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紫雷劈鋼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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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江城,異常炎熱。
龍華大道擴建工程為了搶進度,混凝土澆築一直排到夜裏兩點。
龍觀瀾把最後一塊模板敲穩,抬頭望了望天,黑雲壓頂,要下大雨了。
“老龍,再撐半小時,泵車就走!”工長在遠處吼。
“撐你大爺!”龍觀瀾嘟囔一句,還是抬腳往腳手架頂端爬。鋼管被太陽烤了一天,燙手,他卻舍不得戴手套,手套五塊錢一雙,磨破就得自己買。
風忽然停了。
幾十米高的燈照得工地慘白,鋼筋切割的尖嘯也停了。所有聲音像被誰按了靜音鍵,隻剩心跳在耳膜裏打鼓。
下一秒,燈閃了一下。
龍觀瀾踩的那根橫管“哢”地一聲脆響,焊縫斷開。他整個人失重,像一袋水泥直墜而下。
“完了!”
念頭剛冒出來,一道紫得發白的雷柱從天而降,劈在他頭頂。
沒有疼,隻有麻,像千萬根鋼針同時紮進骨頭縫。時間被拉長,他看見自己的安全帽在空中旋轉,看見焊條般的電弧在胸口跳舞,還看見自己仍攥著的那半桶泡麵。
紅油湯包在空中炸開,辣椒片像火星子四散。
然後,世界黑了。
……
“咚!”
不是落地聲,是鼓聲,像有人在遙遠的高台敲響了上工銅鑼。
龍觀瀾猛地睜眼,腳底板結結實實踩到地麵——不,不是地麵,是一塊溫潤的白玉磚,幹淨得能照出他滿是水泥點的膠鞋。
“我……沒死?”
他下意識去摸後腦,沒有血,沒有包,連安全帽都沒了。掌心碰到的是一頭披散的黑發,滑得跟廣告裏的女明星似的。
“什麼鬼?”
他低頭,看見自己穿著一副金甲,胸鎧浮雕雲紋,護肩是兩個咆哮的饕餮。腰間束一條鎏金帶,帶扣上篆著古字“天蓬”。
“cosplay?”
龍觀瀾腦子發懵,抬眼,一座巍峨府邸撞進瞳孔:朱漆大門九丈九,銅釘橫九縱九,門楣黑底金字
“天蓬元帥府”。
每一筆都像刀砍斧剁,金漆閃著冷光,照得他眼角直跳。
“我……穿越了?”
穿越他懂,工地晚上沒活,幾個工友擠在集裝箱宿舍看爽文,手機屏摔裂了都舍不得換,就圖個爽。可別人穿越帶係統、帶金手指,他帶什麼?
他抬手,赫然發現自己右手還攥著那半桶泡麵。
塑料叉子斜插在裏麵,湯麵凍成紅色冰坨,像給死人供的冷飯。
“還真給帶來了!”
龍觀瀾哭笑不得,鼻尖卻猛地鑽進一股香味,不是泡麵,是桂花香,甜得發膩。
“元帥!”
一個脆生生的嗓音從背後炸開,緊接著兩條柔軟手臂纏住他胳膊,把他拽得踉蹌。
“您可算回來了!佛門查賬隊都等了半個時辰!”
龍觀瀾回頭,看見一張俏生生的臉:雲鬢高挽,素衣輕紗,額心一點朱砂,像哪個工地的文員小姑娘突然換了漢服。
“你誰?”
“奴婢素雲啊!您又裝糊塗!”
小姑娘急得跺腳,胸前曲線跟著顫,龍觀瀾趕緊別開眼。
“不是……我……”
“再磨蹭,四大伽藍就要衝進來啦!”
素雲不由分說,拖著他往裏走。龍觀瀾兩腳發飄,像第一次上腳手架,每一步都踩不到實點。
跨過門檻,他才發現府裏比外麵更離譜——
白玉鋪地,琉璃做瓦,回廊九曲,每一根柱子上都盤著金龍。可金龍的眼睛不是寶珠,是監控探頭,紅光一閃一閃。
“這……天庭也裝攝像頭?”
他下意識去摸安全帽,摸到一頭長發,心裏更虛。
素雲腳步飛快,把他拖進一間偏殿,關門,落閂,動作一氣嗬成。
“元帥,您先換裝,我去擋一擋。”
“等等!”龍觀瀾一把拽住她,“什麼四大伽藍?什麼查賬?我……我腦子有點亂。”
素雲瞪大眼,壓低聲音:“您真忘了?上次您把功德庫劃走九成九買”天河弱水淨化器”,佛門那邊發現賬麵虧空,要您寫檢討!”
“檢討?”龍觀瀾嘴角抽了抽,他小學文化,連請假條都不會寫。
“哎呀,先別管,把鎧甲換下來,穿這身去見麵,太張揚!”
素雲塞給他一套素青長袍,袍角繡著細密的雲紋,一摸就知道價值不菲。
龍觀瀾腦子轉得飛快:看樣子,自己真是穿越成了“天蓬元帥”,可原主留下的爛攤子,憑啥他背?
“有沒有鏡子?”
“銅鏡在案上。”
他撲過去,鏡麵昏黃,卻足夠看清
臉還是自己的臉,隻是沒了風吹日曬的糙皮,鼻梁挺直,眉鋒如刀,帥得有點陌生。
“行,老子認了。”
他深吸一口氣,把鎧甲一件件卸下,金屬碰撞聲清脆,像在拆腳手架扣件。
“佛門是吧?查賬是吧?老子在工地被甲方欠了三年工程款,還怕這個?”
他三兩下套好長袍,腰帶胡亂一係,抬腳就往外走。
素雲愣住:“您……您不換靴子?”
龍觀瀾低頭,自己腳上還是那雙開了膠的回力鞋,水泥點子斑斑。
“不換,穿著踏實。”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像剛領到工錢。
偏殿門開,桂花香更濃,遠處傳來整齊的腳步聲,金鐵交鳴。
四個身高丈二的金甲僧人踏步而來,手持鋼杵,麵如鍋底,腦後各懸一輪光圈,照得龍觀瀾眼睛發花。
“天蓬元帥,接法旨”
為首僧人聲音像電鋸切割鋼筋,刺得人耳膜生疼。
龍觀瀾下意識去摸**後頭,那裏習慣掛一把水平尺,摸了個空。
他隻好把手背到身後,掐著嗓子學工頭應付監理的口吻:
“幾位領導,辛苦辛苦,裏麵喝茶?”
僧人一愣,顯然沒料到這位天庭水軍總司令這麼接地氣。
“不必!奉觀音菩薩法旨,查你元帥府近三年香火收支,即刻呈賬!”
鋼杵往地上一頓,“當”一聲,白玉磚裂出蛛網紋。
龍觀瀾心頭火起:老子在工地被甲方拍桌子,到了天庭還要被和尚拍?
“賬?有啊。”
他隨手把半桶泡麵往前一遞,“要不要先吃點?紅油牛肉味,加蛋加腸。”
空氣瞬間安靜。
四個僧人八隻眼,齊刷刷盯著泡麵桶,紅色辣油在夕陽下閃著詭異的光。
“……放肆!”
為首僧人暴喝,鋼杵掄起,帶起一陣勁風,直砸龍觀瀾肩頭。
龍觀瀾本能地側身,腳底一滑,竟避了過去。
“嘿,打不著!”
他小時候在村裏偷柿子練出的閃避功夫,此刻派上用場。
僧人更怒,光圈光芒大盛,壓得他呼吸一滯。
就在這時
“哢啦”一聲脆響,像鋼筋折斷。
龍觀瀾低頭,看見自己胸口浮現出一行金色小字:
【佛門戒律:不可妄語,不可殺生,不可質疑如來。】
“什麼鬼?”
他伸手去摳,字像焊在皮肉上,燙得他倒吸涼氣。
“元帥,慎言!”
素雲在身後急叫。
龍觀瀾腦子“嗡”的一聲,一股無名火直衝天靈蓋。
“慎個屁!老子在工地被塔吊砸、被甲方坑、被監理罵,到了這兒,還要被一行字管?”
他張嘴,衝著那行金字,噴出一句字正腔圓的
“如……來……個……屁!”
“啪!”
金字像被氧割的焊點,瞬間炸裂,碎成漫天光屑,隨風而散。
四個僧人齊刷刷後退一步,臉色由黑轉白,由白轉青。
“你……你竟敢……”
龍觀瀾也愣了,他沒想到一句髒話威力這麼大。
“我就罵了,怎麼著?還能把我扔回工地?”
他叉腰站在台階上,回力鞋踩得白玉磚“噠噠”響,像在給鋼管拍節奏。
僧人麵麵相覷,竟一時語塞。
素雲在身後,小手捂住嘴,眼睛亮得嚇人。
“元帥……您回來了,真的回來了。”
她聲音哽咽,像憋了一整個雨季的雨,終於找到缺口。
龍觀瀾沒聽懂,他隻覺得胸口一陣輕鬆,像卸下了百十斤鋼管。
“回來?我本來就在這兒!”
他大手一揮,指著四個僧人:
“幾位,賬我回頭補,今天先送客,不送飯!”
僧人臉色鐵青,鋼杵提起又放下,最終重重一頓。
“天蓬,你等著!”
四人轉身,光圈拖出長長尾焰,像四顆流星,消失在回廊盡頭。
龍觀瀾長出一口氣,這才發現後背濕透,不知是汗是桂花香。
“素雲,有煙嗎?”
“啊?”
“……算了,給我口水。”
他低頭,捧起那半桶泡麵,紅油冰坨已化開,香氣撲鼻。
“就它了。”
他叉起一撮麵,塞進嘴裏,辣得直吸氣,卻笑得比領到工錢還開心。
“味道不錯,就是少了點蔥花。”
夕陽斜照,金甲與回力鞋同框,桂花香混著泡麵味,在偌大的天蓬元帥府裏,嫋嫋升起。
遠處,暮鼓響起,像下班的鈴聲。
龍觀瀾把最後一口湯喝幹,抹抹嘴,抬頭望天。
“如來是吧?監理是吧?老子農民工出身,最煩畫餅的。”
“這賬,慢慢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