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偽光迷局 第二十八章暗處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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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建國的車在光影巷口停下時,孫自嬌握著U盤的手心全是冷汗。那枚小小的黑色塑料片硌在掌心,像一個微縮的潘多拉魔盒——打開它,可能終結一場跨越十五年的罪案,也可能引爆新的未知。
“我就不進去了。”王建國熄了火,側過臉看她,“U盤我得立刻送回局裏做數據提取和鑒定。劉振東被捕,周振華在國外的眼線應該很快就會知道,我們必須搶在他銷毀境外證據前行動。”
孫自**點頭,推門下車。腿還是軟的,剛才圖書館裏的追逐讓腎上腺素飆升後的虛脫感加倍襲來。巷子裏的風帶著初夏特有的暖濕氣息,卷起地上的落葉,沙沙作響。
她走進巷子,腳步有些踉蹌。平安從工作室裏衝出來,尾巴搖成虛影,撲到她腿上發出嗚嗚的聲音。沈薇薇跟出來,眼睛又紅了:“孫姐!你沒事吧?林先生快急死了……”
孫自嬌摸了摸平安的頭,徑直走進工作室。暗房的門開著,紅光從門縫漏出來,在地板上切出一道暖色的光斑。她推門進去時,林澤宇正坐在工作台前,背對著門,左耳戴著助聽器,右手打著石膏的手臂以一種不自然的角度擱在桌麵上。他在看放大機下的一張照片——是林婉和母親在海灘的那張拍立得。
聽見腳步聲,他轉過頭。暗房的紅光在他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但那雙眼睛裏的焦慮清晰可見。
“你——”他站起身,動作太急,椅子腿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我沒事。”孫自嬌搶先說,走到他麵前,“U盤交給王隊了。劉振東被抓了。”
林澤宇盯著她看了幾秒,然後伸出左手——沒受傷的那隻,手指輕輕碰了碰她臉頰上那道已經結痂的擦傷,又滑到她淩亂的頭發,最後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很燙,帶著高燒病人特有的幹燥熱度。
“你發燒了。”孫自嬌反握住他的手,觸到他腕部皮膚下急促的脈搏。
“沒事。”他重複她剛才的話,嘴角扯出一個很淡的弧度,“你回來就好。”
陳默從暗房角落站起來,手裏還拿著那個布娃娃。娃娃的肚子已經重新縫好了,針腳歪歪扭扭——顯然不是專業人士的手筆。
“我試著還原了一下。”陳默有點不好意思,“但縫得不好。”
“沒關係。”孫自嬌接過娃娃,手指撫過那道新縫線。這個破舊的、缺了一隻眼睛的玩偶,此刻重得讓她幾乎拿不住。它承載了一個母親最後的愛,一個女孩十五年的恐懼,還有兩個家庭破碎的全部曆史。
她把娃娃輕輕放在工作台上,挨著林婉和母親的那張照片。三個物件擺在一起,像一場微型展覽:破碎的母愛,褪色的友誼,未完成的守護。
“小雨……”她輕聲說,“她在圖書館。我看到她留的字了。”
林澤宇和陳默同時看向她。
“字跡很新,應該是今天剛寫的。”孫自嬌走到放大機前,調出她手機裏拍的那張書架角落的照片——鉛筆寫的「謝謝。小雨。」在閃光燈下泛著微弱的銀光,“她知道我會去,知道我會找到U盤。她一直在附近看著。”
這個認知讓她後背發涼。整整兩個小時,她在圖書館裏尋找、被追、逃跑,而小雨——那個躲了十五年的女孩,可能就在某個書架後麵,或者閱讀區的角落,安靜地看著這一切。
“她想見你。”林澤宇忽然說。
孫自嬌轉頭看他。
“留下”謝謝”,卻不現身,說明她在猶豫。”他走到她身邊,因為發燒,呼吸有些重,“她需要確認你是安全的,確認你不是周家的人偽裝的。但她也想靠近,否則不會留下痕跡。”
陳默推了推眼鏡:“那我們現在怎麼辦?等她主動聯係?”
“等不了。”孫自嬌搖頭,“王隊說隻有四十八小時。周振華隨時可能跑,我們必須在那之前找到小雨,讓她作為關鍵證人出麵。”
她頓了頓,看向林澤宇:“你還能撐得住嗎?”
林澤宇點頭,但臉色在紅光下蒼白得嚇人。
“我需要你幫我分析照片。”孫自嬌打開手機相冊,調出圖書館裏拍的所有照片——書架的角度、窗戶的位置、地麵的反光、甚至其他讀者的模糊側影,“小雨一定在那裏。她看到了一切,包括劉振東抓我,王隊出現。她可能拍下了什麼,或者……她可能留下了更多線索。”
三個人開始工作。陳默負責檢查U盤的備份數據——孫自嬌在交給王建國前,用工作室的讀卡器快速複製了一份。林澤宇和孫自嬌一起看照片,放大每一個細節。
暗房裏隻有鼠標點擊聲和偶爾的低語。紅色安全燈讓時間感變得模糊,仿佛他們被困在一個永久的黃昏裏,和外界隔著那層暗紅色的濾鏡。
平安趴在暗房門口,耳朵豎著,偶爾發出不安的低哼。沈薇薇在外麵準備簡單的晚餐,廚房傳來鍋碗碰撞的叮當聲,像某種日常生活的微弱回響。
“這裏。”林澤宇忽然停住一張照片。是社科文獻區的一個書架角落,地上有一小片反光。放大到極限後,能看出那是個金屬紐扣,圓形,中間有個小小的logo。
“這個扣子……”孫自嬌湊近看,“像工作服的扣子。圖書館管理員?”
“不對。”林澤宇搖頭,“logo是”鑫達物業”。圖書館的物業公司不是這家。”
他快速在平板上搜索。鑫達物業——周家企業旗下的子公司之一,主要負責周家旗下商業地產的維護。
“周家的人。”孫自嬌感到喉嚨發緊,“他們也在圖書館。可能不止劉振東一個。”
“小雨知道。”林澤宇指著照片裏那個扣子掉落的位置——正好在緊急通道門邊的書架旁,“她可能看到他們了,甚至可能……和他們有過接觸。”
他切換照片,找到另一張:緊急通道門的門把手上,有一小塊暗色汙漬。放大,調整對比度。
是血跡。很淡,已經幹了,但在照片處理下顯出褐紅色。
“有人受傷了。”陳默湊過來看,“不一定是小雨,可能是周家的人內鬥,或者——”
他的話被手機鈴聲打斷。是蘇曼。
孫自嬌接起,按了免提。
“我在春風巷17號。”蘇曼的聲音很急,背景有嘈雜的人聲,“李奶奶剛才告訴我一件事——小雨三天前來過。她留了個包裹,說如果她一周內沒回來取,就讓李奶奶把包裹寄到這個地址。”
她報出一串地址:濱海新區海悅公寓B棟2103。
“那是周景明名下的房產。”蘇曼補充,“小雨為什麼要把東西留在那裏?”
孫自嬌和林澤宇對視一眼。他們都想到了同一個可能性:小雨在設局。
“包裹裏是什麼?”孫自嬌問。
“李奶奶沒拆。但她說包裹很輕,摸著像文件。”蘇曼頓了頓,“還有,李奶奶說小雨走的時候,戴了頂棒球帽,背了個黑色雙肩包。她說小雨看起來……很平靜,像終於做了某個決定。”
決定。什麼決定?去麵對周家?去交出證據?還是……
“蘇曼,你先別去那個公寓。”孫自嬌說,“等王隊派人一起。”
“我知道。”蘇曼說,“我已經通知王隊了。但他現在在審劉振東,抽不出人手。他說如果我們一定要去,必須等他安排。”
電話掛斷後,暗房裏陷入短暫的沉默。
“小雨在引導我們。”陳默打破沉默,“圖書館留線索,公寓留包裹。她在一步一步把我們——或者把周家的人——引向某個地方。”
“但目的是什麼?”林澤宇的聲音因為發燒而沙啞,“交出證據?還是……複仇?”
孫自嬌想起林婉信裏的話:“不要報仇,別像我一樣被困在過去。”但小雨真的聽進去了嗎?一個被追殺十五年、知道生父是殺母仇人的女孩,真的能放下仇恨嗎?
她走到工作台前,拿起那個布娃娃。缺了一隻眼睛的臉在紅光下顯得詭異又悲傷。她把娃娃翻過來,手指再次撫過那道粗糙的縫線。
“陳默,”她忽然說,“你縫娃娃的時候,有沒有覺得……填充棉的重量不對?”
陳默愣了下:“好像……是有點輕。但微型膠卷盒已經取出來了,輕也正常。”
“不。”孫自嬌拿起剪刀,“林婉藏東西的習慣很謹慎。她不會隻藏一份。”
她小心地拆開陳默新縫的線,再次掏開娃娃的肚子。淡黃色的藥棉被一點點取出,散落在工作台上。當棉花掏空大半時,她的指尖觸到了另一個硬物。
不是金屬,是塑料。很小,薄薄的一片。
她夾出來。是一個微型SD卡,裝在一個透明的塑料保護殼裏。殼子上用記號筆寫著一個字母:Z。
周振華的“周”的首字母。
“還有備份。”林澤宇走過來,接過SD卡對著光看,“而且這個標了字母……可能不止一個。”
他們繼續掏。果然,在娃娃頭部的填充物裏,又找到了第二個SD卡,標著字母:J。
“J是什麼?”陳默問。
“警察?”孫自嬌猜測,“周振華賄賂的官員名單?”
“也可能是”局”。”林澤宇聲音低沉,“公安局、稅務局、海關局……所有被他腐蝕的部門。”
第三個SD卡在娃娃的左腿裏,標著字母:Y。
“Y……”孫自嬌盯著那個字母,忽然想起小雨全名:林小雨。Y是“雨”。
這個卡,可能是林婉留給女兒的個人信息——照片、日記、或者……遺言。
他們把三個SD卡放在工作台上。紅光照在塑料殼上,反射出微弱的光澤。這三個小小的存儲介質裏,鎖著周家所有的罪證,也鎖著林婉和小雨十五年的血淚。
“需要讀卡器。”陳默說。
孫自嬌從抽屜裏找出適配的讀卡器,連接到電腦。插入標著“Z”的卡時,她的手有點抖。
文件夾打開。裏麵是掃描文件,命名很規整:1995-土地轉讓、1996-走私清單、1997-賄賂記錄……一直到1998年6月——林婉失蹤的那個月。
她點開1998年6月的文件夾。裏麵隻有一個文件,命名是:「周振華自述錄音-1998。6。17」。
日期是林婉失蹤前一天。
孫自嬌戴上耳機,點擊播放。
電流噪音後,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中年,略帶口音,語氣平靜得可怕:
“林婉,我給過你機會。把賬本交出來,帶著小雨離開這座城市,我保證你們母女平安。但你非要查,非要查你丈夫怎麼死的。好,我告訴你:是我讓人在工廠電路上動了手腳,那場火就是我放的。為什麼?因為他太貪,想用賬本敲詐我。貪婪的人,就該死。”
錄音裏有女人的抽泣聲,很輕,但能聽出是林婉。
“現在你知道了。”男人的聲音繼續說,“兩條路:一,把賬本原件給我,我給你們一筆錢,你們永遠消失。二,我讓你和女兒一起消失。選吧。”
沉默。長久的沉默,隻有林婉壓抑的哭泣。
然後是她顫抖的聲音:“賬本……不在我這兒。”
“在哪兒?”
“我毀了。”
男人笑了,笑聲冰冷:“林婉,你撒謊的時候,聲音會抖。我再問一遍:在哪兒?”
“……小雨那裏。”
錄音到這裏戛然而止。沒有後續對話,沒有結局,但所有人都知道結局是什麼——第二天,林婉失蹤,小雨開始逃亡。
孫自嬌摘下耳機,感到胃裏一陣翻攪。這段錄音如果作為證據,足以定周振華的罪。但它也暴露了一件事:林婉在最後一刻,把女兒推向了危險。
為了保護證據?還是為了保護她以為的“朋友”陳秀蘭?
“播放標”Y”的卡。”林澤宇輕聲說。
孫自嬌換了卡。這個文件夾裏內容更私人:小雨的出生證明掃描件、林婉的日記節選、小雨從小到大的照片——從嬰兒到少女,每張照片背麵都有林婉的手寫備注:「小雨百天,會笑了」、「小雨五歲,第一次跳舞」、「小雨十二歲,長得像她爸爸」……
最後一張照片是小雨十五歲的樣子,紮著馬尾,穿著校服,對著鏡頭笑得很靦腆。拍攝日期是1998年6月15日——林婉失蹤前兩天。
照片的備注是:「我的小雨,十五歲了。媽媽可能陪不了你長大了,對不起。但你要記住:媽媽愛你,永遠愛你。不管發生什麼,要好好活著。」
孫自嬌的眼淚掉下來,砸在鍵盤上。
她關掉文件夾,深吸一口氣,插入標“J”的卡。這個文件夾裏是名單——長長的人員名單,每個名字後麵跟著職務、受賄金額、時間,甚至還有部分人的親筆收條掃描件。
名單的第一頁第一個名字,就是劉振東。受賄金額:五十萬。時間:1997年3月。
後麵還有海關、稅務、甚至法院的人。這張網比想象中更大,更密。
“這些東西……”陳默喃喃,“足夠掀翻半個城市的官僚係統。”
“所以小雨不敢交。”林澤宇說,“她交出來,不僅周家要完,名單上所有人都會想讓她消失。她一個人對抗不了整個係統。”
孫自嬌盯著屏幕上那些名字,感到一種深切的無力。正義從來不是黑白分明的棋盤,而是一張沾滿汙漬的網。你扯破一個洞,可能整個網都會纏上來,把你勒死。
就在這時,工作室的門鈴響了。
很急,連續三聲。
平安立刻站起來,對著門口低吼。沈薇薇從廚房跑出來:“誰呀?”
“別開!”孫自嬌衝出暗房。
但沈薇薇已經透過貓眼看了。“是個女孩……沒見過。”
孫自嬌走到門口,從貓眼看出去。
門外站著一個穿灰色連帽衛衣的女孩,帽子戴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她背著一個黑色雙肩包,正是李奶奶描述的樣子。她抬頭看向貓眼時,帽子滑落一點,露出一雙眼睛——和林婉照片裏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睛。
小雨。
她來了。
孫自嬌的手放在門把上,猶豫了。開門,可能迎來真相,也可能迎來陷阱。小雨為什麼突然現身?是走投無路了,還是……
門外的女孩似乎等不及了,抬手敲門,很輕但急促的三下。然後她退後一步,對著貓眼,用口型說了兩個字:
「開門。救我。」
孫自嬌轉頭看向林澤宇。他已經從暗房走出來,左手扶著牆,臉色蒼白但眼神堅定。他衝她點點頭。
她深吸一口氣,轉動門鎖。
門開了。
小雨站在門外昏暗的巷燈下,臉色蒼白得像鬼。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很多,瘦削,肩膀單薄,衛衣鬆鬆垮垮地掛在身上。但那雙眼睛亮得驚人,裏麵盛著十五年濃縮的恐懼和決絕。
“孫設計師。”她開口,聲音很輕,帶著某種刻意壓低的氣聲,“我能進來嗎?他們……在找我。”
孫自嬌側身讓她進門。小雨快速閃進來,反手關上門,還上了鎖。她的動作熟練得像做過千百遍——十五年的逃亡訓練出的本能。
平安湊上來聞她,尾巴沒有搖,隻是警惕地打量著陌生人。小雨蹲下身,伸出手讓狗嗅了嗅,然後輕輕摸了摸平安的頭。
“你叫平安,對嗎?”她輕聲說,“我聽媽媽提過你。她說……你是秀蘭阿姨撿到的,很乖。”
她站起身,看向孫自嬌,又看向林澤宇和陳默,最後目光落在工作台上——那裏擺著布娃娃、照片、和三個SD卡。
“你們都知道了。”她說,不是疑問,是陳述。
“知道一部分。”孫自嬌說,“你媽媽留下的東西,我們找到了。”
小雨走到工作台前,手指很輕地碰了碰布娃娃缺掉的眼睛位置。“這個娃娃……是周景明的媽媽做的。她送給我媽媽時,說”希望我們的孩子都能穿上真正的婚紗”。很諷刺,對吧?”
她抬起頭,眼睛裏有淚光,但沒掉下來:“周振華的人半小時前找到了我在城西的出租屋。我跑了,但他們很快就會查到這裏。我時間不多。”
“你要我們做什麼?”林澤宇問。
小雨從背包裏掏出一個厚厚的筆記本,放在工作台上。“這是我十五年記錄的所有東西:周家每個據點的位置,他們走私的路線,賄賂的交接方式,還有……周振華在國外的資產和關係網。”
她又掏出一個U盤——和圖書館那個一模一樣。“這個才是原件。圖書館那個是複製品,裏麵加了定位程序。如果周家的人打開,他們的位置就會被發送到警方服務器。”
孫自嬌愣住了:“你故意引他們去圖書館?”
“對。”小雨點頭,“劉振東會去,是我匿名舉報的。我知道他在找我,所以我給他線索,讓他去圖書館。王隊能抓到他,也是我發的定位。”
她說得平靜,但每個字都透出精密計算後的冷意。這個看起來脆弱的女孩,在黑暗中織了一張反捕獵的網。
“為什麼現在才行動?”陳默問。
“因為我媽媽信裏說,不要報仇。”小雨的聲音終於有了顫抖,“我忍了十五年。我想聽她的話,好好活著,忘掉一切。但我做不到……每次閉上眼睛,我就聽見錄音裏周振華的聲音,聽見媽媽哭。”
她握緊拳頭,指節泛白:“三個月前,我偷偷去看你的時裝展,孫設計師。我看見那些穿婚紗的模特,看見她們笑,我就想……如果我媽媽還活著,她也能穿上婚紗嗎?她和我爸爸甚至沒辦過婚禮。”
眼淚終於掉下來,但她很快擦掉:“所以我想通了。我不報仇,但我要求正義。我要周振華為他做過的所有事付出代價,要為所有被他害過的人討個公道。”
她看向孫自嬌:“你能幫我嗎?我知道這很自私,會把你卷進危險。但……我沒有別人可以相信了。”
孫自嬌看著這個女孩——這個本該在父母寵愛下長大、穿著婚紗嫁給愛情的女孩,現在卻站在這裏,背著一身血債,問她能不能相信。
她走上前,握住小雨冰涼的手。“能。”她說,“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
“活下來。”孫自嬌一字一句地說,“不管發生什麼,要活下來。這是你媽媽最後的願望。”
小雨的眼淚洶湧而出,但她用力點頭。
窗外,巷子深處傳來汽車引擎聲。由遠及近。
平安猛地豎起耳朵,喉嚨裏發出警告的低吼。
小雨的臉色變了:“他們來了。”
林澤宇快步走到窗邊,掀開窗簾一角。巷子口,兩輛黑色SUV停下,車裏下來幾個穿黑西裝的男人,正朝工作室走來。
“後門。”他說,“從畫廊倉庫走。”
孫自嬌抓起工作台上的SD卡和筆記本,塞進背包。陳默扶住林澤宇,沈薇薇已經跑去開後門。
小雨背好雙肩包,忽然停住,回頭看了一眼工作室——那些婚紗設計圖,那些縫紉機,那些在燈光下泛著柔光的白紗。
“真美。”她輕聲說。
然後她轉身,跟著孫自嬌跑向暗房深處的後門。
後門外是畫廊倉庫。老趙已經等在那裏,臉色凝重:“巷子前後都有人。但倉庫有個貨運通道通後麵的老街,跟我來。”
他們跟著老趙在堆滿畫框的倉庫裏穿梭。通道很窄,隻能容一人通過。林澤宇因為右臂不便,走得格外艱難,陳默幾乎半扶半抱著他。
走到通道盡頭,是一扇生鏽的鐵門。老趙用力推開,外麵是條背街小巷,堆滿垃圾桶,路燈壞了,一片漆黑。
“從這裏左轉,走到頭是主路,能打車。”老趙壓低聲音,“快走。”
他們衝出小巷,跑進黑暗裏。身後,工作室的方向傳來撞門聲。
孫自嬌回頭看了一眼。白紗閣的窗戶還亮著燈,在夜色中像一座小小的、即將沉沒的燈塔。
她握緊小雨的手,握緊背包裏那些沉重的真相,轉身跑進更深的黑暗。
前方,城市的主幹道車流如織,燈火通明。
而他們正在從暗處,奔向光。
或者,奔向另一場更大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