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維教授的這四個字，像一塊石頭砸進水裏，在林序的生活裏激起了巨大的波浪。
    消息迅速傳遍了整個學院，甚至全校。這位建築大師的公開點讚，比任何獎項都更有分量。一時間，林序和他的團隊從原本默默無聞，變成了校園裏的焦點。
    林序的手機開機後就被信息和未接來電塞滿了。有領導的祝賀，有宣傳部想采訪，還有許多同學發來的驚歎。走在路上，總有人投來好奇的目光。
    團隊裏也充滿了興奮。周宇和孫薇高興得幾乎跳起來，連最初不太看好的王教授也打來電話，語氣複雜地道了賀。
    “我們真的……火了？”周宇看著手機上的行業轉發，還是有點不敢相信。
    “是”序·集”火了，”孫薇笑著說，臉上也藏不住喜悅，“但功勞是我們大家的。”
    作為核心，林序收到了最多的關注。最初的驚喜過後，他心裏卻泛起更複雜的情緒。回複著源源不斷的祝賀，他感覺自己像被一股大浪推著走，腳下有點不穩。
    這一切真的屬於他們嗎？他腦海裏閃過顧雲深在咖啡館裏，冷靜指出問題時的眼神。如果沒有最後那兩天的拚命修改，沒有顧雲深近乎苛刻的審視，他們交上去的作品還能得到“有點意思”的評價嗎？
    稱讚聲越多，他心裏對那個站在聚光燈外的人的感激，就越深。
    在各種祝賀信息裏，林序最在意的，是那個一直安安靜靜的頭像。
    他點開和顧雲深的聊天窗口，最後一條消息還是自己發的“作品已按時提交。謝謝您。”下麵空蕩蕩的。
    顧雲深沒有回複。
    對入圍和李維的點讚，他一個字都沒說。好像這一切熱鬧和榮譽都和他無關。
    這份沉默，讓林序心裏那點飄起來的感覺，慢慢沉了下去。他仿佛能透過沉默，看到顧雲深那張沒什麼表情的臉，聽見他用一貫冷靜的聲音說：“這隻是開始。”
    是的，這隻是開始。入圍隻是拿到了門票，“有點意思”也隻是個初步的肯定。真正的考驗還在後麵。
    他開始有意識地避開幹擾，把采訪請求先交給孫薇他們處理，自己靜下心來想下一步。決賽要求一定更高，他們現在的方案在顧雲深眼裏還有不少問題，怎麼去和全國的高手競爭？
    他需要顧雲深的聲音，需要那份能刺破迷霧的冷靜力量。
    但兩天過去了，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林序幾次點開對話框，打了字又刪掉，最後還是沒發出去。他怕打擾，也怕顯得自己太不成熟。
    直到第三天下午，林序在圖書館查資料時，手機終於震動了一下。
    是顧雲深。
    發來的不是文字，而是一個壓縮包，附帶一條簡短的消息：“決賽階段的備賽建議，還有往屆優秀作品分析。自己看。”
    林序的心猛地一跳，手指有些顫抖地點開壓縮包。裏麵是幾份整理得清清楚楚的文檔：
    一份是針對他們項目，從概念到答辯的詳細提升建議，每一條都戳中當前方案的弱點。
    另一份是過去幾屆金獎作品的深度剖析，冷靜拆解了每個作品成功的關鍵和不足。
    最後，還有一份應對高強度答辯和心理準備的小指南。
    沒有一句客套話，也沒有對眼前成功的評價，隻有實實在在的“幹貨”。
    林序看著屏幕，鼻子忽然有點發酸。顧雲深不是不關注，他隻是用自己特有的方式，在大家都高興的時候，已經為他們鋪好了下一段路。
    他馬上回複：“收到！謝謝學長！我們一定認真研究！”
    顧雲深依舊沒有回。
    但林序已經不在意了。他如饑似渴地紮進這些新材料裏，像一個在沙漠裏走了很久的人，終於找到了地圖和清泉。
    有了這份“攻略”，團隊的準備方向一下子清晰了。他們不再滿足於“完整”，開始朝著“出色”的目標努力。
    林序按照建議，開始深化設計背後的情感故事。他走訪了更多社區，記錄更鮮活的人物故事，想讓設計更貼近真實的生活。他甚至開始學著剪視頻，想在答辯時加入真實的用戶訪談。
    周宇則鑽進了技術細節裏。他開始研究如何讓那些靈活的隔斷和燈光控製變得更巧妙、更不易察覺，如何用更實惠的材料做出更好的效果。他幾乎住在了實驗室。
    孫薇的工作更偏向外聯。她開始係統研究社區運營模式，想為項目建立一個更穩固的支撐體係。她主動聯係了更多可能的合作方，進行深入溝通。
    團隊的視野和目標，被顧雲深無形中抬高了一個層次。他們不再隻是為了比賽名次，更像是在共同創造一個真正能溫暖社區的嚐試。
    這個過程裏，林序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在成長。他思考問題的深度，協調團隊的能力，麵對壓力時的心態，都和兩個月前那個被批評後不知所措的自己完全不同了。
    而所有這些變化的**，都指向那個名字——顧雲深。
    他發現自己開始不自覺地關注雲深科技的動態，瀏覽顧雲深在專業論壇上偶爾留下的痕跡。他會反複聽手機裏存下的那幾條顧雲深的語音，那冷靜低沉的聲音，似乎有種奇特的力量，能讓他很快平靜下來。
    一種超越感激的、更複雜微妙的情感，像悄悄生長的藤蔓，在他自己都沒察覺的心底，慢慢纏繞。他開始期待每一次和顧雲深的交流，哪怕隻是收到一句簡短的指示，也能讓他心跳快上幾拍，獲得繼續向前的力量。
    決賽前的最後一個周末，團隊進行了一次模擬答辯。這次他們沒有邀請顧雲深——他們想靠自己的力量完整走一遍。
    效果比預想的好。雖然還有問題，但整個方案的深度和團隊的自信，和初賽時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模擬結束，三人坐在漸漸暗下來的教室裏，看著窗外的校園夜景，心裏滿是感慨。
    “感覺……像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周宇伸了個懶腰說。
    “一場拚命跑，卻不知道終點的夢。”孫薇接話，語氣裏有疲憊，也有滿足。
    林序沒說話，他看著窗外遠處城市的燈火，像撒了一把星星。
    他想起了第一次發出好友申請時的忐忑，想起了第一次聽到顧雲深聲音時的緊張，想起了在咖啡館被指出問題時的狼狽，也想起了團隊通宵修改的瘋狂，看到入圍和“有點意思”時的狂喜……
    這一切的開始，都源於那個看似偶然的相遇，那個來自高處、冷靜的聲音。
    他拿出手機，點開顧雲深的對話框。他想說很多，想彙報團隊的進步，想表達感謝，想說說心裏那種因他而生的、難以形容的變化和觸動。
    但最後，他打出的字依然簡單克製：“學長，決賽快到了。我們會盡全力，不辜負期望。”
    他知道，顧雲深想聽的，不是感謝也不是心路曆程，而是結果，是他們在舞台上最終呈現的樣子。
    點擊發送，他收起手機，對周宇和孫薇笑了笑：“走吧，最後幾天，我們再衝一次。”
    幾天後，全國決賽在北京正式開始。
    五十支頂尖隊伍齊聚一堂，氣氛緊張熱烈。舞台華麗，燈光耀眼，評委席上坐著李維教授等眾多權威。
    林序穿著合身的西裝，站在後台，從幕布縫隙裏能看到台下黑壓壓的觀眾和閃爍的攝像機。他的手心有點出汗，心跳得厲害。
    周宇和孫薇站在他旁邊，同樣表情嚴肅，但眼神堅定。
    就在工作人員示意他們準備上場的前一刻，林序感覺到西裝內袋裏的手機輕輕震動了一下。
    他本能地拿出來看了一眼。
    是顧雲深。
    發來的不是文字，也不是資料。
    而是一張圖片。
    拍的似乎是某個辦公室的窗外，視野開闊，能看見遠處城市的輪廓和剛剛亮起的燈火。在玻璃窗的倒影上，隱約能看見一台正在播放大賽直播畫麵的電腦屏幕。
    圖片下麵，隻有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像一道**，瞬間湧遍他全身，奇異地撫平了最後一絲緊張。
    “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