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反戈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3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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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恩齊坐在晁陽殿的高堂之上,原本歸置在案上的折子落了一地,他看著那些神色惶恐又欲言又止的眾臣,麵色陰騭。
    “諸位愛卿,上書言事,民生疾苦不談,不是替崔護辯駁的,就是要參世子一本、羅列罪狀的。孤知道崔相是兩朝元老,對諸位多少都有提攜之恩,孤一再忍讓,如今你們手是伸得愈發長了,竟閑到關心起孤的終身大事來。”
    那些臣子紛紛跪在朝堂之上,無人敢抬頭看他,除了崔護。
    “老臣是看著陛下長大的,陛下如此,老臣於心不忍啊。”崔護那張溝壑縱橫的臉上涕淚橫流,演心疼不已的模樣倒是演得入木三分,看的施恩齊直犯惡心。
    “哦?崔相可是在暗諷孤的孤苦?”施恩齊饒有興趣地開口質問。
    “陛下恕罪,丞相將陛下視若己出,現在也是關心則亂啊。”剛剛緘默不語的朝堂又躁動起來,竟是有不少站出來為崔護說話的。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吵得施恩齊頭腦發昏,他將案上最後一本奏折往空中一揚,紙張撕裂的聲音打斷了朝堂上這場關於崔相苦心的辯駁,施恩齊帶著慍意的聲音在大殿中回蕩:“聽完愛卿們的一席論辯,看來崔相對諸位愛卿的恩情不小啊,孤都以為如今坐在晁陽殿這龍椅上的是崔護了。”
    滿朝文武終是無一人敢言。
    “孤又何曾不知,崔相於我大宴有功,孤自然要厚待崔相,崔相,令愛與孤年齡相仿,孤今日便立她為後。”施恩齊把目光從崔護身上移開,“欽命寺,擇個良辰吉日,準備封後大典。”
    聽到施恩齊這一席話,一直緘默不言的鍾睿忽然激動起來:“陛下不可,崔氏千金曾與定王有過婚配,若是立崔氏千金為後,世人或有詬病,怕是不妥啊!”
    “禦史是要造反嗎,孤與皇後大婚,豈容你在此置喙。”施恩齊盯著鍾睿,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疑惑,前些日子羅列裴閬罪狀的時候,丞相崔護與禦史鍾睿,一唱一和,鍾睿今日怎麼卻開始插手崔護謀前程的偉業了。
    “臣不敢。”鍾睿跪在地上,低眉順眼,又一副犯了錯的模樣。
    “人言可畏,那便讓崔小姐孤苦一生嗎。禦史未免太過狹隘,孤如此,也算厚待丞相的苦心孤詣了。”
    “老臣代小女叩謝陛下之恩!”崔護低下頭,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暗自思忖著要讓鍾睿為今日的大放厥詞付出何等代價。
    “隻是崔相,江南漕運中飽私囊一事,密勿署已著手去查了,今日從菱灣送來的密報,孤還沒來得及看,待查出個水落石出,封後大典之後,孤與你秋後算賬。”
    崔護的笑容僵在臉上,麵色青一陣白一陣,他看向卑躬屈膝跪在地上的鍾睿時,鍾睿臉上竟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
    皇帝要收拾他,時日所剩無幾,那大理寺的關著的世子便留不得了。
    天牢深處,潮濕的黴味混著鐵鏽的腥氣鑽進鼻腔,石壁上的火把忽明忽暗,將鬼燈的影子拉得頎長,他倚著冰冷的石牆,百無聊賴地望著跳動的火焰。
    生鏽的鐵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一條縫。
    獄卒端著一碗糙米飯遞進來,眼神躲閃著不敢看他:“世子,吃點東西吧。”
    鬼燈抬眼,瞥見獄卒袖口沾著的一縷青絲線——那是相府侍衛常穿的錦袍料子。他不動聲色地接過碗,待獄卒轉身離去,指尖在碗沿輕輕一刮,果然觸到一點細小的粉末。
    “倒是心急。”鬼燈滿意地笑了,將碗放在一旁。世子早料到崔護不會坐以待斃,崔護隻當世子如今是失勢囚徒,正是滅口的最好時機,不曾想世子早就神鬼不覺地離開這大理寺了。
    夜色漸深,天牢裏的腳步聲漸漸稀疏。忽然,兩道黑影如狸貓般掠過走廊,手中短刀在火光下泛著冷光。他們停在關押“世子”的牢門外,掏出一根細鐵絲,三兩下便挑開了鎖。
    “動作快,丞相吩咐了,不留活口。”其中一人壓低聲音,揮刀便向石牆旁的身影刺去。
    可刀剛落下,那“身影”卻突然塌了——竟是一堆裹著錦袍的幹草。黑影臉色驟變,剛要轉身,便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冷笑:“既然來了,何必急著走?”
    鬼燈不知何時已站在牢門另一側,手中握著一根從石壁上掰下的尖銳石片,眼底滿是嘲弄。
    “你不是裴閬!”兩名刺客驚怒交加,揮刀再度襲來,卻沒料到鬼燈身手極快,側身避開刀鋒的同時,石片已劃破了其中一人的手臂。
    就在此時,牢外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禁軍統領的大喝:“奉旨巡查天牢,拿下刺客!”
    火把的光芒瞬間照亮了整個走廊,數十名禁軍手持長槍,將兩名刺客團團圍住。
    而真正的裴閬正站禁軍統領的身側,手執一把折扇,穿搭頗有考究,定然花了許多心思——一襲淡青綾羅圓領袍,裁得身量挺拔,烏發以玉簪高束,眸中沉沉的光影,浸著意猶未盡的笑意,與衣上暗紋相映,竟分不清是衣飾襯了人,還是人壓過了衣的貴氣。
    刺客見狀,心知敗露,看著裴閬嗤笑一聲:“狸貓換太子,世子好手段。”語畢,便要咬舌自盡,卻被禁軍迅速上前按住下頜,奪下了藏在齒間的毒藥。
    “帶走!”禁軍統領沉聲下令,隨即轉向裴閬,躬身行禮,“世子一路奔波,舟車勞頓,還與末將在此等候多時,委屈世子了。”
    “無妨。”裴閬點點頭,目光落在被押走的刺客身上,“告訴陛下,審的時候,重點查他們腰間的玉佩——相府死士,每人都有專屬的饕餮紋腰牌。”
    禁軍統領應下,帶人退去。天牢重歸寂靜,裴閬走到那碗糙米飯旁,用指尖蘸了點粉末,放在鼻尖輕嗅,是見血封喉的“鬼雨灑”,崔護為了殺他,竟不惜動用這般價值千金的劇毒。
    裴閬立在原地,因近幾日的奔波,他的麵色蒼白,麵露疲憊,而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那張清俊昳麗的臉被火光照亮,顯得鬼森森的。
    崔護啊崔護,你這一刀,不僅沒殺了我,反而把自己的把柄,親手送到了施恩齊手裏。
    施恩齊看著案上的供詞和饕餮紋腰牌佩,臉色沉得能滴出水來。魏嵩跪在階下,渾身顫抖,卻仍在狡辯:“陛下,這都是裴閬陷害老臣!這些刺客與老臣無關啊!”
    施恩齊冷笑一聲,將供詞扔到他麵前:“無關?供詞上寫得明明白白,是你親手下令,讓他們夜闖天牢刺殺裴閬!還有這饕餮紋腰牌,整個會都,除了相府死士,誰還敢用?”
    就在此時,殿外傳來鄭愈安的稟報:“陛下,靖遠世子求見。”
    施恩齊沉聲道:“讓他進來。”
    裴閬緩步走入殿中,雖麵帶倦色,眼神卻依舊銳利。他走到魏嵩麵前,俯身看著他,聲音平靜卻帶著穿透力:“崔相,還記得先帝病重時,你在相府密室裏說的話嗎?你說”二皇子優柔寡斷,性子軟,易操控,若能扶他登基,這江山便是我崔家的”。”
    崔護猛地抬頭,瞳孔驟縮如針,滿是驚恐的眸子死死盯著施恩齊。他雙手無意識地攥緊衣袍,指節泛白到近乎透明,腦袋像撥浪鼓似的不住搖晃,“不對……錯了,都錯了!那分明……”
    “不必再說。”施恩齊緩緩起身,玄色衣袍掃過地麵發出輕微的摩擦聲,他垂眸看著狀若瘋癲的崔護,語氣裏滿是不容置喙的威壓,“丞相想要這江山改姓崔,孤恐怕是不能讓丞相遂願了。”
    崔護癱坐在地上,麵如死灰,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崔護,你勾結世家,刺殺宗室,意圖謀逆,你說孤要怎麼處置你呢,沒收家產,還是,滿門抄斬?”
    崔護不住的顫抖,像是麵臨著前所未有的恐懼。“陛下恕罪,陛下恕罪……臣罪該萬死,隻是家中小女,求陛下看在往日情分上,留她一命。”
    “崔護,封後大典禮成之前,孤暫且留你一命。”施恩齊站起身,走到崔護麵前,饒有興趣地看著他這副失態的模樣。
    崔護連連叩首:“謝陛下隆恩。”
    施恩齊下彎腰,壓低聲音對崔護說:“孤曾說過,秋後算賬,自然不會食言,隻是江南漕運一事,牽扯眾多,屆時令愛能否活下去,那便要看崔相的造化了。”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崔護深知,再求情隻會變本加厲。本以為施恩齊年少登帝,未經磨礪,心慈手軟,未曾想他竟與施翾飛趕如出一轍——
    木人石心,不擇手段,誅殺異己。
    “來人,將崔護打入天牢,所有黨羽,一律徹查!”
    侍衛上前,架起癱軟的崔護,拖了出去。
    殿內終於恢複了平靜,施恩齊看著裴閬,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辛苦你了。”
    裴閬搖搖頭,鄭重其事地看向施恩齊:“臣為陛下做到這個份上,還請陛下踐行當年誓約,將蜜勿署舊部下落告知於我,放他們一條生路。”
    “你可知那夜在裴府,隔牆向你傳話的人是誰?”施恩齊這才驚覺,裴閬行一直被施翾飛蒙在鼓裏,於是他示意裴閬,隨自己走出晁陽殿。
    “陛下這是何意?”裴閬已是十分疲憊,聽到這番話不知何解,隻好一頭霧水地跟在施恩齊身後。
    “易邡,聽令。”一襲白衣從簷上飛身躍下,單膝跪定在施恩齊麵前。
    施恩齊將他拉起,舉起他的右臂,衣袖落下,露出一截筋腱分明的腕。裴閬一驚,那白衣暗衛內腕赫然刺著一道墨色刺青——纏蛇九瓣蓮紋與腕間淡青血管交織。
    “你是密勿署的人!”裴閬一身倦意全無,端詳著這位命喚易邡的暗衛的模樣,試圖從記憶裏找出一張與易邡相似的麵孔。
    待施恩齊鬆開了自己的右臂,易邡向裴閬躬身行禮:“密勿署三處易邡,見過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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