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桓一動不動，卻愣了。
    凜楓也保持著那個姿勢，始終垂著頭，他的肩膀一下又一下地震動，依稀可以聽見某種啜泣聲。
    別說了！我承認，我心中早就把你當爺爺了！從來沒人對我這麼好，這麼關懷我，容不得我受一點點委屈。我可是野孩子啊！誰都不會正眼瞧我一眼！
    縱然你殺人時那麼冷厲陰狠，對我隱瞞了許多身世，但當發現你不見的時候，我還是那麼恐懼、那麼慌張！我怕！怕好不容易才有的爺爺也離我而去，讓我再次回到枯寂空虛的世界裏！
    煢煢孑立，形影相吊……
    我打心底渴望這份親情，表麵上對你多排斥多厭惡，無非是舍不掉那尖銳的外殼，放不下故作堅強的自尊心。但我對你這個爺爺的愛與依賴，是真實的！是不變的！
    所以！
    “混蛋！你去哪裏告訴我一聲啊！”猛地抬頭凜楓衝老人怒吼大叫，淚水沿著臉頰滑落，在黑夜中閃著晶瑩的光芒。“萬一你個蠢老頭有什麼意外，我……！我……！”
    青山桓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注視著孫子的一舉一動。他的悲、他的怒、他的痛、他的淚、他的愛……
    然後就在那一瞬海上風起雲湧，暗沉的雲霧開始慢慢散去。皓月顯現，一縷縷銀色的月光穿透雲層投射了下來。如雪霜般潔白寧靜，像夢幻般縹緲朦朧。在海麵反射出千千萬萬的波光，閃爍璀璨。
    如同在無望的世界中，迎來了希望的曙光。
    浪聲潺潺，青山桓的頭發仍在飄動。月光將他的側臉染上一層柔和，凝視著凜楓，驀地他笑了。那是一種釋然的微笑，將心中堅冰融化的微笑。他好像在告訴自己，他的選擇沒錯。
    在那之後，凜楓終於完全接受了這個爺爺。日複一日的相處中，他們的感情也越漸加深。每天放學，青山桓無一例外地會去學校門口接凜楓。他會笑嗬嗬地親凜楓的臉，叫他寶貝孫子。凜楓每次都衝他大吼大叫，警告他下次不準再親他。然而真正到下次時，青山桓還是會親他。他說：你小時候爺爺沒親過你，現在要全部補回來。當這件事被班上的同學知道後，他們笑了凜楓好長一段時間，都說：原來青山還是小孩子啊，需要爺爺親親才肯乖乖上學。
    每個周末，青山桓即使再忙也會帶凜楓去遊樂園玩耍。他會讓凜楓坐在他脖子上，不顧旁人異樣的眼光、不管凜楓怎麼反抗掙紮，他依舊笑得陽光和爽。他說：這才像個小孩子嘛。凜楓怒吼：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他卻回答：在爺爺眼中，你永遠是小孩子，爺爺最寶貝最寶貝的孫子。
    春天之晨，青山桓不忘帶凜楓去賞櫻花；夏日之午，青山桓搖蒲扇給凜楓解暑；金秋之晚，青山桓剝好柑橘喂到凜楓嘴邊；寒冬之夜，青山桓將凜楓抱在懷裏一起安睡，他在他耳邊低語：爺爺發誓，再也不讓你受一點點傷害了。
    同時青山桓也開始讓凜楓接觸一些超自然力，傳授教導他。並為他鋪好所有的人生之路，要讓他做最幸福的孩子。
    直至他二十二歲那年的秋天……
    轟隆一聲，巨大無比的能量撞擊爆發了！閃耀的流光向四麵放射開，整個地麵都在抖動，漫天的青色花瓣和黑色羽毛狂亂紛飛，帶起陣陣回旋的風暴，煙塵滾滾彌漫。
    青山桓被震退了幾步，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凜楓趕忙衝到他身邊急切問：“桓哥！桓哥！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青山桓緊緊盯著不遠處的黑暗，苦笑了下：“唉老了，不及當年拉風了。”
    “你……！”凜楓瞪視著他，又拿他沒法，隻好一起望向不遠處的黑暗。那裏，一名妖豔的女性娉婷而立。在她後麵，還有一個青年男子的身影，修長而俊雅。奇異的是，男子背上貌似有一對翅膀的影子。
    天使的翅膀……？
    腦袋裏一片混亂，凜楓急躁地問：“這、這到底怎麼回事！他們是誰，為什麼要殺我們！”
    青山桓不作答，他一直緊盯著那兩人，霍地嘴角泛起了冰冷殘酷的笑意。
    …………
    飛機的外殼迸裂，機窗玻璃爆炸，高空氣流瞬間將幾名乘客卷入萬丈高空。
    其餘乘客也爆發了前所未有的驚叫聲，死命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東西。頭發與衣服猛烈飄舞，紙張漫天飛散。照明閃閃滅滅，警報聲四起。還有不少人跌倒在走道上翻滾，大聲呼救。
    狂風吹得凜楓睜不開眼，劇烈的搖晃與震動一陣接一陣。耳畔嘈雜混亂，他隻能擰著眉頭，斷斷續續地叫道：“那些家夥！即便逃到了中國……也要、也要追殺過來嗎？！”
    剛好那時，旁邊的機窗又猛然爆裂粉碎，氣流洶湧襲來，凜楓頓時被拋出了座艙！
    “啊啊啊啊！！！！！！桓哥！！！！！！”在無際夜空中飛墜而下，天旋地轉，雲層散開又合攏，凜楓拚命呐喊。他難道要死在這裏了？他難道再也見不著爺爺了？！不……不、不！他……！
    “桓哥！”從床上猛地直起了身，凜楓愣愣地看著麵前，額頭上滲出了不少冷汗，一臉的驚魂未定。他、他這是……？朝四麵環顧一圈，是普通的公寓臥室。沒有開燈，一切都籠罩在黑暗中。
    對了，他已經不在日本了，他也不再十五歲。為了躲避追殺，他同爺爺已經來到了中國。
    那自己是……做夢了？
    意識到這點時，凜楓舒了口氣。但怎麼回事，自己為什麼會夢見以前……百思不得其解，他甩了甩頭，披上外套，下床打開了臥室的門。就在那時，他看見青山桓房裏的燈還亮著。疑惑地眨了眨眼，他還是走了過去。
    青山桓房裏。
    “我想這樣做會好一些。”把手機放在耳旁，青山桓的神情沉著凝重。
    手機對麵傳來平靜如水、卻略顯蒼老的聲音：“要不，阿哥，我從鄭州過來吧。”
    “別，你年紀也大了，雙腿……”頓了下，青山桓的眼底浮出些許傷痛與愧疚，“雙腿也不方便。而且你過來了，說不定會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放心，沒問題的。”
    手機對麵響起一聲輕歎：“好吧，那你也小心點，第七鴻戰者不好對付。”
    “嗯。”青山桓點頭，但驀地他眼底的傷痛和愧疚更深了。靜默了會，終於他低低開口：“阿馳……當年阿哥那樣做，你恨不恨阿哥？”
    對麵也是一陣靜默，許久淡淡的聲音再度傳來：“都過去那麼久了，阿哥你還提什麼呢……”
    “你越這樣說，我……”青山桓流露出悲戚的苦笑，忽地他又似乎想到了什麼，聲音變得緊張和急切：“小軒呢，小軒的確也來地球了吧？他在哪裏？！”
    “……我不是很，了解……他現在好像拒絕與任何人聯係，包括我和阿彌……”
    聽到這話，青山桓又無言了。臉上籠罩著陰霾，他的雙眸暗淡無光、深不見底。沉默久久蔓延……
    “爺爺，你在和誰打電話？”突然間，凜楓含糊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青山桓一怔，淺笑道：“我寶貝孫子來了，下次再說吧阿馳。”
    手機那邊也有輕笑聲：“好的，阿哥。”
    接著青山桓掛斷了手機，把視線投向門口，笑道：“和誰打電話啊……深夜寂寞陪聊欄目組啊。唉……晚年老人的心也需要撫慰的。”
    說到這凜楓正好推開了房門，懵懂地望著青山桓，他揉了揉眼睛：“深夜寂寞陪聊欄目組，那是啥玩意？”皺了皺眉，他又厲聲質問：“該不會你個色老頭在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吧？”
    “哈哈哈，別管那些了……”青山桓還是笑，一邊擺擺手，一邊拿起桌上的報紙，指著一處：“看這個。”
    凜楓有些不耐煩，但還是走過去，把頭湊近報紙的那一處，喃喃閱讀：“這又是什麼？最近本市黑社會據點頻頻遭到襲擊。據目擊者稱，襲擊者是一名身著黑色緊身衣的蒙麵人，從身形上看應該是名年輕女子。不少網友戲稱她為女飛俠……”
    “女飛俠啊女飛俠。”青山桓衝他眨了眨左眼，一臉嬉皮：“想不想一睹芳容？”
    凜楓把目光轉向青山桓，表情嚴肅而冷然。白了白眼，忽然他“梆”的一拳錘在青山桓腦袋上：“飛你老母，滾去床上睡覺！”說罷憤憤轉身，走出了房間，把門關得轟隆做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