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負片真相 第五十二章倒數二十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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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紅色按鈕
遙控器上的紅色按鈕在車內燈下泛著塑料的油光。陳國棟的拇指壓在上麵,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車外,警笛聲越來越近,紅藍光透過雨幕在車窗上流動。
“U盤,錄音。”陳國棟的聲音很輕,但每個字都像刀片,“我數到三。一。”
林澤宇盯著那個遙控器。藝術中心裏至少有上百人,工作人員、模特、還沒完全疏散的觀眾。還有孫自嬌——如果她還沒離開的話。
“二。”
林澤宇從口袋裏掏出U盤,扔到車座上。金屬外殼碰撞真皮座椅,發出沉悶的聲響。
“錄音。”陳國棟的拇指沒有離開按鈕。
林澤宇舉起手機,屏幕還顯示著錄音界麵。他當著陳國棟的麵,手指懸在刪除鍵上方。但他沒按下去,而是說:“我怎麼知道裝置是真的?你可能在詐我。”
陳國棟笑了,那笑容裏有種瘋癲的味道:“C區地下停車場,通風管道,三個點。要不要賭?”
林澤宇的手開始出汗。C區——孫自嬌剛才說她在C區。
“刪除。”陳國棟說,“三。”
林澤宇按下了刪除鍵。屏幕上彈出確認框:“確定刪除此錄音文件?”
他的手指懸停。車外,警車已經到了,刺眼的探照燈打過來,穿透雨幕照亮車內。他能看見王建國從第一輛車上下來,舉著槍,朝這邊喊話,但隔著車窗聽不清。
陳國棟湊近了些,聲音壓得更低:“小林,我佩服你的勇氣。但現實是——你父親當年也以為自己能贏。”
拇指動了動。
不是按下去,而是輕輕摩挲按鈕邊緣。那是個極其細微的動作,但林澤宇看見了——陳國棟在猶豫。他也不敢真的按,因為一旦按下,事情就徹底無法收場。毒氣襲擊藝術中心,這不再是掩蓋舊案,是恐怖主義,是必死的罪。
“你在猶豫。”林澤宇說。
陳國棟的眼神閃爍了一下。
就在這時,林澤宇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不是來電,是鬧鍾。每天下午五點的鬧鍾,海浪聲的錄音。他設置的,為了掩蓋耳鳴。
突兀的海浪聲在死寂的車廂裏響起,嘩——嘩——一聲接一聲。陳國棟被這聲音驚得手一抖,拇指從按鈕上滑開了零點一秒。
林澤宇動了。
他用的是左手——右手還吊著三角巾,但左手很快。他一把抓住遙控器,不是搶,而是握住陳國棟的手腕,用力向上抬。陳國棟下意識要按,但林澤宇的手指卡在了按鈕下麵。
兩人僵持。車外,警察已經包圍了車輛,擴音器的聲音穿透車窗:“裏麵的人,放下武器,雙手抱頭下車!”
陳國棟盯著林澤宇,眼睛紅了:“鬆開!”
“一起死?”林澤宇反問,聲音出奇地平靜,“你舍得嗎?陳局,你還有大好的前程,再過兩年就能安全退休,拿著那些錢去國外養老。按下這個按鈕,你就什麼都沒了。”
海浪聲還在繼續。嘩——嘩——每一聲都像是倒計時。
陳國棟的呼吸越來越急促。他能看見車外,王建國已經舉槍瞄準了這個方向。他能看見自己精心經營了幾十年的一切,正在雨夜裏分崩離析。
他的手指鬆了鬆。
就在這一瞬間,林澤宇猛地發力,把遙控器從他手裏拽了出來。但陳國棟的反撲更快——他另一隻手從座位底下摸出了什麼,不是槍,是個小型注射器,針頭閃著寒光。
針頭紮進了林澤宇的右臂,三角巾覆蓋的位置。刺痛傳來,林澤宇悶哼一聲,手一鬆,遙控器掉在車座下。
陳國棟彎腰去撿。
林澤宇用左手抓住他的頭發,用力向後扯。陳國棟吃痛,反手一肘撞在他臉上。鼻血湧出來,糊住了視線。林澤宇什麼都看不清,隻憑著感覺撲過去,用身體壓住陳國棟,不讓他碰到遙控器。
車門被從外麵暴力拉開。冷風和雨水灌進來,還有王建國的吼聲:“警察!不許動!”
但車裏,陳國棟的手指已經夠到了遙控器的邊緣。他的指尖碰到了紅色按鈕。
林澤宇看見了。在模糊的血色視野裏,他看見那隻手,那隻二十年前簽下死亡指令的手,現在要按下另一個毀滅的按鈕。
他用盡全身力氣,把頭撞了過去。
額頭撞在陳國棟的手腕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遙控器被撞飛,滑到車座最裏麵。陳國棟發出野獸般的低吼,另一隻手掐住了林澤宇的脖子。
窒息感湧上來。林澤宇眼前發黑,他聽見王建國在喊什麼,但聲音很遠。右臂被針紮的地方開始發麻,那針裏有東西。
他最後看見的,是車窗外劃過夜空的閃電。然後是黑暗。
二、藝術中心C區
孫自嬌在人群裏被推搡著往前移動。C區出口確實堵了,一輛廂式貨車橫在通道中間,司機不在,車鑰匙還插著。有人說要去找管理員,有人說要報警,但手機都沒信號。
人群開始焦躁。有人試圖從車縫裏擠過去,但空間太窄,卡住了。孩子的哭聲,女人的尖叫,男人的咒罵,混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噪音。
沈薇薇緊緊抓著孫自嬌的手:“孫姐,這邊!”
她帶著孫自嬌和小雨往後退,退到停車場一根粗大的承重柱後麵。這裏人少些,但空氣裏有種奇怪的味道——像是鐵鏽,又像是某種化學品。
“什麼味道?”小雨捂著鼻子。
孫自嬌也聞到了。她抬頭,看見頭頂的通風管道,柵格鬆動了,有淡淡的白煙滲出來,很細微,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薇薇,帶小雨走。”孫自嬌鬆開手,“往回走,去B區。”
“那你呢?”
“我去找控製室。”孫自嬌說,“通風係統不對勁,得有人關掉。”
“我跟你一起——”
“不行!”孫自嬌打斷她,聲音很急,“小雨需要人照顧。而且……”她摸了摸小腹,“我跑不快,你去更合適。找到工作人員,告訴他們通風係統有問題,快!”
沈薇薇咬牙,點頭,拉著小雨轉身往B區跑。孫自嬌看著她們消失在人群裏,然後深吸一口氣,朝著相反方向走——她記得來的時候路過一個設備間的門,上麵寫著“風機控製室”。
人群還在往出口擠。孫自嬌逆著人流,像一條逆流而上的魚。有人撞到她肩膀,她踉蹌了一下,下意識護住腹部。
味道越來越濃了。不是刺鼻,而是甜膩,甜得讓人頭暈。她捂住口鼻,但眼睛開始發花。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應急燈的燈光拉出長長的尾巴。
不能吸進去。她扯下圍巾,捂住口鼻,繼續往前走。
控製室的門鎖著。她用力拍門,沒反應。旁邊有消防栓,她砸碎玻璃,取出消防斧——很沉,但她咬牙舉起來,朝著門鎖的位置砍下去。
一下,兩下。金屬碰撞聲在空曠的停車場裏回響。
門鎖壞了。她推開門,裏麵是布滿儀表和按鈕的小房間。牆上貼著通風係統示意圖,三個紅色標記點——C區、B區、主展廳。
白煙正從通風口湧進來。
孫自嬌撲到控製台前。那些按鈕和開關她看不懂,但有一個巨大的紅色急停按鈕,上麵寫著“全係統關閉”。她按下去了。
什麼都沒發生。按鈕沒反應,係統還在運行。
她慌了,在控製台上尋找,看見一個需要鑰匙啟動的主電源開關。鑰匙孔是空的。
煙越來越濃。她開始咳嗽,視線更模糊了。控製室在旋轉,那些儀表盤上的數字跳動,像某種詭異的臉。
就在這時,對講機響了——控製台上有個老式對講機,發出刺啦的電流聲,然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斷斷續續:
“……澤宇……別答應他……我在……裝置是假的……拖延時間……”
是王建國的聲音。但背景音很嘈雜,還有打鬥聲。
孫自嬌抓起對講機:“王隊!我是孫自嬌!我在C區控製室,通風係統有問題,關不掉!”
沒有回應。隻有電流聲。
她又喊了幾聲,突然,對講機裏傳來陳國棟的聲音,很近,像是在對著麥克風說話:“……那就一起死……”
然後是林澤宇的悶哼,撞擊聲,什麼東西摔倒的聲音。
孫自嬌的心髒停跳了一拍。她對著對講機喊:“澤宇!林澤宇!”
沒人回答。
控製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不是從外麵,是從裏麵——這房間還有另一扇門,通向通風管道檢修口。一個穿著工裝的男人爬出來,戴著防毒麵具。
他看見孫自嬌,愣了一下,然後迅速摘下麵具遞給她:“戴上!”
孫自嬌沒接:“你是誰?”
“王隊的人。”男人語速很快,“裝置是真的,但濃度被我們稀釋了,不會致命,隻會致幻。你快戴上,我帶你出去。”
“林澤宇呢?”
男人猶豫了一秒:“陳國棟抓住了他。王隊正在處理。但現在你得先離開,你懷孕了,這種氣體對胎兒——”
話沒說完,對講機裏突然傳來巨大的噪音,然後是王建國急促的聲音:“澤宇中針了!快叫救護車!”
孫自嬌腿一軟,扶住控製台才沒摔倒。男人趁機把防毒麵具套在她頭上,扶著她往外走:“放心,王隊不會讓他有事。”
他們走出控製室。停車場裏,人群已經亂了——有些人開始手舞足蹈,有些人在哭,有些人在笑。白煙彌漫,像一場荒誕的夢。
防毒麵具的視野有限,但孫自嬌還是看見了,在人群邊緣,沈薇薇和小雨正被兩個穿製服的人護送著離開。安全了,至少她們安全了。
男人帶著她走應急通道,樓梯間沒有煙。爬到一樓出口時,孫自嬌扯下麵具,抓住男人的手臂:“他在哪?林澤宇在哪?”
男人看向停車場深處,眼神複雜:“那輛銀色商務車。但你現在不能過去,太危險。”
孫自嬌甩開他,朝著那個方向跑去。
雨下得很大,砸在身上生疼。她跑過積水的地麵,跑過閃爍的警燈,跑向那輛被警車包圍的商務車。
她看見了車裏的景象——林澤宇倒在座位上,額頭流血,右臂的三角巾被扯開了,露出的皮膚上有個明顯的針孔。陳國棟被兩個警察按在地上,還在掙紮。
王建國蹲在車邊,正在給林澤宇做檢查。他抬起頭看見孫自嬌,臉色變了:“你來幹什麼!快離開!”
“他怎麼樣?”孫自嬌的聲音在抖。
“呼吸微弱,脈搏很快。”王建國語速飛快,“針劑不明,已經叫了急救。但這條路堵了,救護車進不來。”
孫自嬌爬上後座。林澤宇的眼睛半睜著,但沒有焦距。她握住他的手,很涼。
“澤宇,看著我。”她聲音哽咽,“看著我。”
林澤宇的眼珠動了動,轉向她。他的嘴唇在動,但沒有聲音。孫自嬌湊近,聽見他極輕地說:“……孩子……”
“孩子沒事。”孫自嬌的眼淚掉在他臉上,“你也要沒事,聽見沒?”
林澤宇扯了扯嘴角,像是一個笑。然後他的眼睛慢慢閉上了。
“澤宇!”孫自嬌搖晃他,“別睡!林澤宇!”
王建國探了探鼻息:“還活著,但昏迷了。得馬上送醫。”
他抬頭看向雨夜,救護車的警笛聲還在很遠的地方。這條路被陳國棟的人故意用車堵死了,一時半會兒清不開。
“用警車送。”王建國做出決定,“去最近的一醫院,通知他們準備好搶救。”
警察們把林澤宇抬上警車後座。孫自嬌跟著上去,讓他的頭枕在自己腿上。她摸著他的臉,一遍遍說:“堅持住,求你堅持住。”
警車在雨夜裏疾馳。車窗外的城市燈光模糊成一片流動的光帶。孫自嬌低頭,看見林澤宇的右手手指在微微抽動——他在昏迷中,還保持著某種姿勢,像是握著什麼東西。
她掰開他的手。掌心裏,是一個微型存儲卡,比指甲蓋還小,沾滿了血。
王建國從前座回過頭,看見存儲卡,愣住了:“這是……”
“他從陳國棟那裏拿到的。”孫自嬌輕聲說,“用命換的。”
警笛聲撕裂雨夜。存儲卡在孫自嬌掌心發燙,像一顆剛剛挖出的心髒。
而林澤宇的呼吸,越來越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