺得幸福。
    湘箬破蛋一個半月，也就是陪伴了我一個月後，他將離開鴉族駐地，前往王城涅都的朔望學院接受教育，他上的是育幼班，直到再一次化為少年形態。
    離開時，湘箬一個人抱著我的蛋在黑屋裏哭的很傷心，晶瑩的淚水打在我的蛋上滑落下去，渲染了一地，甚至我也感覺有水不斷滴落到我的頭上。
    我想安慰他，說我們有機會再見麵的，可是我發不出任何聲音。
    終究又剩下滄乃陪伴著我，直到有一天，有人秉告道，金鵬族族長爻風來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