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整整三天。林子衿躺在榻上，聽著窗外連綿的雨聲，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
    “他……可曾回來過？”每次丫鬟送藥進來，他都要這樣問。
    丫鬟總是搖頭。
    第四日清晨，雨終於停了。林子衿推開窗，看見院中積水裏飄著幾片泡爛的梧桐葉。老管家端著藥碗進來，見他站在窗前，急忙道：“少爺怎麼起來了？快回去躺著。”
    “今日覺得好些了。”林子衿輕聲說，“我想去院裏走走。”
    管家猶豫片刻，還是替他披上外衣，扶著他慢慢走出房門。
    雨後空氣清新，林子衿卻在石階前停住腳步——階前放著一包用油紙包好的藥材，上麵還帶著水珠。
    “這是？”
    管家低聲道：“今早開門時發現的，就放在門口。”
    林子衿蹲下身，手指輕輕撫過油紙包。包得整整齊齊，是他熟悉的包紮手法。裏麵是治療咳血的珍稀藥材，價格不菲。
    “他來了多久了？”林子衿聲音發顫。
    “老奴不知。”管家歎氣，“但這幾日，門前的石階總是濕的，像是有人站過。”
    林子衿猛地站起身，四下張望：“青嵐！沈青嵐！你出來！”
    庭院空寂，隻有回聲。
    他踉蹌著往外跑，管家急忙拉住他：“少爺，您身子受不住！”
    “放開我！”林子衿掙脫開來，一路跑到大門口。門外街道空空蕩蕩，隻有幾個早起的商販在擺攤。
    他扶著門框喘息，忽然看見對麵巷口的地麵上，有一片熟悉的青色衣角一閃而過。
    “青嵐！”他追過去，卻隻來得及看見一個遠去的背影。那麼消瘦，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
    “你既然來了，為什麼不見我？”林子衿對著背影喊，“為什麼？”
    背影停頓了一下，卻沒有回頭，繼續向前走去。
    林子衿想要追上去，卻一陣天旋地轉，軟軟地倒了下去。管家急忙扶住他：“少爺！快，快請大夫！”
    再次醒來時，已是黃昏。林子衿睜開眼，第一句話就是：“他呢？”
    管家搖頭：“老奴派人去找了，沒找到。”
    林子衿怔怔地望著帳頂，忽然道：“把我的玉佩拿來。”
    那枚羊脂玉佩是他出生時祖父所贈，從未離身。他摩挲著溫潤的玉佩，輕聲道：“把這個當了，換來的錢都給他。他為了買那些藥材，定是把盤纏都花光了。”
    “少爺，這可使不得！這是老太爺留下的……”
    “拿去！”林子衿厲聲道，隨即又軟下聲音，“他一個人在外，沒有銀兩怎麼行……”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小廝的通報：“少爺，沈公子托人送信來了。”
    林子衿猛地坐起：“快拿來！”
    信很短，隻有一行字：“已離京，勿尋，珍重。”
    他反複看著那寥寥數字，指尖在“珍重”二字上停留良久。
    “送信的人呢？”他問。
    “已經走了。”小廝答道，“隻說是一位公子在城門口托他送來的。”
    林子衿握緊信紙，對管家道：“備車，我要去城門口。”
    “少爺，您的身子……”
    “備車！”
    馬車在暮色中駛向城門。林子衿撩開車簾，目不轉睛地望著窗外。突然，他看見前方有個熟悉的青色身影，正背著簡單的行囊，一步步走出城門。
    “停車！”林子衿跌跌撞撞地跳下馬車，“青嵐！”
    沈青嵐背影一僵，緩緩轉身。三日不見，他憔悴得幾乎脫了形，眼下一片青黑，嘴唇幹裂。
    兩人隔著一段距離對視，誰都沒有先動。
    “你要去哪裏？”林子衿問。
    “南方。”沈青嵐答，“找個暖和的地方。”
    “一個人？”
    “一個人。”
    林子衿向前一步：“那些藥材，是你送的？”
    沈青嵐沒有回答，隻是看著他單薄的身子，輕聲道：“怎麼穿這麼少就出來了？”
    這一句話，讓林子衿的淚水奪眶而出。他快步上前，抓住沈青嵐的衣袖：“別走。”
    沈青嵐看著他抓著自己衣袖的手，苦笑道：“是你說不想再見我。”
    “我撒謊了！”林子衿急切地說，“那些話都是假的，我隻是……隻是不想拖累你。”
    “我知道。”沈青嵐輕輕拂開他的手，“可我還是要走。”
    “為什麼？”
    沈青嵐望著他，目光溫柔而悲傷：“因為看著你一天天衰弱，我卻無能為力，這種滋味比死還難受。”
    林子衿怔在原地。
    “那**說心悅我，我是真的歡喜。”沈青嵐繼續道，“可也正是因為心悅你，我才不能留下。每多見你一麵，就多一分不舍，多一分心痛。”
    他抬手，輕輕擦去林子衿臉上的淚：“子衿，放手吧。讓我們都好過些。”
    林子衿搖頭，泣不成聲：“我做不到……”
    “你必須做到。”沈青嵐後退一步，深深看他最後一眼，“保重。”
    說完，他轉身走入漸深的暮色中，再也沒有回頭。
    林子衿站在原地，看著那個身影越來越遠，最終消失在城外的官道上。秋風卷起落葉，打在他的臉上，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