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味覺初醒·替嫁風波 第一章:五感成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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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有人用鏽鈍的鑿子一下下敲著她的太陽穴,每一聲都帶著回響。鼻腔裏塞滿了廉價熏香和潮濕木頭混合的氣味,甜膩得令人作嘔。她勉強睜開眼,視線模糊了好一會兒才聚焦——朱紅床帳、雕花拔步床、身上那件繡著俗氣鴛鴦的嫁衣。
林晚棠在頭疼欲裂中醒來,記憶碎片忽然湧入。
現代,實驗室,那壇剛複原的唐代古法釀酒在她麵前炸開。古代,這具身體原主,商賈林家嫡女,生母早逝,父親漠視,被繼母王氏塞給靖安侯府那個據說病得隻剩一口氣的世子衝喜。
今天就是婚禮。
“小姐,您可算醒了!”一個帶著哭腔的聲音撲到床邊,梳著雙丫髻的小丫鬟眼睛紅腫,“您方才暈過去,奴婢差點以為……”
這是青杏,原主乳母的女兒,唯一忠心的人。
林晚棠撐起身子,大腦飛速運轉。穿越了。處境糟得不能再糟——替嫁、衝喜、毫無根基。她按了按額角,那股頭痛正緩緩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清明。
“現在什麼時辰?”她開口,聲音有些啞,卻帶著原主沒有的平穩。
“申、申時初了,”青杏慌忙遞來溫水,“花轎酉時就來,夫人那邊催了三遍梳妝……”
林晚棠抿了口水。水溫、水質、杯中極淡的陶土味,忽然在她感知裏清晰得過分。她皺了下眉,壓下異樣。
梳妝鏡裏映出一張蒼白但難掩姣好的臉。十六七歲年紀,眉眼溫婉,隻是常年低眉順眼慣了,顯得怯懦。林晚棠盯著鏡中人,抬手摸了摸臉頰——皮膚觸感、指尖溫度、甚至空氣中飄浮的妝粉顆粒,都異常鮮明地湧向感官。
不對。
這不隻是感官敏銳。當梳頭婆子將桂花油抹上她發鬢時,一股濃烈到刺鼻的香氣炸開,同時湧入的還有……一段破碎畫麵:陰暗的後廚,這瓶頭油被一隻戴著翡翠鐲子的手,從另一瓶更精致的瓷瓶中勾兌出一半。
翡翠鐲子。繼母王氏今早就戴著。
林晚棠閉了閉眼。味覺?不,是五感互通的某種超感。她不僅能聞到氣味,還能“嚐”到氣味關聯的記憶與情緒。
“小姐,您臉色不好,要不要再用點參湯?”青杏小聲問。
參湯?林晚棠瞥向桌上那碗還溫著的湯。僅一眼,某種本能的警覺就竄起來——湯色過於澄亮,氣味裏除了參味,還藏著一絲極淡的、不和諧的甜膩。
她端起碗,佯裝要喝,唇剛沾到碗沿。
轟——!
不是味道,是信息流。人工栽培的劣等山參、匆忙熬煮的焦躁感、以及……一絲屬於年輕男性的、帶著惡意算計的情緒殘渣。不是繼母。是府裏那位管采買的遠房表親,曾想求娶原主被拒。
這湯喝下去,不會死,但足以讓她在婚禮上昏沉失態,徹底坐實“病弱衝喜”的名頭。
林晚棠放下碗,對青杏笑了笑:“太燙了,先放著吧。”
酉時,花轎臨門。
沒有吹打喧天,一頂素轎靜悄悄停在後角門。靖安侯府甚至沒來迎親的人,隻派了個老嬤嬤,臉拉得老長。
王氏捏著帕子,眼眶紅得恰到好處:“棠兒,嫁過去要好好服侍世子,切莫任性。”她手腕上的翡翠鐲子隨著動作輕晃。
林晚棠蓋上蓋頭前,最後看了眼這女人。貪婪、虛偽、還有一絲得逞的輕鬆——這些情緒,幾乎像味道一樣從王氏身上散發出來。
“女兒謹記母親教誨。”她垂眸,聲音溫順,卻在蓋頭落下時,唇角極輕地扯了一下。
轎子搖搖晃晃地起行。狹窄空間裏,黴味、舊綢布味、還有前一個坐轎人留下的廉價脂粉味,混雜著湧入鼻腔。林晚棠索性閉目,嚐試梳理這突如其來的能力。
五感互通,能捕捉物體殘留的情感記憶……這簡直是為鑒定古董或刑偵而生的能力。可惜,她現在隻是個替嫁新娘。
大約半個時辰後,轎子停下。
靖安侯府側門而入,婚禮簡陋得近乎羞辱。沒有拜堂,她被直接引到一處偏僻院落。正廳裏擺了幾桌酒席,坐著些表情各異的親戚,主位空著——那位病弱世子根本沒露麵。
“世子身子不適,林姑娘自便吧。”引路嬤嬤丟下這話就走了。
賓客們投來或憐憫或譏誚的目光。林晚棠站在廳中,蓋頭未掀,卻清晰地“嚐”到了空氣中流動的情緒:看戲的興味、淡淡的鄙夷、還有幾縷對她的惋惜。
也好。她索性自己抬手,掀了蓋頭。
滿堂微嘩。
她沒理會,目光掃過宴席。菜色普通,但有一道醒酒湯被放在每桌中央,熱氣嫋嫋。湯色清澈,幾片嫩黃薑絲浮沉。
幾乎是本能地,她走向最近一桌,端起了那碗本該屬於“新郎”的、無人碰過的醒酒湯。
湯碗觸手溫熱。林晚棠垂眸,作勢要飲,實則將嗅覺與那奇異的超感集中到碗沿。
第一層:豬骨熬煮的醇厚,老薑的辛辣,解酒藥材的微苦。正常的配方。
第二層:湯底裏有一絲極不協調的、過於清新的甜,掩蓋在薑辣之下。
第三層:記憶碎片閃過——一隻手將幾滴無色液體滴入湯盅,那隻手拇指側麵有一道新鮮的割傷,情緒是緊張的、孤注一擲的。
有人下藥。目標應該是那位世子。若世子在她入府當天“恰好”喝了她端的湯後出事……
林晚棠後背微涼,麵上卻不動聲色。她放下那碗,轉身對候在旁邊的丫鬟輕聲道:“這湯薑味太重,世子病體恐受不住。可否勞煩換一碗清淡的?隻需清雞湯,撒些芫荽即可。”
丫鬟愣了愣,見她神態自然從容,不自覺應了聲是,端走了那碗湯。
短短幾個呼吸間,林晚棠完成了調換。毒湯會被處理掉,沒人知道曾有一刻,陰謀離實現那麼近。
但她動作雖快,卻仍落入了一雙眼睛裏。
廳堂角落,沈硯舟原本隻是例行公事地露個麵——靖安侯與大理寺有舊,世子大婚(盡管是衝喜),他需代表衙門送份禮。
他對這場鬧劇般的婚禮毫無興趣,直到那新娘自己掀了蓋頭。
然後他看見她走向主位,端湯,低頭,停頓。那停頓極其短暫,短到大多數人隻會以為她是羞澀或猶豫。但沈硯舟看見了她驟然收緊的指尖,和低垂眼睫下倏忽閃過的冷光。
接著,她以挑剔薑味為由,自然換走了湯。
太自然了,反而不對勁。那碗湯沈硯舟也掃過一眼,並無異常。可她換湯時,身體下意識側了側,正好隔開了絕大多數賓客的視線,像一種本能的遮擋。
有趣。
沈硯舟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他生來情感認知異於常人,很難理解喜怒哀樂,卻因此對人性的算計與偽裝格外敏銳。這個林氏女,和傳聞中懦弱可欺的模樣,相差甚遠。
他看著她應付完幾撥不痛不癢的“關心”,獨自走到廊下透氣。夜風拂起她嫁衣的一角,那身影單薄,背脊卻挺得筆直。
鬼使神差地,沈硯舟走了過去。
“林姑娘。”
男人的聲音自身後響起,低沉平直,沒什麼情緒。林晚棠轉身,對上一雙過於平靜的眼睛。來人穿著暗藍常服,身姿挺拔,麵容俊朗,卻透著一種疏離的冷感。她迅速在原主記憶裏搜尋——無果。
“大人是?”她福了福身。
“大理寺,沈硯舟。”他報上名字,目光落在她臉上,像在審視什麼,“方才見姑娘對那碗醒酒湯,似乎頗為在意。”
林晚棠心頭一跳。被看見了?她抬眸,迎上他的視線。這人眼裏沒有好奇,沒有探究,隻有一種近乎純粹的觀察。像在看一件證物。
她穩住呼吸,露出一點恰到好處的窘迫:“讓大人見笑了。隻是……突然想起家中嬤嬤說過,病者不宜用重薑,一時忘形。”
理由說得通。沈硯舟沒反駁,卻也沒移開目光。廊下燈籠的光暈染在他眼底,映不出什麼溫度。“是嗎。”他淡淡應了句,忽然換了話題,“聽聞林姑娘家中經營藥材?”
“……是。”原主生母的嫁妝裏確有幾間藥材鋪,如今被繼母把持。
“近日城西有批藥材報案稱劣。”沈硯舟語氣依舊平淡,“若姑娘日後得知相關線索,可來大理寺。”
他說完,略一頷首,竟轉身就走了。
林晚棠怔在原地。這算什麼?隨口一提?還是某種……暗示?
夜風卷來宴席殘餘的酒菜氣,也帶來那人離去時衣袍掠過的、極淡的皂角與墨香。那氣息裏,她嚐不出任何情緒波瀾,隻有一片空曠的冷寂。
但她的心跳,卻莫名快了幾拍。
回到那個所謂“新房”,世子果然不在。房間整潔冰冷,像間客棧上房。
青杏一邊幫她卸下繁重頭飾,一邊小聲哽咽:“小姐,往後可怎麼辦啊……”
“往後?”林晚棠看著鏡中逐漸清晰起來的、屬於自己的眼神,慢慢道,“往後,我們得自己掙條路。”
她攤開手掌,指尖仿佛還殘留著觸碰湯碗時的溫熱與驚悸。這詭異的“味覺超感”是危機,也是利器。今日她能識破毒湯,他日呢?
王府深宅,商業傾軋,還有那個神秘莫測的大理寺少卿……前路艱險。
但坐以待斃,從來不是她的選擇。
窗外更鼓聲隱約傳來。林晚棠吹熄蠟燭,在黑暗中睜著眼。記憶裏最後那碗醒酒湯的氣味,與沈硯舟身上冰冷的皂角香,古怪地交織在一起。
她忽然想起他離去前說的話。
“若姑娘日後得知相關線索,可來大理寺。”
那句話,此刻回味起來,不像客套,倒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