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帝王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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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路。”徐烈言簡意賅。
片刻,徐烈坐著馬車到了秦王府側門。
與上次在侯府的隱秘不同,這次是光明正大的邀請。但引路的管事將他帶往僻靜的內苑花園,而非待客的正廳。
陽光正好,灑在滿園怒放的秋菊上,金黃、純白、紫紅,絢爛奪目。
李世民負手立於菊叢旁的小亭中,少了幾分朝堂上的凜冽威嚴,多了幾分文人的風雅。
亭中石桌上茶壺的茶已蒸汽氤氳,顯然剛剛煮好。
“尋呈來了,坐。”李世民抬眼看著徐烈,笑容溫潤,“嚐嚐這新到的龍井,宮中昨日剛賞下來的,味道清冽。”
“謝殿下。”徐烈依言坐下,端起茶杯,茶香清冽,他淺啜一口,“好茶。”
“今日朝堂之上,尋呈真是……令本王大開眼界。”
李世民放下茶壺,目光落在徐烈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欣賞,甚至是一絲灼熱。
“王珪那老匹夫,倚老賣老,結黨營私,本王早知他是太子的人,卻沒有機會動他。”李世民這番話巧妙地將自己與太子劃開,暗示他早已不滿王珪。
徐烈輕輕吹開茶沫,抿了一口,隻是淡淡道:“殿下過譽。王珪罪有應得,非臣之功。”
李世民輕笑搖頭,身體微微前傾,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聲音也壓低了幾分,帶著一種近乎耳語的親昵。
“尋呈何必自謙?此處唯有你我二人。你知,我知。若非尋呈有心,那些恰巧的線索,又如何能如此精準地出現…在該出現的時候?”
他的目光灼灼,帶著洞察一切的銳利,“王珪是東宮的錢袋子,他倒下了,東宮便斷一翼。這份情,本王記下了。”
這話,幾乎將徐烈拉到了他的陣營,帶著明顯的示好。
徐烈迎著他的目光,意味深長的勾了下嘴角。
“殿下,臣……隻為大唐。”
李世民凝視他片刻,忽然歎了口氣,那歎息中竟帶著一絲的疲憊與無奈。
他移開目光,望向軒外碧綠的池水,池中幾條錦鯉悠然遊弋。
“尋呈,你看這池中魚,看似自由自在,實則困於方寸之間,生死榮辱,皆係於持餌之人。”
徐烈心中微動,卻依舊沉默,隻是靜靜聆聽。
“有時夜深人靜,本王常感孤身一人,四周皆是虎狼環伺,便是至親之人……”他話語一頓,沒有再說下去,但那未盡的意味,已足夠清晰。
他轉回頭,看向徐烈,眼神中竟流露出一絲罕見的、近乎熾熱的情感,“直到遇見尋呈你。在你身邊,本王竟能感到一絲……難得的安心。”
這不僅僅是政治上的拉攏,還摻雜了一些不容世人允許的異樣情感。
徐烈心中警鈴大作。該死的,惡俗啊…爹和兒子居然都對自己有感覺,惡俗到這麼有趣的還是第一次見,還是親身體驗。
徐烈沉吟片刻,目光與李世民對視,仿佛真的聽不懂李世民在說什麼,緩緩開口:“殿下謬讚。”
他沒有直接回應那份曖昧的感情,因為太過惡俗……不對,是太過冒險了,最起碼現在不能回應。
李世民知道,對於徐烈,逼得太緊反而會讓徐烈疏遠,如今這般,已算難得。
李世民臉上的笑容更加真切了幾分,他執壺為徐烈斟茶,“來,飲茶。”
氣氛似乎緩和了許多。
茶過三巡,李世民似漫不經心地提起:“如今王珪倒台,戶部尚書之位空缺,事關錢糧命脈,至關重要。尋呈以為,何人可堪此任?”
這是一個試探,也是一個**。若能插手戶部尚書的人選,其在朝中的影響力將大大增加。
徐烈卻搖了搖頭,語氣平淡:“殿下,此乃陛下獨斷之事。”
李世民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他正欲再言,徐烈忽然話鋒一轉,目光變得銳利起來。
徐烈看向亭外不遠處,一名穿著王府下人服飾,看似在修剪花木,實則眼神不斷瞟向這邊的人。
“殿下,”徐烈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諷刺的笑意,“您這秦王府,景致雖好,但有些耳朵,未免太長了。”
李世民聞言,麵色陡然一沉,順著徐烈的目光望去,眼神瞬間變得冰冷。
那名下人感受到兩道銳利的目光,嚇得手一抖,剪刀差點掉落,慌忙低下頭,假裝專心幹活。
“尋呈所言極是。”李世民緩緩點頭。兩名暗處的侍衛將已經麵色慘白的下人拖了出去。
徐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仿佛剛才隻是隨口點評了一下景色。
李世民看著平靜飲茶的徐烈,眼神更加複雜。欣賞、忌憚、探究,交織在眼底,讓李世民覺得格外的迷人,也更令人……心動。
“這茶,涼了。”徐烈放下茶杯,站起身,“殿下,府中還有些雜務,臣先告退了。”
李世民下意識地起身:“本王送你。”
“不敢勞煩殿下。”徐烈拱手一禮,轉身離去,背影在絢爛的秋菊映襯下,仿佛能撐起一片天。
李世民站在原地,望著他消失的方向,良久,才緩緩坐回石凳上。
手指輕輕撫過徐烈剛才用過的茶杯邊緣,那裏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溫度。
他嘴角慢慢勾起一抹複雜難明的笑意,低聲自語:
“徐尋呈……你究竟,是本王的良將,還是……劫數?”
秋日的夕陽將天邊染成一片絳紫,徐烈的馬車碾過青石板路,回到了靖遠侯府。
與秦王府那場暗藏的曖昧不同,府邸門前異常安靜。
老管家徐福迎上來,臉上卻帶著一絲不同尋常的緊張,他並未高聲通報,而是急步上前,壓低了聲音,幾乎是在耳語:
“侯爺,陛下……陛下在府內。”
徐烈腳步一頓,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李淵?他剛剛從秦王府回來,皇帝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這裏?
是巧合,還是……他抬眼看向徐福,用眼神詢問。
徐福會意,聲音更低:“陛下是半個時辰前到的,未擺儀仗,隻帶了兩個貼身內侍,直接從側門進來的。此刻……在內院,說是……等侯爺回來。”
一股無形的壓力瞬間籠罩下來。徐烈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波瀾,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整理了一下因乘車而微有褶皺的紫袍,邁步向內院走去。
夕陽的餘暉透過廊廡的窗格,在他身後拉出長長的影子,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緊繃的弦上。
內院,不似正堂那般威嚴,更顯清幽。
廳門虛掩著,徐烈推門而入,隻見一抹明黃色的身影背對著他,正望著庭院中那幾株葉片已開始泛黃的銀杏。
夕陽的金光勾勒出他挺拔、但略顯滄桑的背影,帶著一種深沉的孤寂。
聽到腳步聲,那身影緩緩轉過身來。
不是朝堂上冕旒垂旒的帝王,隻是穿著一身尋常明黃色常服的李淵,臉上帶著一絲倦意,還有幾分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他揮了揮手,侍立角落如同影子般的兩個老內侍無聲地退了出去,並輕輕帶上了廳門。
“臣,徐尋呈,參見陛下。不知陛下駕臨,有失遠迎,臣萬死。”徐烈行跪拜禮,心中有些緊張。李淵此舉,太過反常。
“起來吧,這裏沒有外人。”李淵的聲音有些沙啞,他走到主位坐下,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坐。朕出來走走,不知不覺,就走到你這裏了。”
徐烈依言坐下,姿態恭敬,卻暗自揣度著緣由。
李淵沒有立刻說話,目光落在徐烈身上,細細打量著。
眼前的青年武將,麵容俊朗,身姿挺拔,眉宇間既有沙場淬煉出的銳氣,又有一種超越年齡的沉靜。
“朕聽說,”李淵終於開口,語氣狀似隨意,指尖卻無意識地在椅上輕輕敲擊,“你剛從秦王府回來?”
徐烈心中了然,果然是為了此事。
皇帝的眼線,無孔不入。他麵色平靜,答道:“是。秦王殿下邀臣過去賞菊。”
“哦?賞菊。”李淵拖長了音調,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世民倒是有雅興。秋菊甚好,你們……相談甚歡?”
這話裏的試探意味,幾乎不加掩飾。
徐烈能感覺到一道銳利的目光鎖定了自己,帶著審視,還有一絲……極其隱晦的、不屬於帝王對臣子的情緒。
“殿下關心邊務,與臣探討些北疆防務之事。菊花開得正好,臣等確實觀賞了片刻。”徐烈回答得滴水不漏。
李淵沉默片刻,花廳裏隻剩下兩人輕微的呼吸聲。
夕陽徹底沉入西山,廳內光線暗淡下來,卻沒有內侍進來點燈。
昏暗的光線裏,李淵的臉龐顯得有些模糊,唯有那雙眼睛,依舊閃爍著複雜難明的光。
“尋呈啊,”李淵忽然歎了口氣,那歎息裏充滿了疲憊,甚至有一絲……蒼老的無奈,“朕老了。”
徐烈心頭一顫,沒有接話,這並非簡單的感慨。
“你看世民,還有建成,他們正年輕。”李淵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澀,“精力充沛,野心勃勃,身邊也聚集著那麼多能幹的人。”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徐烈身上,那目光裏混雜著倚重,還有一種更深沉、更晦暗的東西。
“有時候朕看著你,你就和當年在晉陽時一樣,好像一點都沒變。還是那麼……年輕,那麼讓人放心。”他的語氣裏,帶著一種近乎貪戀的意味。
徐烈沉默著,李淵這話已經超出了君臣的界限,透著一股不正常的曖昧。
他是在害怕,害怕自己的衰老,害怕兒子的威脅,更害怕……害怕自己唯一覺得可以依賴、可以信任的舊人,會被他年輕力壯、野心勃勃的兒子們吸引過去。
“陛下……”徐烈剛想開口,卻被李淵打斷。
“尋呈,”李淵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和醋意,“你告訴朕,世民…他是不是很……”後麵的話,他終究沒有說出口,但那意思已經昭然若揭。
他在害怕徐烈喜歡上李世民,無論是能力上的欣賞,還是其他……
徐烈心中暗歎一聲。
他看著眼前這個曾經雄才大略、如今卻深陷恐懼的帝王,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有無奈,有憐憫,也有一絲釋然。
“陛下,”徐烈的聲音在昏暗的廳堂裏顯得格外清晰和堅定,“在臣心中,陛下永遠是陛下,臣的忠心隻屬於陛下,屬於陛下所代表的大唐江山。”
李淵緊緊盯著他,仿佛要從他眼中看出一絲一毫的虛偽。
良久。
“朕就知道……朕就知道尋呈你不會……”他喃喃著,像是鬆了一口氣,又像是耗盡了力氣。
他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天色已晚,朕……今夜就宿在你這裏吧。”
這不是商量,一種不容置疑的、帶著強烈占有欲的宣告。
徐烈微微一愣,似乎想說些什麼,但又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