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夜探虛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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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萬籟俱寂。
沈清弦如一道白影掠過屋簷,足尖輕點瓦片,竟未發出絲毫聲響。五年了,他輕功未退,反因心境沉鬱而愈加精進——那些輾轉難眠的夜晚,他常獨自在聽劍山莊後山練劍至天明,身法愈發飄忽,心卻愈發沉重。
客房就在前方。窗內燭火搖曳,映出蕭逸雲斜倚窗邊的側影。他似乎在看書,姿態閑適,全然不似身處監視之下的人。
可沈清弦的注意力不在窗內。
他在屋頂。
一道黑影正匍匐在客房斜上方的屋簷暗處,身形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若非沈清弦一直盯著這邊,絕難察覺。
黑影動了。
他如壁虎般悄無聲息地滑下屋簷,單手勾住窗沿,另一手探向懷中——這個角度,沈清弦看清了他手中之物:一柄細如柳葉的短刃,刃身在月光下泛起幽藍光澤。
淬毒。
沈清弦瞳孔驟縮。他來不及細想,袖中一枚銅錢已激射而出!
“叮!”
銅錢精準擊中短刃,火星四濺。黑影悶哼一聲,短刃脫手,卻反應極快,身形一扭便欲遁走。
“留下!”沈清弦冷喝一聲,人已如箭射出,長劍出鞘,寒光直刺黑影後心。
黑影卻詭異一笑,竟不閃不避,反手擲出三枚黑色彈丸。
“小心!”窗內傳來蕭逸雲的驚呼。
沈清弦劍尖一挑,將彈丸淩空擊飛。彈丸在空中爆開,散出漫天紫色煙霧,帶著刺鼻的甜腥氣。
毒煙!
沈清弦屏息後撤,同時揮袖卷起一陣勁風,將毒煙驅散大半。待煙霧稍散,黑影已不見蹤影,隻餘屋簷上幾滴暗紅血跡——方才那一劍雖未刺中要害,卻仍劃傷了對方。
“追不上了。”蕭逸雲的聲音從窗內傳來。
沈清弦收劍回鞘,飄然落地。他看向窗內,蕭逸雲已推開窗,麵具不知何時摘下,露出一張五年未見的臉。
時光並未在這張臉上留下太多痕跡,隻是那雙桃花眼裏的張揚不羈沉澱成了深潭般的沉靜,眼角添了極細的紋路,笑起來時尤為明顯——那是風霜的印記。
“沈莊主好身手。”蕭逸雲靠在窗邊,唇邊噙著一絲笑,“救命之恩,雲某記下了。”
沈清弦沒有接話。他隻是看著蕭逸雲,看著這張他曾在無數個午夜夢回中描摹的臉,此刻真切地出現在眼前,近在咫尺,卻又隔著五年光陰鑄成的無形屏障。
“你早知道會有人來。”沈清弦開口,聲音平靜得連自己都詫異。
蕭逸雲笑意更深:“莊主聰慧。幽冥殿行事風格,向來是斬草除根。我壞了他們的局,他們自然要來滅口。”
“什麼局?”沈清弦上前一步,目光如炬,“趙淩之死,到底怎麼回事?”
四目相對。
月光灑在兩人之間,在地上投出兩道修長的影。夜風拂過,院中梧桐沙沙作響,幾片葉子打著旋兒飄落,落在沈清弦肩頭。
蕭逸雲抬手,似乎想替他拂去,卻在半空中停住,緩緩收回。
這個小動作,讓沈清弦心頭一顫。
“進來說吧。”蕭逸雲側身讓開,“夜寒露重,莊主總不能一直站在外麵。”
沈清弦猶豫片刻,終究還是翻窗而入——正門有護衛把守,從那裏進去太過招搖。
客房陳設簡單,一床一桌一椅,桌上攤著本書,正是《江南風物誌》。燭火下,蕭逸雲的臉色比白天更蒼白了幾分,肩上的傷顯然還在作痛。
“你的傷……”沈清弦下意識開口。
“無礙。”蕭逸雲倒了杯茶推過來,“倒是莊主,方才吸入少許毒煙,可有不適?”
沈清弦搖頭,卻不接茶杯。他盯著蕭逸雲:“回答我的問題。”
蕭逸雲歎了口氣,在桌邊坐下。燭光在他臉上跳躍,勾勒出深邃的輪廓。
“趙淩不是幽冥殿殺的。”他緩緩道,“或者說,不完全是。”
“什麼意思?”沈清弦蹙眉。
蕭逸雲端起自己那杯茶,卻不喝,隻是用指尖摩挲著杯沿:“青雲派內鬥,莊主想必有所耳聞。”
沈清弦點頭。青雲派掌門柳如風年事已高,門下大弟子趙淩與二弟子陳楓為繼任之位明爭暗鬥已非一日。此次武林大會,柳如風特意帶趙淩前來,本就有為他鋪路之意。
“陳楓與幽冥殿有勾結。”蕭逸雲語出驚人,“他原本計劃在大會期間製造混亂,嫁禍給魔教餘孽——畢竟這種場合,是最容易挑起正邪紛爭的。但他沒想到……”
“沒想到趙淩真的死了。”沈清弦接道,“而且死於幽魂散這種劇毒。”
“不錯。”蕭逸雲抬眼看他,“陳楓隻想讓趙淩中毒出醜,失去競爭資格。毒是下了,分量卻不對——有人暗中加重了劑量,要了趙淩的命。”
沈清弦心頭一凜:“幽冥殿?”
“正是。”蕭逸雲冷笑,“幽冥殿要的不是青雲派內鬥,而是整個江南武林的混亂。趙淩一死,柳如風必不會善罷甘休。若再有個現成的替罪羊……”他頓了頓,“比如我這個來曆不明的琴師,還是從房間裏搜出了毒藥和短笛,那這盆髒水,可就潑得幹幹淨淨了。”
“所以你早就知道會被陷害。”沈清弦的聲音冷了下來,“為何不早做防備?為何任由他們搜出證據?”
蕭逸雲沉默了片刻。
燭火噼啪作響,映得他眼中光影明滅。
“因為我想知道,”他輕輕說,“沈莊主會怎麼做。”
這句話說得很輕,卻像一記重錘砸在沈清弦心上。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麵劃出刺耳的聲響。
“蕭逸雲!”他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這三個字,“五年了,你還要這樣試探我嗎?!”
這個名字,五年未曾喚出口。此刻脫口而出,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蕭逸雲也怔住了。他抬頭看著沈清弦,眼中閃過極其複雜的情緒——驚訝,苦澀,還有一絲難以掩飾的痛楚。
“你……”他張了張嘴,最終卻隻是苦笑,“你還是叫了我的名字。”
沈清弦別開臉,胸口劇烈起伏。他恨自己失控,更恨蕭逸雲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五年了,這人還是如此,總能用最輕巧的話語,攪亂他所有平靜。
“那些證據,”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你打算如何解釋?”
“解釋不了。”蕭逸雲坦然道,“東西確實在我房裏,我說不是我的,誰會信?除了……”他看向沈清弦,“莊主信麼?”
沈清弦不答。
信麼?
理智告訴他,不能信。蕭逸雲是前魔教少主,行事詭秘,突然出現在武林大會本就蹊蹺。如今又卷入命案,證據確鑿,他若信了,便是置武林公道於不顧。
可心裏有個聲音在叫囂:信他,就像五年前一樣信他。
那時的蕭逸雲,會為了救一隻受傷的雛鳥在雨中站半個時辰,會因路邊乞丐的哀求而掏空錢袋,會在他練劍疲憊時默默遞上一杯溫茶。
那樣一個人,怎麼會用幽魂散毒殺一個素不相識的年輕人?
“我需要證據。”沈清弦最終說,“能證明你清白的證據。”
蕭逸雲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但很快掩去。他站起身,走到床邊,從枕下取出一個小布包。
“這是那枚銅錢。”他打開布包,“錢上的”影”字,是幽冥殿”影衛”的標記。影衛共十二人,每人代號對應十二時辰。這枚錢上的刻痕深淺不一,若按特定順序解讀……”
他取過紙筆,迅速寫下一行字:“子時三刻,東三裏亭。”
沈清弦接過紙條,眉頭緊鎖:“這是?”
“下一個目標。”蕭逸雲沉聲道,“幽冥殿要在子時三刻,於東門外三裏亭,殺一個人。”
“誰?”
“不知道。”蕭逸雲搖頭,“我的線人隻傳回這些信息。但可以肯定,此人身份絕不簡單,否則幽冥殿不會動用影衛。”
沈清弦盯著紙條,腦中飛速運轉。若蕭逸雲所言屬實,那麼今夜子時三裏亭必有大事發生。可這會不會又是另一個陷阱?故意引他前去,然後……
“莊主若不信,可以不去。”蕭逸雲仿佛看穿他的心思,“雲某如今是階下囚,也去不了。”
沈清弦抬頭看他:“你告訴我這些,想要什麼?”
蕭逸雲笑了。那笑容裏帶著幾分自嘲,幾分蒼涼。
“我想要沈莊主親眼看看,”他輕聲說,“這江湖,早已不是五年前的江湖了。正邪的界限,人心的黑白,都比你以為的要模糊得多。”
他走到窗邊,望向窗外沉沉夜色。
“五年前你選擇相信你的父親,相信所謂的正道公義。”他的背影在燭光下顯得格外孤寂,“那麼五年後的今天,沈清弦,你可願信我一次?哪怕就這一次。”
子時將至。
沈清弦最終還是來了。
他換上夜行衣,獨自一人潛出淩雲台,向東疾行。沒有帶護衛,沒有告訴任何人——此事牽涉幽冥殿,若走漏風聲,後果不堪設想。
三裏亭是座荒廢的驛亭,坐落於官道旁的山坡上,四周雜草叢生,夜裏鮮有人至。沈清弦伏在亭外三十丈處的樹叢中,屏息凝神,觀察著四周動靜。
月已上中天,清輝灑滿山野。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子時一刻,子時二刻……亭中始終空無一人。沈清弦心中漸生疑慮:莫非真是蕭逸雲的圈套?
就在子時三刻將至時,官道上傳來馬蹄聲。
兩匹馬,一前一後,踏著月色疾馳而來。前麵那匹馬上是個黑衣人,身形矯健;後麵那匹馬上卻是個女子,青衣束發,手中緊握長劍。
兩人在亭前勒馬。
“就是這裏了。”黑衣人翻身下馬,聲音粗啞,“東西帶來沒有?”
女子也下馬,從懷中取出一個木匣:“你要的《藥王典》殘卷。我師父呢?”
黑衣人接過木匣,打開查驗。月光下,沈清弦看清了那女子的臉——竟是林婉兒!
他心頭一震。婉兒怎麼會在這裏?《藥王典》是藥王穀不傳之秘,她怎會有殘卷?還有她口中的“師父”……
“放心,柳神醫安然無恙。”黑衣人合上木匣,“隻要穀主交出全部殘卷,我們自會放人。”
藥王穀!沈清弦猛然醒悟。林婉兒的師父柳不言,正是藥王穀現任穀主!難怪她醫術高超,原來是藥王穀傳人。可藥王穀向來避世,怎會卷入這等是非?
“幽冥殿抓了我師父,就為了一部醫書?”林婉兒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
“《藥王典》可不止是醫書。”黑衣人冷笑,“裏麵記載的毒術、禁術,足以顛覆整個武林。穀主藏私多年,也該拿出來共享天下了。”
話音未落,異變突生!
三道黑影從亭頂疾撲而下,劍光如毒蛇吐信,直取黑衣人要害!是埋伏!
黑衣人大喝一聲,揮刀迎戰。林婉兒也拔劍相助,但她武功顯然不及對方,數招之間便險象環生。
沈清弦再不猶豫,身形暴起,劍光如虹,直刺向其中一道黑影。
“什麼人?!”黑影厲喝,反手一劍格擋。
金鐵交鳴,火星四濺。沈清弦劍勢如潮,一招“長河落日”將三人盡數逼退,護在林婉兒身前。
“莊主?!”林婉兒驚呼。
沈清弦不及解釋,因為那三名黑衣人已重整陣勢,呈三角將他圍住。這三人配合默契,劍法詭譎陰毒,赫然正是幽冥殿的武功路數!
“聽劍山莊也要插手此事?”為首的黑衣人陰惻惻道,“沈莊主,我勸你莫要多管閑事,否則……”
“否則如何?”沈清弦冷聲打斷,“幽冥殿擄掠藥王穀主,強奪秘典,如今還要殺人滅口。這等行徑,沈某既然撞見,便管定了!”
“好大的口氣!”黑衣人獰笑,“那便連你一塊兒殺!”
三人齊上,劍網密布。
沈清弦以一敵三,竟絲毫不落下風。五年苦修,他的九霄劍法已臻化境,此刻全力施為,劍光如銀河傾瀉,將方圓三丈籠罩其中。
但幽冥殿三人也非庸手,且戰且退,竟是要將他引離三裏亭。
不好!調虎離山!
沈清弦心念電轉,猛然想起那個與林婉兒交易的黑衣人——此人趁亂已不知所蹤!
“婉兒小心!”他大喝一聲,強行震開三人糾纏,返身撲向林婉兒。
卻已晚了。
第四道黑影從林婉兒身後的草叢中暴起,短刃直刺她後心!這一擊悄無聲息,角度刁鑽,林婉兒全然未覺!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琴音破空而來。
不是真實的琴聲,是內力凝成的音刃,尖銳如錐,直射向那偷襲者!
偷襲者悶哼一聲,短刃偏了三寸,擦著林婉兒肋下劃過,帶出一蓬血花。林婉兒痛呼倒地,卻保住了性命。
沈清弦已至,一劍將那偷襲者逼退。他抬頭望去,隻見山坡上一道青色身影持琴而立,衣袂在夜風中獵獵作響。
月光灑在他身上,仿佛鍍了一層銀邊。
蕭逸雲。
他不是應該在客房嗎?門外有護衛把守,他是如何出來的?
但這些疑問隻在沈清弦腦中一閃而過。因為幽冥殿四人見勢不妙,竟同時擲出煙霧彈,待煙霧散去,已不見蹤影。
沈清弦沒有追。他扶起林婉兒,迅速封住她傷口周圍的穴道止血。
“莊主,我……”林婉兒臉色蒼白,眼中滿是愧疚與慌亂。
“先別說話。”沈清弦沉聲道,目光卻看向山坡。
蕭逸雲緩緩走下,手中那具焦尾古琴在月光下泛著幽光。他肩上的傷口因運功而崩裂,鮮血已浸透衣衫,卻渾不在意。
“你……”沈清弦開口,卻不知該說什麼。
謝他救了婉兒?質問他為何在此?還是問他如何突破看守?
最終,他隻說出一句:“你的傷……”
“死不了。”蕭逸雲淡淡道,目光落在林婉兒身上,“林姑娘,令師之事,雲某或許能幫上忙。”
林婉兒怔住:“你……你怎麼知道……”
“聽風閣雖小,消息還算靈通。”蕭逸雲笑了笑,那笑容裏卻沒什麼溫度,“藥王穀主三日前在回春堂失蹤,同時失蹤的還有《藥王典》上卷。幽冥殿以此要挾,要穀中交出下卷。林姑娘是穀主親傳弟子,此番前來武林大會,明為隨行,實為尋機救人,對嗎?”
林婉兒咬緊下唇,點了點頭。
沈清弦心中複雜難言。他自以為對身邊人了如指掌,卻不知林婉兒背負如此重擔。而蕭逸雲……這個五年前就該徹底退出他生命的人,如今卻以這樣一種方式,再次介入他的一切。
“先回去。”沈清弦最終道,“此事需從長計議。”
回到淩雲台時,已是寅時三刻。
東方天際泛起了魚肚白,新的一天即將開始。而這一夜的經曆,卻讓沈清弦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不是身體,是心。
他命人秘密安置林婉兒療傷,又親自送蕭逸雲回客房。這一次,他沒有翻窗,而是走了正門。
看守的護衛見莊主親至,連忙行禮。
“你們退下吧。”沈清弦道,“今夜之事,不得外傳。”
護衛麵麵相覷,卻不敢違命,躬身退到院外。
房中,燭火已殘。
蕭逸雲將琴放在桌上,自顧自解開衣襟,露出肩上崩裂的傷口。血肉模糊,深可見骨。他取過金瘡藥,正要上藥,卻被沈清弦按住了手腕。
“我來。”沈清弦接過藥瓶。
蕭逸雲沒有拒絕。
燭光下,沈清弦垂眸為他清理傷口,動作熟練得仿佛五年的空白從未存在。那時蕭逸雲練功常受傷,每次都是他替他包紮。這人總是不老實,疼了就咬他肩膀,不疼就湊過來親他眼角,弄得他每次都手忙腳亂。
回憶如潮水湧來。
沈清弦的手微微顫抖。
“疼?”蕭逸雲輕聲問。
沈清弦搖頭,繼續手上的動作。可當他纏好最後一圈紗布,準備打結時,蕭逸雲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溫熱的掌心,熟悉的觸感。
沈清弦渾身一僵。
“清弦。”蕭逸雲叫了他的名字,不是“沈莊主”,是“清弦”,像五年前一樣。
這兩個字,像一把鑰匙,打開了沈清弦心中塵封已久的門。他抬眼,對上蕭逸雲的目光。那雙眼中有太多情緒,太多他讀不懂也怕讀懂的東西。
“當年……”蕭逸雲的聲音有些沙啞,“我離開,不是因為你父親的那一掌,也不是因為那些流言蜚語。”
沈清弦心跳驟停。
“是因為這個。”蕭逸雲用另一隻手,從懷中取出一塊玉佩——與沈清弦腰間那塊殘缺玉佩一模一樣,隻是他這塊是右半,沈清弦那塊是左半。
合在一起,便是一整塊“比翼雙飛佩”。
“有人告訴我,”蕭逸雲看著玉佩,眼中滿是痛楚,“若我不離開,這塊玉佩的主人,會因我而死。”
沈清弦呼吸一窒。
“是誰?”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蕭逸雲搖頭:“不知道。隻有一封信,放在我枕下。信上說,魔教少主與正道少俠的結合,是武林大忌。若我不在三月內徹底消失,便會有人取你性命——不是威脅,是預告。”
他鬆開沈清弦的手,將玉佩放在桌上。
“我查了三個月,查不到寫信的人。但我查到另一件事:當年圍剿玄冥教的所謂”正道聯軍”裏,有人與教中叛徒勾結,目的是奪取教中秘寶”玄冥珠”。而你的父親……可能知情。”
沈清弦如遭雷擊。
父親……知情?
那個從小教導他“正道為先、仁俠為本”的父親,那個因為發現他與魔教少主私情而怒不可遏、一掌將他打得吐血的父親……
“我不確定。”蕭逸雲疲憊地閉了閉眼,“所以我走了。我以為我走了,你就能安全,就能繼續做你的聽劍山莊少莊主,將來接任武林盟主,一生光明磊落。”
他睜開眼,眼中滿是血絲:“可我錯了。我走之後,幽冥殿開始活動,江湖越發不太平。而你這五年……並不快樂。”
最後這句話,像一根針,精準刺入沈清弦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他怎麼知道?他怎麼會知道?
那些獨自練劍的深夜,那些對月獨酌的孤寂,那些撫著玉佩發呆的清晨……這個人,難道一直在暗中看著他嗎?
“你……”沈清弦的聲音哽住了。
窗外,天色漸亮。第一縷晨光透過窗紙,照在桌上那塊玉佩上,溫潤的光澤仿佛有生命般流動。
蕭逸雲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戶。晨風湧入,帶著草木的清新氣息。
“清弦,”他背對著他,聲音很輕,“幽冥殿的勢力,比你想象的要大。藥王穀之事隻是開始,他們的目標,是整個武林的掌控權。而要做到這一點,他們需要掃清兩個障礙——”
他轉過身,目光如炬:
“一是聽劍山莊,因為你是下任盟主的不二人選,是正道領袖。”
“二是我,因為我知道太多他們的秘密。”
晨光中,他的身影挺拔如鬆,肩上的傷絲毫未減其風華。
“所以,”他微微一笑,那笑容裏有決絕,有釋然,還有一絲沈清弦看不懂的溫柔,“無論你信不信我,我們都已站在同一條船上。這艘船正駛向暴風雨,而我們……別無選擇。”
沈清弦怔怔看著他。
五年了,他以為時間已經讓他學會放下,學會用責任和劍道填滿生命的空缺。可此時此刻,看著這個人,聽著這些話,他才明白:
有些羈絆,一旦結下,便是生生世世。
有些感情,一旦深種,便永不枯萎。
門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接著是護衛慌張的聲音:“莊主!不好了!柳掌門帶人硬闖客院,說……說又發現證據,證明雲先生不但是凶手,還是、還是……”
“是什麼?”沈清弦沉聲問。
護衛的聲音帶著恐懼:
“是五年前就該死了的……魔教少主,蕭逸雲!”
房中一片死寂。
沈清弦看向蕭逸雲,後者卻隻是從容地戴上麵具,理了理衣襟。
“該來的,總會來。”他輕聲道,眼中閃過一絲沈清弦熟悉的光芒——那是五年前,那個張揚不羈、無所畏懼的蕭逸雲才會有的眼神。
“清弦,”他最後說,“這一次,你還要站在他們那邊嗎?”
腳步聲已至門外。
沈清弦握緊了劍柄。
晨光徹底照亮了房間,卻照不亮他心中的迷霧。
選擇,再一次擺在他麵前。
而這一次的答案,或許會改變一切。
(第二章完,約34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