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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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寶本不認識逸嵐,原是幾年前的一個晚上,逸嵐神色慌張地跑進花樓,沒在人群裏四處躲藏。而凡人的眼睛又看不見鬼。可小寶怕這鬼是跑來搗亂的,正擔心奇怪的時候,見門外有幾名鬼差在遊動,心裏便猜出個十有八九。按說他不該管這事的,在驅趕逸嵐時,又被對方苦苦哀求還把不願投胎的原由告之,一時心軟他就把逸嵐藏了起來。之後,逸嵐也說明沒有去處,幹脆就留了下來。他倒不圖逸嵐俊美的容貌,反倒是對方說為報恩才顯出人形在樓裏做起陪客。
再說了,逸嵐雖是一介男身,收拾洗淨後,皮膚白白淨淨的也不似那軟弱書生。一雙眉目清秀,鼻若膽懸齒如貝列,身材修長俊俏,即使穿上一些淡雅的衣衫也有幾分謫仙之姿。雖不及蘇月遙那豔麗媚惑的長相,逸嵐隻是屬於另一番清淡風雅的韻味。至掛名後,來往的賓客對他很是青睞。幾年下來,他不變的容顏以及遊刃有餘的手段,凝聚著賓客們的捧愛,別說獻上錢財,就珠石奇珍更是源源不斷的供到他麵前。
“對了,今天我見著蘇月遙了。”
“蘇……月遙?”逸嵐夾了塊蠟餅正要下口,輕飄飄的瞥了小寶一眼,沒好氣的說:“就是那妖精吧,見著又怎樣,他那聲差點沒把房頂掀了去。”
“他長得可好看了。”
“那是妖來著,能不好看嗎?”逸嵐品了一口茶,不以為然的說:“一個男人被人說好看,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說不定他還不樂意別人這麼看他。”
“你怎麼知道。”
逸嵐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在人來客去的青樓裏,他雖是供人討悅但心中任有一片清明,不曾留客過夜。但他也不喜歡被人形容成那種樣子,幾天來他也聽清蘇月遙在罵什麼,知道那妖精心性,能罵出那麼利索的話來,除了乖張的秉性也算是個潔身自好的人,不象別的妖精,有著一幅好皮囊還自甘墮落媚惑害人。
“在想什麼?”小寶湊到近前,專注的盯著他:“要不,改天你也去看看?”
逸嵐淡淡一笑:“急什麼,同在房簷下還怕沒有見麵的機會?就他那火爆脾氣,象是在房裏待得住的嗎?你還是小心去伺候著,我想這幾天他定是被困得熬不住了,說不定今晚會下樓來,你還是趕緊去盯著吧。”
“啊?這……這可怎麼辦?”小寶哭喪著臉,哀求逸嵐幫忙想辦法。他可不敢去攔,但要是真捅了婁子,爺爺也一定饒不了他。
“沒事,他受你爺爺不少恩惠,倒不會惹出大麻煩,隻是……”逸嵐轉身去衣櫃裏取了些衣物,好生交給小寶並囑咐道:“這些衣服都還半新就顏色素了點,你不是說他長得出眾嗎?隻要他不嫌棄又想出來的話,就把這些衣服換上,裏麵還有塊白巾是給他遮麵用的,免得有人騷擾,我想要是有人找他的茬,說不定會被扔出去。”
“還是逸嵐哥哥好。”小寶抱著衣物一陣感激涕零。
“快去吧,再有難事就來找我。”逸嵐忍不住好笑,看著小寶遠去的身影,親和的笑容隨即也暗沉下來,抬起茶碗對著空蕩的門口,若無其事地說:“出來吧,我知道你在外邊站了很久,不是有話要說嗎?”
門外彩光漫漫,熠彤也就地顯身,猶慮了一下跨進屋裏反手把門閉好,可麵對逸嵐,他又不知要從何說起,局促不安中還是客套的問了聲:“你還好吧。”
“你說呢。”逸嵐也有些尷尬,這些年他都不曾開口求人,要不是身處險境,又陰差陽錯的棲身在老朋友家裏,他還是不想去討這份人情。
“你也真是,既然來了……也用不著去接客啊。”熠彤麵有難色,讓逸嵐在人前賣笑確感不妥:“這樣吧,我已回來打理生意,你就不要再人前露麵了。”
逸嵐聽了反而笑道:“那怎麼行,你我雖說是朋友,但我還不想厚著臉皮靠你養活。你知道,我最受不起別人的恩惠,這份人情……是要還的。”
“唉。”熠彤無奈,從懷中取出一圓形玉飾放在桌上,頭也不抬默默地說:“或許真是上天注定,能讓我再遇到它。”
逸嵐愣了一下抓過玉飾,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左右翻看後又確信無疑,渾身激動得顫抖著:“你是怎麼得到的?”
“是我在四處遊曆時偶得來的,開始我也嚇了一跳,這本是你生前信物,不想還是被人盜了去。”
“……我哥還好嗎?你有沒有去看過他。”逸嵐把玉飾擱在胸前,緊緊握住,憶起過往不由的落下兩行清淚。
“你還念他作甚,為了朝權他根本就不顧你生死,也不跟你講什麼兄弟情義。難道你對那個明爭暗鬥的皇宮還有掛念嗎?”熠彤憤起對逸嵐指責一番後,更是痛心。這塊玉飾,他本不想拿出來,一是怕逸嵐傷心,二是枉費他至深真情這麼多年,還不及那無情無義的人。
熠彤之所以常憶去過往,原是他身為妖類卻時時刻刻活在凡間,這千年孤寂對他來說即是一種消磨,也是一種考驗,在經曆世間的人生百態中,就已消了他不少妖性還多了幾番人情。而逸嵐對他來說則是一種痛,這種痛也是他從未有過的:“……隨你吧。”
目送熠彤離去後,逸嵐輕撫光滑的玉麵,思緒飄遠。生前他原是當今世子,從小又被父王疼愛,隻因兄弟之間為爭儲君之位,免不了爾虞我詐。就連一母同胞的郡王哥哥也參與迫害他的行徑中,這塊玉飾是他母妃遺留的珍物,共有兩塊,一塊在郡王哥哥那裏,現如今這塊也被人從墳墓裏挖了出來,不知輾轉過多少人又回到手裏,真是來之不易。對於皇權帝位,他本不感興趣,隻想安逸的過完下半生直到臨死之際,他看清了兄長手中握著的那把滴血鋼刀,也看清了自己的天真。生在帝王家本該如此,太天真的人是不能苟延在殘酷的宮廷中,所以他不恨也不怨:“放心吧,都已經過去這麼久了,我還有什麼想不開的呢。他們已經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而我……不也得到我想要的了嘛。”
是夜,整條花街燈黃人聲沸,各家門前簇擁著各色搔首弄姿的遊女支女昌奴。而燁春樓裏更是紅籠高掛染得滿室春光,圓形的舞台上,在歡樂的樂曲聲中藝人羅衫袖緞上下翻飛,台下賓客三五成群推杯換盞與遊妓們卿卿我我。
逸嵐今晚就坐在二樓的觀台上,麵無表情地看著喧鬧的花廳。
“唉~”這些賓客在白天人模狗樣的,一到晚上就到這來尋歡作樂耍酒瘋,他都看膩了。
“我說……這麼好的地方,有吃有穿居然還有人歎成這樣,是不是有點苦中作樂的蘊意啊?”
順聲望去,逸嵐見來人白巾遮麵,一身長衫藍衣。他發現這麵巾眼熟,心中便猜出八九,趕忙支走下人起身作揖,道:“在下逸嵐,未曾拜訪大仙,還請贖罪。”
“好了,不用客套。妖就是妖,別說什麼大仙。”蘇月遙自顧自得坐在一旁,同他一起坐看:“你的事,我聽熠彤說了。”
“哦?是嗎?”逸嵐淡淡一笑。
“嗯。”
片刻,兩人相坐不語。而此時樓下的賓客們,發現今晚與當家魁首的逸嵐公子同排而坐的居然是一位蒙麵生人,對此大家往來互議著,紛紛向遊妓們探問此人是誰,不過早前熠彤就已告知樓裏的所有人,所以回答都是統一的:“那位是我們老板的侄子,你可別去招惹他,脾氣可大著呢。”
“哦?脾氣大又怕什麼,送上門的銀子都不要?再說了,那人的臉都遮著怕是醜得不能見人吧,憑什麼要跟逸嵐公子坐一塊啊,那地是他坐的嗎?”
“喂,你小聲點。別讓他聽見,不然你走了,他要找上我的麻煩,那……我怎麼辦啊?”
“嘿嘿~~~,放心吧,有我替你撐腰,還怕別人欺負你嗎?”
花廳裏,眾人對蘇月遙的出現正議論紛紛,而他與逸嵐就當沒什麼也聽見,坦然端坐。不過這會他倒端詳出一些異樣來:“你眼中的怨氣可不小啊,既然討厭這些人,又為什麼還留下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