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的時間稍縱即逝。
    要是跟半年前的顧祈安說他有一天要睡硬板床，在水電都不太穩定的縣城，教一群基礎薄弱的學生，顧祈安怕是能直接認為對方瘋了程度，可現在，這就是他的每一天，甚至他本人覺得，這樣的生活也還不錯。
    小縣城地方不大，鄰裏鄰居的關係很好，度過最初的不適期後，顧祈安也被鄰居阿姨教著會做了幾道菜，隻不過他做出來味道不太好，算是勉強能入口的程度，但對於錢包不太富裕的他來說，這是一種省錢的最優解了。
    畢竟，六塊錢能買一桶泡麵，也能買夠一家子人吃的菜，哪怕算上肉，也不過十幾塊錢就能吃的飽飽的。
    逐漸跟學生們熟悉，班上部分學生也開始原形畢露，調皮搗蛋樣樣精通，不過大部分小打小鬧對顧祈安影響不大，他也就隨這群小孩去了。
    唯一一次轟動全班的事件，還是秦文州這孩子背著爸媽不知道從哪弄了點染發膏，前一天還好好一小孩，轉天腦袋上帶著東一塊西一塊的綠色就來上學了。
    剛好第一節是顧祈安的課，他盯著這眨眼的西蘭花看了一節課，最後到底是忍無可忍把人叫去了辦公室，結果話沒說兩句，常年在最後趴著睡覺的林清野破天荒的跟來了。
    問他有什麼事不說，走也不走，等後麵葉敏靜聞聲過來了，少年就好像鬆了口氣似的，莫名其妙的開始給辦公室做衛生。
    等人走了顧祈安才發現，今天牆上貼的該自己輪值，然後他轉身看了眼窗明幾淨的辦公室…
    fine～今天可以早下班。
    後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衛生的緣故，他總是能在閑暇的時候回憶起那天。
    當時，葉敏靜拍著桌子問秦文州為什麼染發，那小孩最初梗著脖子挨罵，後來實在受不了了想把戰火往一邊拖地的林清野身上引，結果話說出口，隻聽葉敏靜的怒火更旺：
    “你還好意思說人家林清野！他之前確實染頭，那你看他現在呢？人家不僅聽話還懂事的知道來幫老師打掃辦公室了！”
    一聽這話，秦文州頓時一副天塌了的表情看向林清野，連帶著顧祈安一起，仔細看才發現，少年確實有段時間沒染頭發了，紅色的頭發上長了一點棕褐色的發根。
    其實布丁頭並不好看，尤其還是顯眼的發色，可是盯著少年本身的頭發看了一會兒，顧祈安還是覺得自己的話沒說錯，他就是很好看，讓人忍不住想多看兩眼。
    葉敏靜訓人跟顧祈安關係不大，主要站在旁邊起到一個裝飾作用，他盯著林清野，不自覺地開始出神。
    上次送人回家後，他有段時間沒好好看過他了。
    那天早上，顧祈安在林清野家樓下待了很久才走，林清野家比他來小鎮後認知的居民樓還要糟糕很多。
    他有時候挺想不管不顧直接問葉敏靜，為什麼這孩子可以不上晚自習，具體原因到底是什麼，還有，到底什麼樣的家庭能養出一個品質並不壞的孩子，但他每天要扮演不良少年的角色，以及，在這個偏遠的地方，能用著最新蘋果手機的孩子為什麼會住在堪比爛尾樓的地方。
    顧祈安覺得葉敏靜知道問提的答案，而他隻能提出問題，答案無解，這讓顧祈安覺得很不舒服，可不舒服的根源他又不知道，最後的最後，他判定自己大概是無聊太久了，竟然開始關心他的服務對象。
    每次想到這個，顧祈安總是強迫自己在工作的時候不去看林清野，可久而久之下來，少年出現在他腦海中的次數與日俱增。
    比如……
    “顧老師，今天晚上的聚餐別忘了。”
    辦公桌被人敲響，顧祈安一個激靈回神，抬眸就對上李明有些擔憂的眼神。
    “你最近是怎麼了？老看你發呆，有心事啊？”
    說著，李明就要拉旁邊的椅子，大有徹夜長談的架勢。
    顧祈安趕緊擺手，他看了眼李明肩上的包趕忙說：“沒，就是累了，你沒課了就趕緊下班吧，周末聚餐我不會忘的。”
    李明不讚同的皺眉，他剛想再說什麼，口袋裏的手機響了，拿出來看了一眼，他無奈的對著顧祈安做了個接電話的手勢然後背著包走了。
    辦公室的老師都撤的差不多了，眼看著門緩緩閉合，顧祈安頓時脫力的躺靠在了椅背上，雙眼無神的盯著天花板。
    他現在的工作好像確實出了點問題，上學的時候，老師總是教他們要對學生上心，可當時也沒人告訴他如果對學生過於上心該如何處理。
    顧祈安想去問前輩，可點開手機鍵盤來來回回將問好的話敲了幾遍，等真的冷靜下來，他也就放棄了這個想法。
    問不出口，更怕說出來會牽動他內心自己都不願意麵對的隱秘之處。
    此時，晚自習上課鈴聲隔著教室辦公室厚重的鐵門響起，聽的不真切，卻又真真切切的拉了顧祈安一把。
    想不明白的事就不要想，先一步一步慢慢的往前走，船到橋頭還自然直呢。
    綜上所述……
    事已至此，先擱置吧。
    二班最後一排的角落還是空著，顧祈安不知道什麼時候養成的習慣，進班總會往那個方向瞟一眼，哪怕少年仍舊趴在桌子上睡覺他都覺得踏實，可是，晚自習的那個位置總是沒有人。
    “好了，咱們開始上課……”
    ……
    周六，顧祈安匆匆從車上下來，看見的就是或生或熟的同事擠站在飯店門口，飯店並不大，他們一群人站在這，怎麼看怎麼影響人家店家做生意。
    身後的小姑娘大概是老板的女兒，見他過來好像鬆了口氣似的，背著人群還做了個拜托的手勢，然後就噠噠的進屋了。
    顧祈安見這景象有些不解，剛想問什麼情況，就見人群裏的李明對自己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一旁的葉敏靜也趕忙擺了擺手。
    忽然，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
    “顧老師好大的排場，不愧是北京來的，讓我們在門口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