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塵被他直白的目光看得有幾分不自在，沉聲問道：“公子認識在下？”
    “淩雲劍派的寧塵，我聽說過你的名字。”慕容玨認真道。
    寧塵感覺心上像是被什麼撓了一下似的，古井無波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這到底是哪家的天真公子？
    “寧公子，你要往哪裏去？”慕容玨問道。
    “枯骨樓。”寧塵也不瞞他，反正自己也阻止不了這人跟著，告訴他也無妨。
    慕容玨喜道：“巧了，我也正想去枯骨樓，不如結伴而行？”
    寧塵看他不像撒謊，便提醒道：“枯骨樓看病買藥，最便宜也需十兩銀子。”
    他語氣平淡，沒有任何看不起慕容玨的意思，隻是陳述這個事實。
    慕容玨自然也不會多想，聽了這話隻輕聲歎氣，“我隻是去看看。”
    寧塵薄唇輕輕抿了下，心裏有些不想看見這人垂頭喪氣的模樣。
    “那就一同前往吧。”
    得到了許可，慕容玨十分開心，又打起精神，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以前兄長的信中提到過寧塵，淩雲劍派掌門的兒子，頗有君子之風，兄長還讓自己向他學習。
    那是兄長第一次稱讚別人，慕容玨當時心中還頗有不服，現在見到了真人，倒覺得兄長說得沒錯了。
    “公子怎麼稱呼？”寧塵問道。
    “哦，我叫慕容……”
    寧塵驟然停下腳步，“複姓慕容？”難道是玉柳山莊的公子，他心中猜測。
    慕容玨遲疑了一下，心想暫時還是不要暴露身份為好，畢竟這個人和兄長有點關聯，萬一不小心暴露了兄長就不好了，“沒有，我是姓慕名容。”
    寧塵深深看了他一眼，點頭認可：“倒是個好名字。”
    慕容玨隻好幹笑，他一心虛就會咧開嘴，露出白白的牙齒來，可惜寧塵此刻還不了解他。
    半個時辰後，兩人站在一處木製塔樓前。
    “這就是枯骨樓？”
    兩人駐足看去，門口排起了長長的隊，一眼看不到頭，匾額上寫著“懸壺濟世”四個大字。
    “也沒什麼特殊的嘛。”慕容玨初次聽到這個名字時，總覺得是什麼神秘又恐怖的地方，現在看也不過是平平無奇的三層木質建築，隻是名字嚇人了些，幸虧做的是治病救人的好事，否則恐怕要被當成邪魔外道處理了。
    “這隊伍這麼長，得排到什麼時候？”慕容玨感覺有些煩。
    寧塵解釋道：“隻有看病問診的人才需要排隊。”說著便直接走了進去。
    慕容玨不解地跟上，醫館不就是看病問診的地方嗎？
    “二位公子，請問有什麼需要嗎？”夥計看他二人不像是有疾，看起來像江湖人士，想必是來買那種東西。
    枯骨樓除了行醫之外，還製售奇毒，絕大多數都是見血封喉的殺人利器，專門賣給不入流的江湖人，價格奇高。
    同時枯骨樓也掌握著天下各種毒的解藥，價格比毒藥更貴。
    “勞煩，我想見一下你們掌櫃。”寧塵拱手一禮。
    夥計還從沒遇到過這樣的客人，彬彬有禮的樣子，一上來就要見掌櫃，就算是對待他這種小角色也是輕聲細語，心中雖有疑惑，卻也未曾拒絕，轉身回去裏間傳話。
    片刻後，夥計腳步匆忙地出來。
    “二位請隨小人來。”
    內室的桌案後，一位瘦削的中年人正伏在案前奮筆疾書，想來這就是枯骨樓的掌櫃了。
    “掌櫃的，人來了。”
    聞言，中年人抬起頭來，見是兩個少年人，麵上卻不敢怠慢，連忙起身問道：“二位公子，找在下何事？”
    “叨擾掌櫃了，在下想知道一年前都有哪些人購買過紅顏枯骨。”寧塵說話從來不會拐彎抹角，也從不會撒謊。
    紅顏枯骨是一種能保屍身不腐的烈性毒藥，千金難求。
    掌櫃霎時變了臉色，站起身來打量寧塵，“枯骨樓從不泄漏客人信息，這是規矩，公子請回。”
    枯骨樓有萬人冊，記載著每一個病患的信息，同樣也記載了每一種毒藥的買家，但是除了樓主以外誰都不能翻閱。
    寧塵言辭懇切：“此番隻為探查一年前家母遇害一事，請掌櫃通融一二。”
    掌櫃眯了眯眼，“莫非你就是淩雲劍派掌門的獨子？”
    “正是在下。”
    掌櫃幽幽歎氣，一年前寧澤淵的夫人遭人暗算，中了紅顏枯骨，當場殞命。
    “孩子，你有孝心，要為母報仇，此乃人之常情。可惜枯骨樓的規矩是樓主定下的，我也愛莫能助，我隻能告訴你，一年前紅顏枯骨賣出了三瓶。”
    萬人冊是掌櫃親自撰寫的，除了樓主以外，掌櫃是唯一一個知道詳情的人。
    慕容玨聽了這半天，也明白過來是怎麼一回事了。
    原來一年前寧夫人是中了紅顏枯骨之毒才身亡的，寧塵下山就是為了查找真凶。
    他突然有了某種聯想，兄長出自淩雲劍派，兩年前也是被人下毒暗害，而在那一年之後，寧夫人也遭人毒殺，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關聯？
    慕容玨心裏想著，不如就跟著寧塵，先找寧夫人被害一事的線索，再順藤摸瓜找出害了兄長的人，反正自己現在也沒有頭緒，不知從何下手。
    見掌櫃為難，寧塵也不欲糾纏，“多謝掌櫃，告辭。”
    此路不通，隻能從別處入手了。
    “等一下，掌櫃的，請問這個還有嗎？”慕容玨拿出兄長給的小瓶子，他正難受著，臉上也有些刺痛。
    掌櫃接過一看，頓時變了臉色，今日清晨收到上麵的命令，若是有柳絮過敏的小公子拿著這個藥來問，務必要先給他拿最好的藥。
    “這個暫時沒有，不過公子這是柳絮過敏之症，這兩種藥一個內服，一個外用，效果也差不了多少。”
    慕容玨有些失望，但是聊勝於無，“好的，多謝，多少錢？”
    這下掌櫃犯了難，上麵的人沒提這個事，他到底收多少合適？
    思來想去，看著眼前的小公子也不是沒錢的人，索性按原價給他。
    “兩瓶一共五十兩銀。”
    “五十兩！”慕容玨驚呼，他現在囊中羞澀，隻有五兩。
    唉，罷了，忍忍也就過去了。
    “我還是不要了。”他將藥瓶還給掌櫃。
    掌櫃傻眼了，這是什麼情況？他要的那一款是樓主最新研製的，枯骨樓還來不及製作，但是價格也隻高不低，畢竟用的全是珍惜藥材。
    按理說用得起的，也不會是普通人，這才五十兩，怎就將人難到了？
    隱約聽說樓主是特意為一人研製的，方才他一看那藥就知道這個小公子和樓主關係匪淺，怎麼會連五十兩都沒有？
    兩人走出門去，寧塵看他臉上紅紅的，之前還以為是害羞的，沒想到是柳絮過敏，看起來似乎很難受，他思量片刻，輕聲說：“稍等。”
    慕容玨看他轉身回了枯骨樓。
    再次出來的時候，手中拿著方才掌櫃給他的那兩瓶藥，“你先拿著用。”
    慕容玨感動不已，寧塵真是個好人啊！
    他順勢道：“不如我們一起行動吧，反正我也沒事幹，剛好幫你查你想查的事。”
    寧塵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隻是沉默地看他。
    慕容玨連忙補充道：“我武功不錯，肯定可以幫到你。”
    寧沉緩緩歎氣：“隨你。”
    慕容玨開心地跟了上去。
    江湖傳言不錯，寧公子果然是謙謙君子，溫潤有禮。
    …………
    玉柳山莊。
    慕容司昱剛沐浴完，墨發還散發著潮氣，他手中握著棋子，一個人擺了一局棋，木熙恭敬地站在他身後。
    “主子，小少爺已經到了江州，但是……”
    慕容司昱側目，木熙接著道：“但是被人騙了錢財，差點就流落街頭了，幸好……遇見了寧公子。”
    慕容司昱麵色不善，“玨兒從未出過遠門，性子單純，這次也算增長閱曆了，把那個賊人處理了。”
    “是，可要繼續派人跟著小少爺？寧公子武功深不可測，恐會被他察覺到。”
    “寧塵為人古板正直，玨兒跟著他沒問題，讓影衛跟遠一些，別暴露了。”
    “是。”
    玉柳山莊養著一支影衛，在慕容司昱還沒有去淩雲山學藝的時候，慕容騫就告知了他此事，順便把指揮影衛的令牌也交給了他。
    兩年前慕容司昱暗中聯係了影衛首領，秘密創辦枯骨樓。
    這件事一直未曾告知家裏，慕容騫夫妻倆並不知道此事。
    ……
    夜晚降臨，江州城依舊熱鬧非凡，街頭巷尾都能聽到小孩子的歡聲笑語。
    可惜這熱鬧與慕容玨無關，他此刻正鬱悶地坐在不知哪家的屋頂上看星星。
    “真的不能去住客棧嗎？”慕容玨拉著寧塵白色的衣袖晃了晃。
    寧塵對他簡直無力招架，也不知道這人怎麼長大的，動不動就撒嬌。
    “不行，銀錢快要花完了，得省著點。”寧塵閉著眼睛打坐，習武之人，閉上眼練習一下內功心法也就過去了。
    慕容玨恨恨道：“別讓我抓到那個騙子，否則，哼！”
    “那人叫什麼名字。”寧塵問道。
    “六達。”慕容玨沒什麼力氣般吐出兩個字。
    寧塵微微睜眼，眸中似有鄙夷，“六達，溜達……這麼拙劣的假名，你是如何上當的？”
    “他、他本來挺好的，我暈船他還背我回去……”慕容玨越說聲音越小，“所以我才相信他的。”
    寧塵微微搖頭歎氣，富貴人家的小少爺真好騙。
    “那你出門怎麼不多帶點銀子呀？”慕容玨問道。
    “我很少下山，不清楚物價，不過這幾天來看，一兩銀子已經足夠普通人生活一個月了，隻是一開始我沒意識到，花了一些冤枉錢，最嚴重的還是沒想到會遇見你。”寧塵說話從不委婉。
    慕容玨張了張嘴，想到寧塵替他付了三十兩的房費，又花了五十兩給他買藥，心中的不安被放大了好幾倍。
    “那個……不好意思啊，你放心我會還你的。”
    “無事，錢財乃身外之物。”寧塵閉上眼打坐。
    慕容玨知道他要練功也就不再出聲，百無聊賴地坐了一會兒，又仍不住偏頭去看寧塵，月光下的少年出塵脫俗，猶如高山雪蓮。
    慕容玨心想，這人長得不是一般的好看，真是每一處都長在他的審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