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海一中又到了一年一度的開學季，寧海街熱鬧非凡，大多都是臉上掛滿笑容的家長來送孩子的。
    
    夏天悶得像密封罐，六七月正如這群懵懂的少年，熱烈赤誠，盛夏的蟬鳴也是少年無數的青春秘密。
    而十六歲是一個微妙的開始。
    一輛賓利正緩緩駛在寧海路，林薑汐揪著衣角，眼睛直勾勾的看著車窗外，緊緊咬著下唇，衣角被扯的略有皺巴巴的痕跡。
    林薑汐緘默不語，早上問她父親林成轉學到哪他也沒說。
    心中愈發感到不自在的心情正在慢慢燃起，猛地被林成接上車的“大佛”端坐在她旁邊，她內心起了燎原之勢。
    “大佛”在車上呆了十分鍾。
    “大佛”，準確來說，是“魔王”。
    林成戴著當地流行的墨鏡，人滿三十多，說話中氣十足，帶著寧海這邊的口音：
    “小池啊三年沒見了，小汐在初中時轉到臨沂上學，對寧海的環境還不太熟悉。我也清楚，我女兒小時候確實給你和你爸媽添了不少麻煩……”
    “我看分班表已經出來了，沒想到你們一個班，叔叔這次想再請你幫個忙，多照顧一下小汐。”
    末了，林城摘下墨鏡，濃眉窄眼，長著一副標配的“老實人”模樣。
    林薑汐心像是觸發了什麼機關，吞吞吐吐地說:“爸你小點聲，江池哥在睡覺，再說我不……不用他照顧，他……平時還要學習，別麻煩他了……”
    有東西動了動。
    
    江池眼眸鬆動，把鴨舌帽拿下來，神情淡然，聲音低沉沙啞:“你惹的禍也不差這一兩件，江叔不必客氣。”
    居然沒睡著……
    林薑汐挺不服的，但念頭很快打消。
    
    總會想起她與江池同一天出生，也就比她大幾個小時，小時候還總騙她是嫦娥轉世，說嫦娥特別聰明漂亮，也是聽了他的鬼話，為了保持自己的“嫦娥”形象回回要求自己拿考試滿分。
    也是一個敢說一個敢信。
    “那叔叔就不客氣了，對了，你們去軍訓一周回來可別曬成”煤氣罐”了，記得做好防曬。如果身體不適就及時請假，千萬別硬撐。”林成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攔都攔不住。
    “林叔，你再說下去，車子周圍的人都要把臉貼進來了。”江池說。
    “哎呀，瞧我這記性，都到校門口了。總之，你倆軍訓注意安全啊。”
    林成笑嘻嘻的揮手，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
    下車後，緊隨其後的江池大步流星走到林薑汐身旁，俯身貼近她的耳邊，聲音如同撓人心窩般，帶著幾分勾魂：“你爸非得開賓利送我們？”
    林薑汐一驚，拽緊書包的手不自覺地更加用力，支吾著回答，她離江池的距離遠了，臉是別過去的：“我跟他說了，坐公交車就可以了，他說我們年輕人是不會懂的，這叫長臉。”
    江池將黑色鴨舌帽扣在林薑汐頭上，表情陰晴不定：“三年沒見，生疏了？”
    接著說：“我是醜如夜叉還是吃人，亦或者你是覺得我聽力好，離我那麼遠，打算測試我?”
    “你說錯了，我不是故意離你那麼遠，是覺著距離產生美。”林薑汐虛無的看著他，大腦飛速運轉，馬虎的回話。
    “那你說說有多美。”江池說。
    “我……”
    江池這嘴賤的毛病啥時能改.....
    江池總結：“看來是故意躲我。”
    “三年，還是太長了。裝不熟了？”江池又說。
    “沒，平時一個人走習慣了，不太會注意身邊人。”林薑汐很鄭重其事的說。
    江池垂眸，嘴角沒了上揚的弧度，問：”在轉學後，過得怎麼樣，手機號沒換，微信沒換，為什麼沒回過我消息還有電話，還是說你出了什麼事。”
    “江池哥，你的問題太多了，等我有時間再回答你吧，我過的很好，這一點你完全不用擔心。”
    林薑汐不給江池反應的機會，她徑直走了。
    江池從口袋摸出手機發給qi一條消息。
    ——跟我猜測的一樣，她過得不好，我剛才問了她，她明顯在騙我。
    qi：照這樣說，當年林薑汐轉學的原因，十有八九都是我們查到的那些，換誰誰不會留個後遺症，林薑汐才多大，經曆這樣的事。
    qi：不過她為什麼又轉回來，不會在另外一個學校也發生了當年的事吧，轉回來也好，至少我們能保護她。
    ——我再提醒你一次，你馬上要遲到了。
    qi：我靠！！老大，先幫我打個掩護！千萬不要讓我那個年級主任媽知道。
    寧海宿舍的環境也不差，八人寢，林薑汐選了靠門口的上鋪，搗鼓了半天，總算是把床鋪整理好了。
    林薑汐遇見了一個很熱情的女孩，眉目清秀，身高比她高出半個頭，束著高馬尾，做了自我介紹。
    “薇香嫋嫋，雲韻悠長，綻放春枝，映暖光的薇。我叫沈薇，你叫什麼名字？”
    “薑花綻放處風起，汐水漲時思念生。我叫林薑汐。”林薑汐禮貌地回應。
    沈薇這人自來熟，一直挽著林薑汐的胳膊走到軍訓場地，嘴裏不停地嚷嚷著要保護她，不讓她受一點委屈。
    半晌，沈薇像搗蒜頭般碰了碰林薑汐的胳膊，停下腳步激動的地說:“小汐你看到沒？右上方45度帥哥！”
    林薑汐朝著沈薇說的方向瞧去，眼前的人變得清晰，江池臉頰分明的棱角愈顯突出，高鼻梁，薄唇。
    笑起來還有梨渦。
    對麵的人好像有所察覺好，好似凝視般的看了她一眼，林薑汐來不及躲閃，對著他一通假笑。
    “這是咱們寧海帖子上的省狀元吧……”沈薇眯著眼掃過去，做賊一樣打探了四周噓聲說，“是江池……”
    “帥哥的旁邊還是帥哥……江隙白，我的初戀，但是他從來沒有正眼看過我。”沈薇臉色暗沉下來，幾乎沒什麼表情。
    林薑汐愣了神，停了半秒安慰道：”若是不喜歡，我覺得你應該往前走。”
    “可很多事不能隻靠運氣，我得變得更優秀才配得上他那樣的人。”沈薇笑道，“如果你以後有了喜歡的人，我希望小汐你能比我幸運。”
    林薑汐沒有說話，任由夏天的風呼呼的吹，影子歪斜著。
    軍訓前，寧海的愧樹下聚集了成群結隊的人，陽光刺眼得讓人難以忍受。
    林薑汐有些頭暈，單手撐著手臂，遮擋在額前。前麵的同學並未注意到她的存在，紛紛向後退去。
    林薑汐的右腳不慎被踩到，她便順勢退後一步，並未出聲抱怨。
    踩到她的女生不客氣地罵道：“沒長眼睛？”
    林薑汐一愣，但還是禮貌地道歉：“抱歉，我沒有注意到你。”
    烈陽趁機鑽過縫隙，光斑灑落在她臉上。
    一道陰影隨之落下，一個黑色鴨舌帽扣在他的腦門，帶著淡淡的依蘭花香。
    “道什麼歉。”江池瞥了那女生一眼，“李予璃，喜歡踩人鞋？要不要給你買幾百雙。”
    李予璃見到江池，態度瞬間來了個180度大轉變，和顏悅色地說道：“江池，我剛才隻是開玩笑呢，對了，你考慮好我那天的表白了嗎？”
    表白的事是在初中畢業典禮上，當時江池明確拒絕過她，但總有人充傻裝嫩。
    江池冷冷回應，“是我話說的不夠親清楚還是你樂意當傻子。”
    李予璃氣得咬牙切齒，白了林薑汐一眼,氣呼呼地走了。
    江池並未理會她，轉身之際，仿佛要將林薑汐整個人擁入懷中。他右手輕輕抬起，輕撫著她的肩膀，眼裏沒有平靜：“再往後退就要撞到校欄了。”
    江池注視著林薑汐略顯蒼白的臉色，心中不禁泛起陣陣漣漪。
    “我沒事的。”林薑汐低聲說道，手不自覺地揪著衣角。
    “臉色這麼差，還說沒事。”江池皺眉。
    “我就是被人踩了一腳，剛才那位女生也不是故意的。”林薑汐輕聲道。
    “你倒是心地善良，被人反咬一口還替人鋪路。”江從包裏拿出來藿香正氣液，小瓶裝，“把這個喝了，解暑，少給我添麻煩。”
    江池一臉莫名地問道：“你還想當菩薩去成全別人？”
    林薑汐還未做出反應，轉頭留下江池離開的背影，軍訓服被汗水浸濕了衣裳，他的習慣還是沒改變，總是一步三回頭。
    林薑汐看了一眼手表，還有10分鍾集合軍訓，彈指一揮間她把荷香正氣液吸吮完了，小賣部剛領完水的沈薇跑到她麵前叮囑她:“小汐記得塗個防曬。”
    林薑汐至少塗了三層防曬，她看了一眼配方，說自帶美白效果，她站在沈薇的背後對著鏡子照了照，正經的勸道:“這個防曬霜好像沒有美白效果，下次還是別賣這個了。”
    沈薇盯著他白裏透紅的臉，皮膚像牛奶一樣，有些哭笑不得:“那是你素顏已經很白了。”
    林薑汐從未察覺過，又仔細看了一遍。
    “大家按編好的隊號排好數列，先站半個小時，有特殊情況的自動出列，不允許有作假行為。”
    沈薇扯了扯林薑汐的衣角，湊近說:“這教官凶巴巴的，你想不想和我一起裝病，我覺得我演技還不錯。”
    林薑汐鬼鬼祟祟地向沈薇靠近，眼神不停地瞟著教官，她第一次體會到做小偷的感覺。
    “要不算了吧，教官太凶我還想多活幾年。”林薑汐聲音啞的像老奶奶。
    “你說話也太逗了吧，一本正經的傻氣。”
    林薑汐:“？”
    沈薇一個沒注意，隊列站的搖來晃去。
    “二排第一個和旁邊的女生。”教官看了眼名單，“林薑汐，沈薇。”
    沈薇感覺有種不祥的感覺，好奇心驅使她咬牙好奇問了句：“回教官，找我有什麼事麼。”
    “教官就想問一句，你倆在說什麼？說來讓我聽聽。”
    林薑汐不敢抬頭，一句話也憋不出來，像個木頭人一樣，很快被人注意到。
    “林同學說說，說不出來就去操場跑五圈。”
    總不能說教官長得很凶，沈薇要帶她逃軍訓……
    “教官我還是跑五圈吧。”
    沈薇附和道:“我也去跑五圈。”
    高中生活才開始，林薑汐就觸了眉頭，除了丟臉，她好像沒什麼無師自通的事了。
    ，，，
    林薑汐跑完五圈腳又累又酸，始終感覺有人一直盯著她跑步，總是不自在。
    “報告教官，二排1號林薑汐已跑完五圈申請歸隊。”
    “歸隊吧，下次再這樣就不行了。”
    林薑汐抿了抿嘴，灰溜溜的進了人群裏。
    “現在男女一組，大家互相監督軍姿是否站的正確。同性之間怕你們互相作弊。”
    ……
    “第12組，江池和林薑汐。”
    林薑汐轉過身去，江池就在她後麵，差點沒控製好麵部管理。
    “怎麼臉色不太好。”
    本來沒什麼感覺的，但江池這麼一說讓林薑汐莫名的覺得有些累了。
    “應該是剛才跑了五圈，過會應該就好了。”
    “沒關係，我不要緊，我看你都流了好多汗，你擦擦吧。”林薑汐從包裏遞給他一張紙。
    “我一個大老爺們兒用不著。”
    “從小到大在你口中聽到的最多的話就是沒關係。”
    “我真的沒關係的……”林薑無奈又重複一遍。
    “我這有顆糖。”江池摸索著褲包。
    “軍訓你帶那麼東西……幹麼”林薑汐話還沒說完臉頰兩側被江池滾燙的指尖觸碰，嘴裏就被塞進了一顆糖。
    江池瞅了一眼糖紙，是檸檬味，旋即一頓:“酸不酸。”
    “是甜的。”林薑汐認真回複。
    “你最愛騙人，我不放心。”江池又塞了顆奶糖。
    林薑汐嘴鼓鼓的，像魚吐泡泡，“幹麼又塞一顆，吃多了牙疼。”
    聲音模糊，但江池聽懂了，挑眉不冷不熱地扯了一句:“檸檬是酸的，這是常識。”
    “現在在軍訓，教官在這盯著，這也是常識。”林薑汐模仿著江池的語氣說話。
    “那你就少給我添麻煩。”
    軍訓特產非教官莫屬了。教官除了那副凶巴巴的表情外，還有一個顯著的優點：記性好。
    “咱們軍訓操是要進行考核的，目前我的首選是林薑汐同學，大家還有別的人選嗎？”
    
    “教官，你從頭到尾叫得最多的名字就是林薑汐了，我都有點嫉妒了。”說話的人是齊淮，一個陽光男孩，特別愛笑。
    “要不你來領操？”
    齊淮尷尬地笑了笑：“不了不了，我這人吧，喜歡隱藏自己的英姿，怕大家看我跳，容易進醫院。”
    大家一陣哄笑，這事也就過去了。
    “說句實話，我確實隻記得到林薑汐這位同學，但我看她跳得確實挺好的，應該是個舞蹈生吧。”
    “老師……我不是……舞蹈生。”林薑汐弱弱地辯解了一句。
    “那你想領一下嗎？也算是為班集體做貢獻。”
    “我領。”江池高高舉起右手，“我長得高，後麵都能看到。”
    教官顯而易見的高興和對江池的滿意。
    “是個漢子，報個名。”
    “江池。”
    一群女生在林薑汐耳邊竊竊私語，無意間的字眼被她抓住：江池
    ，，，，，
    末了，一天軍訓量對林薑汐來說有些超負荷了，身體果真吃不消。
    生理期趕巧了月底的末班車，痛苦的折磨讓林薑汐晚飯沒了胃口，靠著一本《紅樓夢》活到了晚上發手機。
    晚上一直睡不著，隻能翻翻朋友圈解解悶。
    【老父親:今天燉了雞湯，喝了對身體好，就是小汐不在家，不然我要給她盛五碗(玫瑰)(圖片)】
    
    【老父親:我今天和林舟下了一盤棋，這個小兔崽子盡耍賴，等小汐回家我要她評評理。(圖片)】
    
    林薑汐點開評論，一頓，立馬刪掉輸入框的文字。
    林成要是發現她沒睡，肯定要給她打視頻通話，她下意識的調低了音量鍵。
    除了看朋友圈就是通訊錄好友換沒換頭像，到現在林薑汐她自己都不知道哪來的癖好。
    翻到了江池的微信，她已經有三年沒點開過他的微信，偶爾順手點個讚。
    手滑點了進去，微信記錄還是停留在三年前。
    頭像是一個小男孩旁邊坐著小白貓一起看彩虹，點進朋友圈，背景圖純黑色，至於個性簽名。
    孤獨的狼愛吃小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