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衿不知在城門口站了多久，直到夜色完全籠罩下來。老管家提著燈籠找來時，他仍望著沈青嵐離去的方向，一動不動。
    “少爺，回吧。”管家輕聲勸道，“天涼了。”
    林子衿仿佛沒聽見，隻是喃喃自語：“他連件厚衣裳都沒帶……”
    回到林府時，已是深夜。林子衿徑直走向書房，對管家道：“去把庫房裏那件銀狐裘取來，再備些盤纏。”
    “少爺，您這是要……”
    “他走不遠，”林子衿鋪開紙筆，“我現在寫信，明日一早派人快馬送去。南方雖暖，但路上風大，他身子受不住寒。”
    管家欲言又止，終是歎了口氣，依言去準備。
    燭火下，林子衿提筆的手抖得厲害。他寫寫停停，不時咳嗽，廢了好幾張紙才寫成一封簡短的信：
    “青嵐：裘衣禦寒，銀兩備用。保重身體，勿念。”
    寫完最後一個字，他像是用盡了全部力氣，伏在案上喘息。管家連忙扶他回房休息。
    第二日天剛亮，林子衿就醒了。他第一件事就是問：“信送出去了嗎？”
    “已經派人快馬去送了。”管家端來藥碗，“少爺放心。”
    林子衿這才接過藥碗，乖乖把藥喝了。接下來的幾日，他異常配合治療，按時服藥，安靜休息。隻是每天都要問好幾遍：“有回信嗎？”
    十日後，派去的人回來了，帶回了原封不動的包裹。
    “沈公子不肯收？”林子衿臉色蒼白。
    下人跪在地上：“沈公子說……說既已分別，不該再受林府恩惠。”
    林子衿怔了怔，輕聲道：“他可是瘦了？”
    “沈公子在城南一家書院暫住，白日抄書，夜裏教書，很是清苦。看著確是清減了不少。”
    林子衿沉默良久，忽然道：“備車。”
    “少爺，您要去哪兒？”
    “去城南。”
    馬車在書院外停下時，已是午後。林子衿撩開車簾，看見沈青嵐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低頭專注地抄寫著什麼。他身邊圍著幾個孩童，正在朗讀詩文。
    沈青嵐似乎感覺到了什麼，抬起頭來。四目相對的瞬間，他手中的筆頓了頓，墨跡在紙上暈開一團。
    林子衿走下馬車，慢慢來到他麵前。幾日不見，沈青嵐確實瘦了很多，原本合身的衣衫顯得空蕩蕩的。
    “你怎麼來了？”沈青嵐先開口。
    “來看看你。”林子衿輕聲說，“聽說你在這裏教書？”
    “暫住而已。”沈青嵐避開他的目光，對孩子們道，“今日就先到這裏，你們回去吧。”
    孩子們散去後，院子裏隻剩下他們兩人。秋風卷起地上的落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為什麼不收我的東西？”林子衿問。
    “沒必要了。”沈青嵐繼續低頭抄書，“我現在過得很好。”
    “你明明不好！”林子衿提高聲音，“你看你瘦成什麼樣子了？”
    沈青嵐終於放下筆，抬頭看他：“那你呢？你的臉色比上次更差了。”
    兩人對視著，一時無言。
    “我帶了藥來，”林子衿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這是宮裏太醫開的方子，對你的咳疾有好處。”
    沈青嵐看著瓷瓶，突然笑了：“林子衿，你到底想怎麼樣？先趕我走，現在又來找我。你究竟要我如何？”
    “我……”林子衿語塞，“我隻是想對你好些……”
    “可你的好，對我來說是折磨！”沈青嵐站起身，聲音顫抖，“每次見到你，我都忍不住想靠近，可我知道我不能。既然決定要分開，就徹底些，別再來了。”
    林子衿手中的瓷瓶掉落在地，摔得粉碎。藥丸滾了一地。
    “好，”他點點頭，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我明白了。”
    他轉身要走，卻突然一陣劇烈的咳嗽，整個人晃了晃，險些摔倒。沈青嵐下意識伸手扶住他，觸手卻是一片滾燙。
    “你在發熱？”沈青嵐驚道。
    林子衿推開他：“不必管我。”
    “我送你回去。”沈青嵐堅持道。
    “不必！”林子衿突然激動起來，“既然要斷，就斷得幹淨！從此你我，再無瓜葛！”
    他說完這句話，頭也不回地走向馬車。上車時，他踉蹌了一下，車夫連忙扶住他。
    沈青嵐站在原地，看著馬車漸行漸遠。他慢慢蹲下身，一粒一粒拾起散落的藥丸，小心地用手帕包好。
    書院的老先生走出來，歎道：“既然放心不下，何必如此？”
    沈青嵐握緊手帕，輕聲道：“長痛不如短痛。他該好好養病，不該為我勞心。”
    遠處，馬車裏的林子衿靠在車壁上，閉著眼睛，淚水無聲滑落。他知道，這一次，是真的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