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許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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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天朗氣清。
太傅入宮了。
他,似乎變了許多。
亦或是朕終於,敢於,看他。
氣息變了。
綿重的佛香,自他衣袍散落。侵入殿內,融進檀木。
上月,放血一事由長公公代勞,因太傅忙於寺中之事。
“拜見陛下。”
他於桌前行禮。
禦書房,四周寂靜。
“免禮。”
朕合上奏折,起身,向東側茶室行去。
太傅隨於朕身後,一同落座於棋盤前。
茶壺置於一旁梨木小桌,太傅斟茶,而後將茶盞放置於朕的前方。
朕垂眸,空白的棋盤,瓷白的茶盞,他蒼白的衣袍,淨收眼底。
他端起茶盞,廣袖滑落,兩腕被佛珠圈住。
朕,想要伸手。
扯斷教義,讓慈悲滾落,泯於凡塵。
太傅的衣袖,綴著蓮花。
蓮花,蓮花,憐……
“陛下,祭祀事宜,臣已讓人備好。”
他開口。
朕的目光落在盞上,啟唇,“有勞。”
茶盞落在桌上,骨盒落於棋盤。
朕伸出左手,露出手腕。
皮膚下的青色,掌中生命線淺短,毫無血色的手掌。
銀刃出鞘,血珠滾落。
朕看著盒底,逐漸被暗紅覆蓋。
過於漫長。
看著自己,剝離身體。
朕的四肢冰冷,痛覺遲鈍。
刀刃劃開**時,朕似乎聽到皮肉被迫分開時的悲鳴。
朕應習慣這種痛了。
血液占據半盒之地。太傅抬手,止住橫流紅淚。
浸透藥水的錦帕擦去血液,藥膏覆蓋傷口,錦棉將手腕纏繞。
收回手,他將骨盒收起。拿出丹瓶,放在棋盤之上。
棋盤仍舊空白,朕的血並未落在棋局中。
朕抬手,自丹瓶中倒出一枚丹藥,送入口中,服下。
苦。
“往後,丹藥,收血之事,全權交由長公公。”
一枚棋子,落在局中。
朕想要開口,想要質問。
卻僅是顫抖著手,落下棋子。
“那棵梧桐,高過宮牆了。”
朕從局中提子。
……高過宮牆了。朕知道。五年,還是三年,朕記不清了。
梧桐數年前就高出宮牆了,數年前……就長大了。
自己,麵對空中的風雨。
隨四季流轉,繁茂、枯敗。鳥雀短暫的休憩,雪色長久的堆積。
孤立無援。
“是……”
朕開口,喉間幹澀。
又是沉默。
朕最怕,最怕他一言不發。
朕堵住黑子的氣,一顆一顆,吞噬,掠奪。
朕想要竭力證明,證明……證明何事?
“陛下勝了。”
他開口,朕猛然抬頭。
……太傅,要走了。
朕惴惴不安,胃中翻湧。
他起身,作揖行禮。廣袖垂落,覆蓋佛珠,日光透窗,灑落光輝。
太過刺目。
落在他的衣角,銀線勾勒出的蓮紋消失不見。
“……”
朕幾欲開口。
起身,腳步趔趄。
不要……不要……太傅……太傅……
他停在門內。
與他相距三步。朕提步,妄圖……
“陛下,長大了。”
……不,朕從未,從未長大。太傅,太傅……
“太傅……”
朕,如鯁在喉。伸出手,視野晃動,模糊。
深色的木板,鼻間嗅到濃重的檀香,佛香漸漸抽出。
朕蒼白的手背,互相牽動的筋脈,藏於墨色袖袍下鑽出的朱紅。用力,伸出。
“朕……”
“臣,告退。”
他提步,朕的手落空。
不過幾息。
朕的動作太慢了。
“太傅!”
視線徹底模糊。
……僵在原地。
朕,不會再見到他了。
·
“稟陛下,坊間流傳公主一事,自桂蘭酒坊傳出。因一人曾在進京途中,遇一神似先皇之貌的女子,幾方打探後知其進京為殿試。與友人相談,逐漸傳開。”
……
“陛下,先前所查之事,皆有進展。”
……
“陛下,宮中亦在流傳公主一事,是……”
……
已過十日。
公主一事,流傳月餘。
……太傅,不再上朝。他一直待在府中。
……朕,答應丞相之事,未曾履行。
胡大人,惹了風寒,近日在府中休養。
明日,便是祭祀了。
·
祭祀,由宮人們準備好需要的器物,朕穿戴整齊,一人於皇陵。
在此處,停留多久都是被允的。不會有人來此處尋朕,……獨留朕一人。
置於萬般規方之外,無論是坐、念、打、唱……無論是何,皆可。
行穿百米長廊,東西二側廊簷下垂落素紗。風動,透光,影影灼灼。踏過青石板路,終是於碑前停下。
朕席地而坐,低頭整理腕間的布條。寒風習習,將朕向前吹去。
朕抬眸,巨大墓碑並列於前。漢白玉曆經多年風吹雨打,光澤不複,四下亦有掉落的碎片,已然泛黃。
今日,是再好不過的天氣。風拂枝葉,沙沙作響。
應哭?應笑?
二十年……朕的淚水早已凝結。若是淚水換得親人相聚……
朕自嘲的勾唇,向後仰躺。
日光奪目,浮雲隨風。
困倦輕撫,垂下雙睫。
闔上雙眸,日光仍舊。
很溫暖……
深冬暖陽下,會這般溫暖嗎?
……阿姐的碑,在不遠處。
她若是還活著,碑也應拆了。
……藏書閣,許久不曾去了。
宮人們日日打掃,應不會堆積灰塵了。
明日,應去一次。
……荼蘼長勢甚好,果真多慮了。
朕抬手,覆住雙眸。
這般溫暖,還可感受多久?
……
“陛下,荼蘼已開。”
麵前的人卷起廣袖,轉身。
日光刺目,無法捕捉。
向後倒去,伸手,妄圖抓住一片虛幻中,那白色身影。
一片迷蒙。
……
“陛下,我們逃走吧。”
……
“陛下,陛下……”
朕猛然驚醒,撞入一雙寫滿擔憂的眸子。
是丞相。
朕,有些怔愣。
眼下,還是夢嗎?
“陛下。”
眼前人再次開口。
他湊近了些,吐息落在朕的鼻尖。
“!”
朕竟枕在他的膝上。
慌忙起身,方發覺天色昏暗,夕陽欲頹。
“……”
朕背對著他,一時不敢有任何動作。
“陛下……”
他攀附於朕的肩頭。
絲線,一層一層,纏住衣袍。鑽入朕衣袍織物的間隙,纏上規整的蠶絲。
“陛下食言了。”
“……抱歉。”
朕低頭。
隔著衣物,他熾熱的體溫。
朕的發,亂了。
不知何時睡去,亦不知丞相是何時而至。
……夢中那句逃走,言猶在耳。
“半個時辰前,臣來此尋您。擅自作出此舉,望陛下恕罪。”
他在身後開口,炙熱掌心覆蓋朕的手背。
“無礙,多謝。”朕提步,“天色已晚,丞相早些……”
“陛下,你食言了。”
腕處被死死握住。
動彈不得。
……忽覺寒涼。
似是朕的錯覺,丞相的聲音,冰冷,夾雜著慍怒。
“……丞相?抱歉,朕……”
朕開口,微微晃動手腕,試圖抽回。
是夢嗎?
“陛下,臣的雙膝……”
朕並未轉身,他在右側開口。啟唇時,幾乎要咬住朕的耳骨。朕感受到,右耳的溫度,迅速攀升。
“抱歉,是朕……”
朕,試圖訴說歉意。
“……!”
灼熱,五指覆住朕的脖頸。極輕的,指腹摩挲朕的頸側。
鬆開朕的手腕。曲起食指,抵在朕的唇瓣。
朕驚疑不定。隻覺此時,丞相甚為陌生。
“丞……”朕啟唇,他的食指,微微用力,強迫朕吞下言辭。
天色,徹底黑暗。
……是朕,惹他生氣了。
……朕做錯了兩件事,不應食言,方才也不應說出那般冷漠的話語。
可,丞相為何不允朕開口?
可是氣急?
朕從未見過丞相生氣……朕所做之事,著實,著實……
朕視野右移,落在不遠處。一個蒼白的燈籠,置於青石板路,微弱燭光跳動。
他貼在朕的身後,因身高差異,也因朕孱弱的身軀,無法掙脫。
朕,握住丞相右手腕處。
想道出歉意。
“陛下……”
他的聲音,在左側。
朕無法動作,更無法看他。
太過於灼熱,朕想要躲開他在耳畔的吐息。
那盞蒼白燈籠,燭火劇烈晃動,猛然熄滅。
“丞相?!”
他的動作頓住,朕感受到,呼吸在耳窩處。
丞相,是想要咬住朕嗎?
他似是故意鬆懈,讓朕得以開口。
“丞相?”
放在朕頸間的手,緩慢收緊。
按住朕凸起的筋,似乎在感受朕。
“陛下,食言了……”
寒風過,靜謐無聲。朕的雙腿,竟發軟。
“抱歉,朕不應食言。朕不會再食言了。”
朕啟唇,他的食指緊貼唇瓣。
摩擦。
“陛下,不來看臣。亦不憐惜臣……”
丞相的聲音,一如往日。
方才的冰冷,是朕的錯覺。
“抱歉,多謝丞相方才之舉……”
他再次扣住朕的手,自手背侵入,滾燙。
“朕……”
“陛下,可否許諾臣?”
引誘。
“好。”
“……”他甚為滿意,輕笑,“答應臣所有的請求,可好?”
“……好。”
朕微微點頭,隻求他盡快鬆手。
胸腔幾乎被心跳震碎,丞相定是覺察到了。盡收眼底。
朕齷齪的心思。
不要,不要厭惡朕。
倘若朕的允諾可換來丞相的不厭之情,無論是何,朕都願意。
“多謝陛下。”
丞相退後,鬆開朕。
“天色不早,臣護送陛下回宮。”
朕轉身。
明月高懸,在丞相肩頭灑下清輝。
借著月色朦朧,窺見他含笑的唇角。
看不清麵容。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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