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屋外的老太太聽到孫子的大笑聲，她一下子就愣住了。這麼多年來，她還是頭一次聽到孫子笑的聲音，還笑得這麼開懷。
    再一抬眼，見到蹲在跟前是孫女嘴裏含著糖，一雙眼睛也是笑得彎彎的。
    老太太的心裏有點懷念，也有點傷感。她伸手摸了摸孫女的小臉，滿是皺紋的臉上也露出了一點不太明顯的笑意。
    過了一會，老太太把熱好的肉端進屋裏來，喊道：“孫，東子，吃飯了。”
    “奶奶我來我來，這種重活您以後別自個動手，喊我們來幹，您千萬別燙著自個。”王健東趕忙過去，接走了老人手裏端著的大碗，給拿到桌子上放好。
    詹青竹出去把煮好的麵條連同鍋一起，給端進了屋子裏。
    還有他們今晚原本的晚飯，一鍋水煮的薯子野菜湯。
    “奶奶，您坐下來吃飯吧。”王健東拿了筷子撈麵條，把盛出來的第一碗麵條給了年紀最大的長輩。
    老太太看著這麼一大碗細白的麵條，不好意思吃，就把麵前的碗推回去給小輩：“你們吃，我吃這鍋裏的就好。”
    老人說的是他們原本的晚飯。
    “奶奶您吃吧，這鍋裏還有呢。”王健東不由分說的把一雙筷子塞進老人的手裏，讓老人吃麵。
    這一邊詹青竹也給妹妹和王健東一人盛了一碗麵。最後剩餘的那一點，他就倒進了自己的碗裏。
    “奶奶吃吧，不用推來推去，我們都有。”詹青竹還給奶奶的碗裏夾了一塊肉。
    老太太看著碗裏的肉，聞著肉香味，卻是舍不得吃這麼好的東西。
    “我這一把年紀了，吃這麼好的東西也沒什麼用，還是你們吃吧……”說著老人就想把碗裏的肉夾到王健東的碗裏去。
    “哎哎，奶奶別別別，您趕緊吃。這碗裏還有呢，我特意多買了一些，每人都有份的。”王健東趕緊的抓住了老人的手，把老人的手推回去。
    坐在一旁的詹青蓮見奶奶不動筷子，她也看著自己碗裏的吃食不敢動筷。
    “吃吧奶奶，蓮兒也吃。您別推來推去的，一會得涼了。”
    “奶奶您要好好活著，長命百歲，守著我和蓮兒，我和蓮兒就隻有您一個奶奶了。”
    詹青竹又哪裏不知道老人的心裏所想了，無非是覺得這麼好的東西，自己舍不得吃，想留給他們這些晚輩吃。
    “奶奶您快吃吧，天快黑了，健東還得回去村裏。”見老人不動筷子，他不得不祭出殺手鐧。
    “好好，奶奶吃，你們也吃。”見自己不吃，三個孩子都在等著自己。老太太這才拿起了筷子，夾了肉送到自己的嘴邊，小小地咬了一口。
    一嚐到肉味，她的眼眶就有些紅了。
    “蓮兒你也吃。”見奶奶終於吃了，詹青竹就推了一下妹妹的手，提醒妹妹吃飯。
    他往王健東那裏看了一眼，用眼神示意王健東也快吃，他自己也拿著筷子吃了起來。
    詹青蓮見哥哥和奶奶吃了，這才拿起了筷子去夾碗裏的食物。
    隻是這麵條太滑了，好不容易夾起來，又從她的筷子上溜走了。
    “蓮兒這樣，你先夾一根起來，湊過來叼住，吸進去。”詹青竹見妹妹不懂得怎麼吃麵條，就手把手地教妹妹怎麼吃麵。
    詹青蓮學著哥哥的方式，用筷子夾了一根麵，趴下來趕緊叼住了，用力一吸，“滋溜”一下，麵條就吃進肚子裏了。
    成功吃到麵條，她衝哥哥笑了一下。
    “慢慢吃，別著急。”詹青竹用手幫妹妹擦了一下臉上濺到的湯汁。
    王健東看著詹青竹動作溫柔地幫妹妹擦臉，心裏有些羨慕。
    他要是也弄髒了臉，詹青竹會不會也幫他擦呢？他在心裏想著。
    見王健東在看著他們，詹青竹問這人：“吃啊，看著我們做什麼？”
    “我這碗裏的麵太多了，我給你分點。”王健東發現四個人的碗裏，他吃飯的碗是最大，裏麵裝的麵條是最多的。
    “不用，你吃，我這夠了。”詹青竹按住了王健東的手，他自己的食量小，但是他知道王健東的食量是很大的。
    這人吃不飽怕是會整夜都睡不著。
    手被詹青竹按住，對上詹青竹看向自己的眼神，王健東知道詹青竹不是在跟自己客氣，這才拿起了筷子吃著自己碗裏的麵。
    他發現這個家裏雖然窮，但是老人小孩吃飯都很有規矩，長輩不動筷，晚輩也不會動筷。桌子上的好東西，老人舍不得吃，小孩也不會搶著吃。
    就連腦子不大聰明的小姑娘，吃飯也是規規矩矩的。
    這些，都是詹家人刻在骨子裏的教養。
    如果光從表麵看的話，根本就看不出這個小姑娘是一個有問題的孩子。
    不過當視線一對上，見到這個小姑娘的眼神有著不同於這個年齡孩子的清澈和懵懂，就能感受到這個小姑娘的確是與尋常孩子有些不同。
    這一天晚上，他在詹家小屋這裏吃完了飯就準備走了。
    他走的時候，詹青竹硬是把那一包棉被塞進他的手裏，讓他帶回去自己用。
    “你出去一整天空著手回去，別人問你出去做什麼，你不好解釋。這個你拿回去，有人問起，你就說出去買棉被去了。”
    聽到詹青竹這麼說，王健東隻好把棉被帶走了。
    等他回到知青住所這裏的時候，這裏的人都吃完了飯，大家正在院子裏聊天，在排隊洗澡。
    邵紅兵見了他就問：“你今兒上哪裏去了嗎？”
    “去了一趟鎮上買被子。”王健東說。
    邵紅兵看著王健東手裏提著的東西，便沒再繼續問下去了。
    當天晚上王健東還是最後一個去洗澡的。
    洗完澡出來，他就躺到了自己睡覺的床鋪上，身上蓋著的是今日新買的棉被。
    躺在床上睡覺的時候，他想到從詹青竹那裏得知的，原來他們現在住的屋子，是原來詹家的宅子。
    他們現在住的這間屋子，從前是誰住的屋子？會不會是詹青竹住的房子呢？
    那個時候小小的詹青竹，是不是時常在這個院子裏跑來跑去的玩兒呢？
    那時住在這座宅子裏的，應該還有詹青竹的父母和其他的家人……
    若非身處在這個時代，詹青竹他們一家人應該也會過著很好很幸福的生活的，那個小小的少年也不必像如今這般辛苦。
    還有他自己的母親，應該也還活著的。
    王健東想起了自己死去的母親，又想到了那個狼心狗肺的父親，心裏對那個男人隻有滿滿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