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不歡而散後，拂羽詞一直沒來找過尋竹，一天過得極為規律，除了上早朝，就是批奏折。
    “涼驚，我父皇原先的書房裏有沒有關於西洋人的東西？”拂羽詞撐著腦袋，把玩著筆。
    涼驚沒料到他會問這出，屏息思考了一會兒，才道：“我對豐皇的書房不太清楚，北珝應該更清楚一點。”
    拂羽詞揮揮手：“罷了，我親自去看。”
    豐皇的書房坐落在正殿的最裏麵，上了六道暗鎖。
    拂羽詞剛登基的時候，花了幾個月，才試出來這個暗鎖的解法。
    這個暗鎖說難不難，卻要記住每個嬪妃的生辰，才能開啟。
    說起來豐皇一直對外裝深情，深情到納了六個嬪妃，還用她們的生辰來做自己暗鎖的解法。
    要不是拂羽詞深知豐皇的德行，差點真信了。
    書房內的東西很多，大多是關於名人的書畫。豐皇不務正業的時候，最愛去搜羅這些。
    拂羽詞將這些東西隨意丟在一邊，當做了墊腳石。
    “陛下，你看這本是不是？”涼驚從最高處抽出來一本書，書皮顏色發暗，“怎麼摸著這麼像人皮？”
    拂羽詞接過書，摸了摸：“就是人皮，西洋人最愛把人皮做成巫術要用的東西，這本書應該跟巫術有關。”
    他說著窩在了書房的椅子上，翻開查看。
    門悄悄的打開了，竄出一名暗衛：“報，陛下，你要臣去監視的十九果真有問題。”
    書的頁數剛好翻在了換臉之術上。
    
    
    時間回到一個時辰前。
    尋竹又去提審了一次素，從她手中得知了一些關於丹青的線索。
    他借來了一隻放大鏡，按照素的方法，沒有直接照射畫麵，而是以一個極低的角度，幾乎是貼著畫軸的側麵，將放大鏡放了上去。
    陽光灑了下來，透過放大鏡折射出了光束。
    在那束詭異的光下，畫中那片深沉的靛青色雲霧裏，竟浮現出無數條交織的，用某種反光礦物粉末勾勒的線條！
    尋竹眯著眼仔細看了看，那個線條排列規律，卻難以讓人看清。
    “這件衣服有破損，或許能在拍賣會找到其他的部位。”尋竹自言自語道。
    暗衛目送他出了宮。
    新綠初綻的楊柳，枝條輕搖，似在低語風中傳來馬蹄踏地的悶響，還有車輪碾過碎石的咯吱聲。
    拍賣會離宮並不遠，是一刻鍾後，馬車便停了下來。
    尋竹推開木門，門後麵沒有大廳，隻有一道向下的旋轉樓梯，石階上鋪著暗紅色地毯，踩上去無聲無息。
    樓梯盡頭，是一扇雕著蘭花的木門，門外麵守著一位女子。
    “您來幹什麼？”她聲音如冰泉擊玉，“拍賣會還沒到時間，請您離開。”
    尋竹挑眉：“我是先前拍走丹青的，我來詢問一下，還有沒有剩餘丹青。”
    女子不為所動：“請您離開，拍賣會未到時間。”
    “這個木牌可以在民間的一些地方自由出入。”司瑞秋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尋竹立刻摸向自己袖子，從裏麵掏出一個木牌。
    女子一見到這個木牌，立刻放軟了態度：“尊貴的客人，您要詢問什麼呢？”
    尋竹重複了一遍問題。
    “剩下的殘衣會在四日後開始拍賣，我給公子提前留下？”女子道。
    尋竹點點頭：“幫我提前留下，會有人來給你賬單。”
    女子應了下來。
    司瑞秋究竟想幹什麼？尋竹邊爬樓梯邊想，這姑娘不僅一眼就認出了我，還給我這個木牌。
    莫不是也是重生？
    尋竹摸著下巴，陷入了懷疑怪圈。
    外麵下起了雨，像斷了線的灰幕，籠罩著大胤。
    當將軍多年的習慣，和敏銳的感知，讓尋竹迅速認識到這個拍賣會的茶館不簡單。
    快傍晚，茶館的燈籠熄了三盞，隻餘下一盞昏黃的掛在門檻上，像一隻半睜的眼睛。
    尋竹悄悄的貼了過去。
    門內人影綽綽，大約能看見幾個男子。
    在茶館內的五六個男人圍坐在一張老舊的紅木桌旁，茶煙嫋嫋，卻掩蓋不住空氣中彌漫的緊張。
    坐在首位的人率先說：“皇子殿下要求你們做的事辦好了嗎？”
    他穿著一件深藍色衣服，手指輕輕敲擊著茶杯，眼神如鷹。
    “我們已經下好了毒。”夾著眼鏡片的人說道，“沒想到，被另一個穿著紅衣的人喝了。”.
    尋竹心裏一驚，原來當時他喝下的毒是這些人下的。
    裏麵的人繼續道：“拂羽詞那小子命真大，上一次就被他給逃脫了，這次沒想到也……”
    “老七，安靜。”坐在首位的人道：“小心。“
    被喚作老七的人安靜了下來，像一隻被捏住脖子的雞。
    “他是主動換的茶杯，還是……”坐在首位的人道。
    底下很快有人接話：“阿肆，他換過。”
    “有意思，明知道酒裏有毒，還把酒杯換給了別人。”阿肆笑了，“這個十九也不必查了，想必也就是個舉無輕重的人。”
    老七見阿肆沒有要怪罪他的意思，膽子又大了起來：“為什麼不必查？萬一拂羽詞是裝的呢，故意讓我們覺得這個十九不重要。”
    阿肆道：“老七，我們人手不夠了，二皇子說過，隻用弄死拂羽詞。”
    二皇子！尋竹瞳孔一縮。
    要知道這個二皇子在尋竹生前就未抓住過，到死之前都在尋找他的蹤跡。
    二皇子本名拂羽單聞，是葉貴妃的兒子，也是那場政變的主力者之一。
    豐皇給他下過死命令，一定要找到他。
    現在就算豐皇死了，他也不能眼睜睜看著拂羽詞被他們殺死。
    尋竹不著痕跡的離開茶館，準備坐上馬車回宮。
    此時，意外橫生。
    馬像是被受了驚嚇一般，跳躍了起來，將馬車夫狠狠的摔在地上，尋竹厲聲嗬斥：“是誰？”
    “是我。”拂羽詞的臉仿佛能滴出墨水，“這個答案你可否滿意？”
    尋竹放下心來：“你來這幹嘛？”
    拂羽詞冷聲道：“你自己心裏沒點數？西洋人的奸細。”
    “等等……你在說什麼？”尋竹腦袋突然一空，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我來詢問下一次拍賣會的時間是多久？”
    “十九。”拂羽詞忽然開口，聲音低沉如夜風，“那你為什麼趴在窗子上看捕快開會的地方。”
    尋竹立刻反應過來，自己是中了那些人的套，他們明知道自己在跟蹤他們，目的就是讓拂羽詞對他產生懷疑。
    “拂羽詞，我並不知道那是捕快開會的地方，我隻是看見有人在裏麵低語，卻聽見了二皇子的蹤跡。”尋竹知曉現在無論說什麼都沒用，如實交代反而是最恰當的選擇。
    拂羽詞笑了，笑得極淡，極冷。
    “十九，你演的真的很拙劣。”他目光如刀，一步一步逼近：“我皇兄喝酒的時候總愛往杯中放一枚茶葉，目的是為了用茶葉來進行試毒，而你，也學著他放了茶葉，卻還是中毒了。”
    尋竹沒料到他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拂羽詞繼續道：“天下人都知道這裏是捕快開會的地方，你上村子裏去抓個小孩兒，他也知道。隻有你不知道，你明明在這生活了幾十年，為什麼不知道呢？”
    “還是說，你以前根本沒在這生活過，而是來自西洋。”拂羽詞彎下腰，與尋竹對視，“因為西洋人來不了我們這邊。”
    尋竹撕開視線：“第一，我說過，我的母親是清香閣的花魁。第二，你可以去詢問拍賣會裏的人，我是否來過？”
    拂羽詞點點頭：“這些我都信，那你怎麼解釋你在捕快開會的地方偷看，是在竊取信息嗎？”
    這還真解釋不了，被那些人擺了一道的尋竹咬牙切齒。
    “看吧，你解釋不了。”拂羽詞輕聲道。
    他起身來，背影孤絕：“從此以後，你仍是“十九”，我也會同你一起探案，但記住，你的一舉一動我皆在看。”
    這一刻，拂羽詞無比清晰的認識到，自己的小皇兄，再也不會回來了。
    
    回到宮後，拂羽詞對尋竹扔下一句：“明天出發。”就離開了。
    他去見了繡娘。
    繡娘是尋竹真正的母親，和自己的母親是多年好友。
    “小詞來了。”正在織衣服的繡娘看見拂羽詞來了，立馬起身迎接。
    拂羽詞連忙讓她坐下：“母親的身體經不起折騰，以後見我不必迎接。”
    “那我多過意不去呀。“繡娘道，“你今天去看阿竹了？”
    “嗯。”拂羽詞仿佛陷入了永久的回憶中。
    繡娘滿是皺紋的臉咧出了一道悲傷，卻又溫暖的微笑：“小時候的你第一次見到阿竹，還抱著他的腿喊漂亮姐姐呢，一轉眼，這麼多年了。”
    “是啊，我小時候還想娶他來著。”拂羽詞臉上第一次有了真情實意的笑容，“母親，你對丹青事了解多少？”
    繡娘道：“丹青的事我了解不多，我隻知道丹青在特定光線下會浮現東西，很多人把這個東西當成傳遞信物的物品。”
    這和尋竹說的一模一樣，看來他沒有撒謊。
    拂羽詞起身，向繡娘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