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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匕首的寒光在晨光中刺眼。
沈清弦幾乎是撲過去的——這個動作完全不符合他聽劍山莊莊主的身份,也不符合他一貫的冷靜自持。但當他看見蕭逸雲眼中那片死寂時,什麼身份、什麼理智都拋在了腦後。
他扣住了蕭逸雲的手腕。
“放手。”沈清弦的聲音低沉,帶著壓抑的怒火。
蕭逸雲的手在顫抖,匕首的尖端已經刺破皮膚,滲出一粒血珠。他看著沈清弦,眼神空洞:“清弦,你不明白……藥王穀上下三十七口,柳神醫、婉兒……他們都會死。”
“所以你就死?”沈清弦的手勁加重,“蕭逸雲,五年前你就是這樣,遇到事情就想一走了之。現在呢?想一死了之?”
這話說得很重。
蕭逸雲渾身一震,眼中終於有了些波動:“我……”
“你若死了,幽冥殿更不會放過藥王穀。”沈清弦另一隻手奪過匕首,遠遠擲開,“他們會說,是你畏罪自殺,是你害了藥王穀。然後繼續他們的計劃——殺我,攪亂武林,坐收漁利。”
他鬆開蕭逸雲的手腕,彎腰撿起那張血書。字跡猙獰,確實是幽冥殿的風格。但……
“這不是血。”沈清弦湊近聞了聞,“是朱砂混了鐵鏽。寫信的人故意做成血書的樣子,是為了讓你恐慌。”
林婉兒也湊過來看,點頭確認:“莊主說得對,這氣味確實是朱砂。”
恐慌。
沈清弦看向蕭逸雲。這個五年前天不怕地不怕、敢在武林大會上公然拉著他的手說“這位少俠我要了”的人,現在卻因為一封恐嚇信,就要結束自己的生命。
這五年,他到底經曆了什麼?
“你肩上的傷需要重新處理。”林婉兒輕聲道,“剛才那一掌……肩骨碎了,若不及時接骨固定,這隻手恐怕……”
“廢了就廢了。”蕭逸雲淡淡道,“反正……”
“蕭逸雲!”沈清弦打斷他,“你若再說這種話,我現在就下令把你關進地牢。”
話是威脅,語氣裏卻藏不住關切。
蕭逸雲終於抬眼看沈清弦。四目相對,時光仿佛靜止。晨光透過窗紙,在兩人之間投下斑駁的光影。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味、藥味,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婉兒,”沈清弦移開視線,“你去準備接骨需要的藥材和用具。我來看著他。”
林婉兒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應聲退下。她輕輕帶上門,留給兩人獨處的空間。
房中隻剩他們。
沉默。
長久的沉默。
最終是蕭逸雲先開口,聲音很輕:“清弦,我累了。”
這句話裏透出的疲憊,讓沈清弦心頭一緊。他走到床邊坐下,沒有看蕭逸雲,而是看著地上那把匕首。
“五年前,”他緩緩說,“你離開的那個晚上,也是這樣說的。”清弦,我累了,這江湖太髒,我不想再蹚渾水了。”然後你就走了,留我一個人麵對所有的指責和非議。”
蕭逸雲的手微微顫抖。
“現在你回來了,又說你累了。”沈清弦轉過頭,目光如劍,“蕭逸雲,你到底想要什麼?你想要我怎麼樣?”
這個問題,他憋了五年。
五年裏,他無數次想象再見到蕭逸雲時要問什麼。要問他為什麼離開,要問他這些年去了哪裏,要問他有沒有想過自己……可當這個人真的出現在麵前時,所有問題都變得蒼白。
因為答案,可能比問題更傷人。
蕭逸雲閉上眼睛,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淺淺的陰影。
“我想要你活著。”他說,聲音輕得像歎息,“平安喜樂地活著,做你的沈莊主,將來做沈盟主,娶個溫柔賢惠的妻子,生兒育女,一生順遂。”
他睜開眼,眼中是深不見底的哀傷:“可我回來了,發現你過得並不好。你眼裏沒有光了,清弦。五年前那個會在練劍時偷偷摘朵花別在耳後、會在雨裏笑得像個孩子的沈清弦,不見了。”
沈清弦呼吸一滯。
他沒想到蕭逸雲會這麼說。
“所以你就想死?”他逼問,“你死了,我眼裏就能有光了?”
“至少你不會因為我的存在而為難。”蕭逸雲苦笑,“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誰了。柳如風不會放過我,其他門派也不會接納我。我活著,隻會成為你的拖累,成為別人攻擊你的把柄。”
“我不在乎。”沈清弦一字一句道。
蕭逸雲怔住。
“我說,我不在乎。”沈清弦站起身,走到窗邊,背對著蕭逸雲,“五年前我在乎過。在乎父親的期望,在乎武林的看法,在乎正邪的界限。所以我放你走了,我以為那是正確的選擇。”
他轉過身,目光堅定:“但現在我知道我錯了。這五年,我沒有一天真正快樂過。聽劍山莊的莊主、未來的武林盟主……這些名頭有什麼用?連自己想保護的人都保護不了,連自己想留的人都留不住。”
這話裏的意思太明顯了。
蕭逸雲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所以這一次,”沈清弦走回床邊,俯身看著蕭逸雲,“我不放手了。你是魔教少主也好,是雲先生也罷,我都不在乎。幽冥殿要殺你,我就護著你。武林要討伐你,我就站在你身前。”
他伸出手,輕輕拂去蕭逸雲額前的一縷亂發。這個動作溫柔得不像他,卻做得那麼自然。
“蕭逸雲,”他輕聲說,“別死。至少……別死在我前麵。”
林婉兒端著藥盤回來時,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幕。
沈清弦坐在床邊,蕭逸雲靠在他肩上,兩人都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坐著。晨光灑在他們身上,竟有種說不出的和諧。
她愣在門口,進退兩難。
“進來吧。”沈清弦察覺到她的存在,卻沒有動,隻是微微側頭,“他的傷不能再拖了。”
林婉兒這才回神,快步走進來。她將藥盤放在桌上,取出銀針、藥膏、繃帶,還有幾塊用來固定的竹板。
“接骨會很疼。”她看向蕭逸雲,“雲先生需要咬著點什麼嗎?”
蕭逸雲搖頭:“不必。”
沈清弦卻遞過自己的手帕:“咬這個。”
蕭逸雲看了他一眼,接過來,卻沒有咬,隻是握在手裏。手帕是月白色的,角上繡著一個極小的“弦”字——那是沈清弦母親生前給他繡的。
“開始吧。”蕭逸雲閉上眼睛。
接骨的過程確實痛苦。林婉兒的手法已經極盡溫柔,但碎裂的骨頭需要重新拚接固定,每一次移動都帶來鑽心的疼痛。
蕭逸雲額上沁出細密的汗珠,嘴唇咬得發白,卻一聲不吭。隻是握著沈清弦手帕的手,指節已經泛白。
沈清弦站在一旁,看著林婉兒熟練地操作。她的醫術確實精湛,不愧是藥王穀傳人。但想到藥王穀現在的處境,他的心又沉了下去。
幽冥殿綁架柳不言,索要《藥王典》,又威脅蕭逸雲殺自己……這一切的背後,到底藏著什麼?
“好了。”林婉兒終於固定好最後一塊竹板,用繃帶仔細纏好,“接下來三個月,這隻手臂不能用力。每天換藥,按時服藥,或許……還能恢複七八成。”
七八成,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
蕭逸雲睜開眼,臉色蒼白如紙,卻還是笑了笑:“多謝林姑娘。”
“雲先生客氣了。”林婉兒收拾藥盤,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那張威脅信……真的是幽冥殿送來的嗎?”
沈清弦將信遞給她:“你看看。”
林婉兒仔細查看,忽然“咦”了一聲:“這紙……是”雪浪箋”。”
“雪浪箋?”
“一種特殊的紙張,紙麵有波浪紋路,質地堅韌,遇水不化。”林婉兒解釋道,“這種紙產自北地,江南很少見。而且……紙角這裏有個暗記。”
她指著紙張右下角一個極不起眼的小點:“這是個”金”字。四海鏢局的金四海總鏢頭,有個習慣,他所有重要文書都用特製的雪浪箋,並在角上留暗記。”
四海鏢局,又是四海鏢局。
沈清弦和蕭逸雲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
“金四海與柳如風是結拜兄弟,”沈清弦緩緩道,“而青雲派的陳楓,昨夜又”恰好”看見你施展玄冥掌。現在威脅信用的紙又來自四海鏢局……”
“這一切都指向青雲派和四海鏢局。”蕭逸雲接道,“但太明顯了,明顯得像是在故意引導我們。”
“也許就是故意的。”林婉兒忽然說,“師父以前說過,江湖上最高明的陰謀,不是完全隱藏自己,而是把線索指向一個錯誤的方向,讓調查者陷入迷霧。”
她頓了頓,聲音低下來:“師父還說……藥王穀守護著一個秘密。這個秘密,可能與幽冥殿有關。”
“什麼秘密?”沈清弦問。
林婉兒搖頭:“師父沒有明說。他隻說,如果有一天他出事了,讓我去穀中禁地,打開他留給我的一封信。”
“信在哪裏?”
“在我房中。”林婉兒說,“但師父交代,必須在我確定他真的遭遇不測、且情況危急時才能打開。否則……可能會引來更大的禍患。”
這個說法讓沈清弦心頭一沉。柳不言到底知道什麼?藥王穀的秘密又是什麼?
窗外忽然傳來一陣喧嘩。
沈清弦走到窗邊,隻見院外聚集了不少人,為首的又是柳如風。
“沈莊主!”柳如風高聲道,“蕭逸雲身份已明,按江湖規矩,魔教餘孽人人得而誅之!還請莊主將人交出來,由武林公審!”
又來了。
沈清弦眉頭緊鎖。柳如風這樣不依不饒,是真的嫉惡如仇,還是……別有用心?
他轉身看向蕭逸雲:“你留在這裏,不要出去。”
“可是……”
“沒有可是。”沈清弦語氣堅決,“婉兒,你看好他。我去應付。”
院中的氣氛比早上更加緊張。
柳如風身後不僅跟著青雲派弟子,還有不少其他門派的人。顯然,蕭逸雲的身份曝光後,很多人都坐不住了。
“沈莊主,”柳如風見沈清弦出來,上前一步,“蕭逸雲之事,你打算如何處置?”
沈清弦環視眾人,緩緩道:“蕭逸雲確實曾是玄冥教少主,但玄冥教五年前已覆滅。如今他是否還有罪責,需要查證。況且,昨夜他親手殺了幽冥殿的殺手,救了沈某一命。於情於理,沈某都不能將他隨意交出。”
“救了你的命?”人群中有人質疑,“焉知不是苦肉計?魔教之人最擅偽裝,沈莊主可不要被蒙蔽了!”
“是啊,他弟弟是幽冥殿的人,他自己又能幹淨到哪去?”
“說不定兩兄弟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就是在演戲!”
質疑聲此起彼伏。
沈清弦靜靜聽著,等聲音稍歇,才開口:“諸位所言,沈某都明白。但諸位可曾想過,若蕭逸雲真是幽冥殿的人,他為何要殺自己的弟弟?若真是苦肉計,這代價是否太大了些?”
他頓了頓,繼續道:“再者,昨日至今,淩雲台連出三起命案,真凶尚未查明。幽冥殿的陰謀也未查清。此時內鬥,豈不是正合了敵人的意?”
這番話有理有據,不少人陷入沉思。
但柳如風卻不依不饒:“就算如此,蕭逸雲也不該由聽劍山莊單獨看管!應當交由各派共同監管,以防徇私!”
這話裏的暗示再明顯不過——他在懷疑沈清弦會因為私情而包庇蕭逸雲。
沈清弦眼神一冷:“柳掌門這是在質疑沈某的公正?”
“不敢。”柳如風嘴上說著不敢,語氣卻毫無退讓,“隻是江湖事江湖了,沈莊主一人獨斷,恐怕難以服眾。”
僵持。
就在這時,院門處傳來一個聲音:“既然如此,不如聽聽老夫的意見如何?”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位白發老者緩步走來。老者身穿灰色布衣,手持竹杖,麵容清臒,雙目卻炯炯有神。
“是”鐵麵判官”周老前輩!”有人驚呼。
周正,江湖人稱“鐵麵判官”,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輩,以公正嚴明著稱。他已隱居多年,沒想到會出現在此。
柳如風也是一愣,連忙上前行禮:“周老前輩,您怎麼來了?”
周正擺擺手:“聽說淩雲台出了事,老夫便來看看。”他看向沈清弦,“沈莊主,事情的大致經過,老夫已聽說了。蕭逸雲此人,確實身份敏感。但正如你所說,當下之急是查明真凶,對抗幽冥殿。”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這樣吧。蕭逸雲暫由聽劍山莊看管,但需有第三方監督。老夫毛遂自薦,留下來做個見證。待所有事情查明,再議如何處置。諸位以為如何?”
周正的威望極高,他開口,沒人敢反對。柳如風雖有不甘,也隻能點頭。
危機暫時化解。
沈清弦向周正行禮:“多謝前輩主持公道。”
周正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沈莊主,借一步說話。”
兩人走到一旁僻靜處。
周正壓低聲音:“你父親讓我帶句話給你。”
沈清弦心頭一震:“父親?”
“沈盟主已知曉此地發生的事。”周正道,“他說,蕭逸雲之事,你需謹慎處理。五年前的教訓,莫要重蹈覆轍。”
這話說得委婉,意思卻很明白——沈擎天在警告他,不要再和蕭逸雲扯上關係。
沈清弦沉默片刻,問:“前輩如何看待此事?”
周正深深看了他一眼:“老夫隻問你一句:沈莊主,你是以武林盟主之子的身份在處理此事,還是以沈清弦個人的身份?”
這個問題很犀利。
沈清弦沒有立刻回答。
周正歎了口氣:“清弦,你是我看著長大的。我知道你重情重義,但也知道你所處的位置。有時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這個道理,五年前你就該明白了。”
“我明白。”沈清弦終於開口,“但前輩,五年前我選擇了身份,放棄了本心。結果呢?我失去了最重要的人,這五年沒有一天真正活過。”
他抬起頭,目光堅定:“這一次,我想試試另一種選擇。”
周正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化為複雜的感慨:“你長大了,清弦。也罷,既然你已決定,老夫便不多勸了。隻是……前路艱險,你好自為之。”
“多謝前輩。”
周正點點頭,轉身離去。
沈清弦站在原地,看著老者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他知道自己的選擇會帶來什麼——非議、責難,甚至可能是眾叛親離。
但他不後悔。
回到房中時,蕭逸雲已經坐起身。林婉兒正在喂他喝藥。
見沈清弦進來,林婉兒識趣地放下藥碗:“莊主,我去看看藥煎得怎麼樣了。”說完便退了出去。
房中又剩兩人。
“周老前輩來了?”蕭逸雲問。
沈清弦點頭:“他暫時穩住了局麵。但柳如風不會罷休,其他門派也在觀望。”
蕭逸雲苦笑:“我給你添麻煩了。”
“不麻煩。”沈清弦在他身邊坐下,接過藥碗,舀起一勺藥,輕輕吹涼,“張嘴。”
這個動作太過自然,自然得讓蕭逸雲愣住了。
五年前,他受傷時,沈清弦也是這樣喂他喝藥。那時他們還在熱戀中,沈清弦臉皮薄,每次喂藥都耳尖泛紅,卻還是堅持要做。
回憶如潮水湧來。
蕭逸雲乖乖張嘴,溫熱的藥汁滑入喉中,帶著熟悉的苦澀。
一勺,兩勺……
誰也沒有說話,隻是安靜地重複著這個動作。陽光從窗外灑進來,在地麵投出溫暖的光斑。空氣中彌漫著藥香,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屬於沈清弦身上的冷冽氣息。
藥喝完時,蕭逸雲忽然開口:“清弦,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
沈清弦放下藥碗:“什麼事?”
“關於幽冥殿,”蕭逸雲看著他,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認真,“他們的目標,可能不隻是掌控武林。”
“那是什麼?”
蕭逸雲沉默片刻,緩緩吐出兩個字:
“皇權。”
這兩個字如驚雷炸響。
沈清弦瞳孔驟縮:“你說什麼?”
“幽冥殿的殿主,可能與前朝皇室有關。”蕭逸雲低聲道,“我弟弟……逸風在幽冥殿這些年,打聽到一些消息。殿主一直在搜集各種武功秘籍、奇珍異寶,還有……前朝遺物。”
他頓了頓,繼續道:“《藥王典》裏除了醫術毒術,還記載了一種秘法,可以用藥物控製人的心智。如果幽冥殿得到這個方法,再配合他們這些年網羅的高手……”
後果不堪設想。
沈清弦背脊發涼。如果幽冥殿的野心真的如此龐大,那整個天下都將陷入動蕩。
“你為什麼不早說?”他問。
“因為我沒有證據。”蕭逸雲苦笑,“這些隻是逸風零碎聽來的,真假難辨。而且……說出來,誰會信?一個魔教餘孽,說幽冥殿要造反?”
這話說得淒涼。
沈清弦握住他的手:“我信。”
蕭逸雲的手微微一顫。
“不過,”沈清弦鬆開手,站起身,“我們需要更多證據。如果幽冥殿真的與前朝有關,那他們一定還有其他動作。”
他在房中踱步,腦中飛速運轉:“四海鏢局的金四海……如果他真的與幽冥殿有勾結,那四海鏢局往來各地,正是傳遞消息、運送物資的最佳掩護。”
“還有青雲派。”蕭逸雲接道,“柳如風對魔教恨之入骨,但陳楓卻行為可疑。青雲派內部,恐怕也有問題。”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
這潭水,比他們想象的還要深。
窗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林婉兒推門而入,臉色蒼白:“莊主,不好了!柳掌門他……他帶人硬闖進來了!”
話音未落,房門已被撞開。
柳如風帶著十幾名青雲派弟子衝了進來,劍拔弩張。周正也跟在後麵,臉色凝重。
“沈莊主!”柳如風厲聲道,“剛剛得到消息,四海鏢局總鏢頭金四海,在回金陵的路上遇襲身亡!凶手在現場留下一塊玉佩——”
他從懷中取出一物,高舉過頭。
那是一塊殘缺的玉佩,月白色,溫潤剔透。
沈清弦的玉佩。
“這是在金四海屍體旁發現的!”柳如風盯著沈清弦,眼中滿是懷疑,“沈莊主,你作何解釋?”
滿室皆驚。
所有人都看向沈清弦。
沈清弦低頭看向自己腰間——玉佩還在。但仔細看,那玉佩邊緣有極細微的磨損痕跡,與柳如風手中的那塊,似乎能嚴絲合縫地對上。
這是一對。
左半在他這裏,右半……在蕭逸雲那裏。
沈清弦猛地看向蕭逸雲。
蕭逸雲也正看著他,眼中是同樣的震驚。他下意識摸向懷中——他收著的那半塊玉佩,不見了。
什麼時候丟的?怎麼丟的?為什麼會在金四海的屍體旁?
無數疑問湧上心頭。
但柳如風已經等不及了:“沈莊主!證據確鑿,你還有何話說?這玉佩是你的吧?金四海之死,是否與你有關?!”
“柳掌門,”周正沉聲道,“事情尚未查明,不可妄下論斷。”
“還要怎麼查?”柳如風怒道,“玉佩在此,沈清弦與蕭逸雲的關係眾人皆知!金四海與我有舊,他一定是發現了什麼,才遭滅口!”
他劍指沈清弦:“沈莊主,今**若不給個交代,就別怪老夫不客氣了!”
青雲派弟子齊刷刷拔劍。
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沈清弦的手按在劍柄上。他知道,今日之事,恐怕不能善了。柳如風擺明了要借題發揮,而那塊丟失的玉佩,更是將他推到了風口浪尖。
怎麼辦?
硬拚?那等於坐實了嫌疑。
解釋?玉佩如何解釋?他與蕭逸雲的關係如何解釋?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蕭逸雲忽然笑了。
那笑聲在寂靜的房中顯得格外突兀。
所有人都看向他。
蕭逸雲緩緩下床,雖然腳步虛浮,卻站得筆直。他看向柳如風,眼中滿是譏誚:“柳掌門真是好手段。一環扣一環,這是非要置我二人於死地啊。”
“你什麼意思?”柳如風冷聲問。
“我的意思是,”蕭逸雲走到沈清弦身邊,與他並肩而立,“這塊玉佩,是我丟的。”
滿室嘩然。
蕭逸雲繼續道:“昨日我與幽冥殿殺手交手時,玉佩從懷中掉落。想必是被人撿了去,如今用來栽贓陷害。”
“一派胡言!”柳如風怒道,“誰會撿到你的玉佩,又恰好用在金四海身上?這分明是你們殺人後不慎遺落!”
“是嗎?”蕭逸雲挑眉,“那柳掌門不妨說說,金四海遇襲是什麼時辰?在何處遇襲?沈莊主昨日至今一直在淩雲台,如何分身去殺人?”
柳如風語塞。
蕭逸雲冷笑:“說不出來?因為金四海根本不是昨日死的,對吧?”
他看向周正:“周老前輩,您德高望重,想必能看出屍體的死亡時間。不如您說句公道話,金四海到底死了多久?”
周正深深看了蕭逸雲一眼,緩緩道:“根據傳信弟子描述,金四海屍體被發現時,屍僵已過,屍斑融合,死亡時間至少在十二個時辰以上。”
十二個時辰,那就是昨天。
而昨天,沈清弦確實一直在淩雲台,有無數人見證。
柳如風的臉色變了。
蕭逸雲乘勝追擊:“既然沈莊主沒有作案時間,那這玉佩出現在現場,就隻能是有人故意放置,用來栽贓。而這個人,必須同時滿足三個條件:一,知道我與沈莊主的關係;二,能拿到我的玉佩;三,有機會接觸金四海的屍體。”
他目光如刀,掃過柳如風和他身後的陳楓:“柳掌門,你覺得,誰最符合這些條件呢?”
這反問太犀利了。
柳如風身後的陳楓,臉色已經慘白如紙。
“你……你血口噴人!”陳楓顫聲道。
“是不是血口噴人,查一查就知道了。”沈清弦終於開口,聲音冰冷,“周老前輩,晚輩懇請您主持公道,徹底調查此事。從金四海之死,到趙淩之死,再到廚子、王管事之死——所有線索,一查到底!”
他看向柳如風,目光如劍:“柳掌門,你敢嗎?”
柳如風嘴唇哆嗦,卻說不出一句話。
周正點頭:“好,老夫就來做這個主。從今日起,淩雲台所有人不得離開,所有線索重新梳理。柳掌門,你可有異議?”
柳如風咬牙:“沒有。”
“那就這麼定了。”周正環視眾人,“都散了吧。”
人群漸漸散去。
房中又恢複了安靜。
沈清弦扶著蕭逸雲坐下,低聲道:“你的傷……”
“沒事。”蕭逸雲搖搖頭,眼中滿是疲憊,“清弦,我們時間不多了。”
沈清弦明白他的意思。幽冥殿的計劃正在加速,而他們連對方的真正目的都還沒有完全弄清楚。
更可怕的是,柳如風、陳楓……淩雲台內部,到底還藏著多少敵人?
窗外,天色漸暗。
暮色四合,華燈初上。淩雲台的燈籠一盞盞亮起,卻照不亮人心中的迷霧。
沈清弦站在窗邊,看著遠處柳如風離去的背影。那個背影在暮色中顯得有些佝僂,有些蒼涼。
他忽然想起父親常說的一句話:江湖中最可怕的不是刀劍,是人心。
正想著,林婉兒匆匆進來,手中拿著一封信。
“莊主,”她臉色蒼白,“藥王穀……來信了。”
沈清弦接過信。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紙,但封口處蓋著一個印記——藥王穀的印記。
他拆開信,隻看了幾行,臉色就變了。
信是柳不言的親筆。字跡潦草,顯然寫得很急。
信中說,他已從幽冥殿逃脫,但身受重傷,藏身在某處。幽冥殿正在全力搜捕他。信的末尾,他留下一個地址:
“金陵城西,醉月樓,天字三號房。”
沈清弦抬頭看向蕭逸雲和林婉兒。
“柳神醫還活著。”他說,“而且……他就在金陵。”
蕭逸雲眼中閃過一絲光亮:“那我們……”
“今晚。”沈清弦將信收入懷中,“今晚我們就去見他。”
夜色,徹底降臨。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