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畢業合照那天，楚蕪沒到。
    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但似乎一切尋常，沒有人關心他去了哪裏。畢業照依舊順利拍完，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展望著未來。
    “你好，你也是來旅遊的嗎？”一位遊客走到楚蕪的身邊，問。
    這是這座城市最高的一棟大樓，也是這個世界上最高的一棟大樓，每天都有遊客慕名前來，欣賞傳言中可以俯瞰到整座城市乃至更遠處的美景。但真到了頂層，就會發現景象遠沒有預期那麼壯觀。整座城市的邊緣都被化工汙染造成的霧霾籠罩，根本看不見什麼全貌。
    人們為了環保把工廠建在郊區，不過是隔靴搔癢，該有的汙染仍然還在產生，隻不過是大部分居住在城市中心的人們感受不到罷了。郊區的建設看上去樸實無華，返璞歸真，但其中偶爾出現的幾聳冒煙的大炮，倒是增添幾分蒸汽朋克。
    在這個世界，臭氧層空洞沒有人治理，溫室效應的加劇無人理會，廢棄垃圾填埋場的規模足以媲美一座城市。科技反而進步的很快，從人類起源不過四千年，就已經高樓林立，車水馬龍。電視上總是在直播“核武器！”“移民！”“進步！”……
    這裏發展得太快，道德還沒有匹配科技，或者說，人類的認知還不允許他們使用那些產品。
    雖然這裏還不是最爛的，但也已經可以毀滅了。人類已經開始改造他們自身，漸漸朝著互為試驗品的方向奔向滅亡。
    楚蕪瞥了那遊客一眼，右手離開大衣口袋抬起。他右手上的槍射出子彈，快速而精準的命中那遊客的眉心。
    那遊客向後倒去，臉上還帶著笑。
    射出的子彈裏有麻醉劑，在射入皮膚的那一刻就會瞬間擴散至全身。中槍的人或許還沒有感受到疼痛，就已經停止了呼吸。
    楚蕪最後看了一眼整座城市的樣子：
    “可以結束了。”
    他早就了解這樣的發展會走向什麼結果，他經曆過那樣的結局超過十次。
    楚蕪順著電梯坐下去，從一百層往下。
    一百層，真厲害呀，馬上就要戳破天了。
    在87層的時候，上來一個人，楚蕪一槍解決了他。
    64層，上來一對夫妻，死了。
    25層，上來一個人，死了。
    電梯到達一層以後，整個地球在一瞬爆炸。
    今日天氣晴，炸彈雨。
    楚蕪走在街上，眼神掃過周圍的一片廢墟，不痛不癢。他拆開一條巧克力，邊走邊吃。
    他敢肯定，除他以外這個星球上無人存活，那些炸彈畢竟是他的傑作，被波及到的人會在一瞬間灰飛煙滅。此時的世界就像一個巨大的火葬場，埋葬所有的生命、夢想、前途、黑暗、死亡。
    突然他停下了，轉頭說：“這真是太糟糕了，太殘忍了，你說呢？”
    他掏槍射向右後方的地麵，子彈打入泥土，卻發出碰撞到堅硬物的清脆響聲。
    “出來。”楚蕪走近了幾步，“你很聰明，我決定不殺你。”
    沒有動靜。
    “你知道的，如果我真的要殺你，我有一萬種方法。”楚蕪繼續說。
    伴隨著鋼板拖動的聲音，一個男聲說：“看來你不是很懂談判的技巧，威逼利誘，你不能隻占一個。”
    楚蕪不屑地想：強裝鎮定。
    他沒說話，等著那男人整個人都從坑裏出來，才抬起手。
    男人的眉心處綻開花。
    笑話，他隻是嫌麻煩，怎麼可能不殺他。聰明的，但還沒有過頭，實在是沒有留著的必要。
    楚蕪回到了他的秘密基地，就在他公寓的地下。
    秘密基地的進口處有一麵鏡子，楚蕪在鏡子前站了許久，才慢慢舉起手來。
    槍口正對著他的眉心。
    扣下扳機。
    鏡子碎了。
    楚蕪看著自己破碎的臉，居然笑出聲來。
    他走到工作台麵前，啟動探測儀。原本隻是例行檢查後就打算離開，畢竟以他精巧的布局，不會有幸存者，但這一次——
    竟然有一個人還活著。
    楚蕪戴上檢測生命存在的眼鏡，往街上走去。
    “砰——”
    沒消音的槍發出低鳴，震得楚蕪心頭一顫。他低頭看見自己的胸口滲出血，染紅了衣服。
    身後站著一個人，和剛才楚蕪擊斃的最後一個男人長得一模一樣。
    楚蕪低頭思忖著：現在的科技已經發展到克隆人的地步了嗎？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管藥劑，打到傷口附近的皮膚裏。
    血流被止住，楚蕪感受著自己的身體在快速自愈。藥劑中的納米機器人將子彈從傷口處推出，而後，傷口愈合。
    好久沒有體驗過這種感覺了，他還是輕視了這個世界的科技，沒有做足夠完善的毀滅方案。
    應該直接毀掉這個星球。
    又一顆子彈射向楚蕪，隻是這一次，子彈在觸碰到楚蕪後就被卸了力，彈落在地上。
    楚蕪笑笑：“偷襲無效。”
    那男人顯然害怕到手都在抖。
    楚蕪走近了幾步。
    哎呦，原來是熟人。
    顧之林，楚蕪大一時的舍友，當年是以第一名的成績錄取到這所國內頂尖大學。哪怕是在大學這四年，成績也是遙遙領先，屬於叱吒校園的人物。楚蕪不甚在乎這個人的科研成果，隻是記得他左眼下方的痣格外漂亮。
    楚蕪的美商不高，這一點他心知肚明。周圍有些人會稱讚顧之林的臉蛋是劍眉虎眼，硬朗帥氣，楚蕪卻沒覺得有什麼十分亮眼的地方，隻是因為那顆痣的存在，才讓顧之林顯得破碎。
    對，在他眼中，顧之林是破碎的，而非硬朗。
    “喂，顧之林，你怎麼看出來的？”楚蕪向來是獨來獨往，絕對不可能跟別人分享毀滅世界的計劃。
    “我尾隨過你。”
    這句話顧之林當然不會說出口，他隻是繼續抬著**，用沉默回答一切。
    楚蕪又往前走了幾步，無所謂地聳聳肩：“一直抬著槍不累嗎？你明知道你殺不死我，不如和我聊聊天。你是個聰明人，先讓克隆人出來，但你未免把我想得太蠢了。雖然這麼看來你還不夠聰明，但也足夠了，我真的不決定殺你了。”
    楚蕪的話帶著蠱惑的意味，顧之林竟然真的就把槍放下，開口：“為什麼要殺死那些人？”
    “你很快就會知道，這並不是什麼值得深思的事情。”
    “那其中包括我的親人。”楚蕪的聲帶被恐懼震懾得顫抖。
    “我很抱歉，但我想你有很多的辦法再次見到她們。”
    顧之林不可置信地看著楚蕪，似乎認為後者的大腦已經被這場爆炸炸毀。
    顧之林道：“我承認你是個天才，但我不是個傻子。”
    楚蕪搖頭：“跟我走吧，讓你看看這個宇宙。”
    顧之林跟上楚蕪的腳步。
    他認得這個路線，是回楚蕪的公寓的路線。他之前其實一直都很好奇楚蕪到底哪裏來的買房的錢，要知道這間公寓靠近學校，房價高昂，絕對不會是一個普通大學生能夠支付得起的。更何況，就他所知，楚蕪還是一個孤兒。
    楚蕪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反社會？什麼時候開始策劃這些？顧之林無從知曉。
    “知道嗎？你真的有很多方法見到她們的。”楚蕪忍不住開始犯賤，“比方說，在夢裏，在照片裏，在回憶中。”
    楚蕪抬起手，把掌心攤開。
    他的食指處戴著一枚純銀的戒指，上麵有一個藍色凹下的小孔。從小孔處憑空投射出全息的影像，上麵明明白白是顧之林父母的模樣。
    瘋子。
    顧之林已然麵無表情，抬起槍朝楚蕪又射了一槍。
    他知道這一槍無濟於事，這隻是為了泄憤。
    果不其然，楚蕪仍然防備著他，子彈落到地上，又是一聲脆響。
    “我瞎說的，我會讓你見到她們。”楚蕪皺眉，不安地轉了轉手上的戒指。
    不對勁。
    剛剛交談的時候，他已經通過腦電波命令控製台降低顧之林的自主意識，可似乎沒有起作用。
    楚蕪當然不會懷疑他的控製台出了問題——
    過強的自主意識，那就隻有一個可能性——
    他猛地伸手撫上顧之林的臉，抬起頭執拗地盯著那顆痣看。
    顧之林嚇了一跳，連退幾步：“你幹什麼？”
    楚蕪緊跟著顧之林的步伐往前走，手仍貼在後者的臉上。
    驀地，一滴淚自左眼角滑下臉龐。
    苦情戲？美人計？
    顧之林亂了陣腳，不知道楚蕪葫蘆裏麵賣得什麼藥。
    他其實有一點心疼，但大腦馬上就讓憤怒埋葬了那份柔軟。顧之林拍開楚蕪的手，聽見對方喃喃自語：
    “原來是你。”
    顧之林不明所以。
    沒有留給顧之林思索的時間，楚蕪很快平複了情緒，開口道：“你力氣很大，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會選擇肉搏，而不是用槍。”
    顧之林愈發確信，楚蕪已經瘋了。
    他們到達楚蕪的秘密基地，這是這場大爆炸中唯一沒有被摧毀的地方。
    顧之林看見一輛小型飛船停在基地中間，不同於大部分科幻片中的UFO，它更像一枚魚雷，呈橢圓形。
    倒也不是這艘飛船很亮眼，讓顧之林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它，實在是因為這個所謂的秘密基地除了這艘飛船之外就隻有四周的銅牆鐵壁。
    這是真正意義上的家徒四壁。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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