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衿合上門後，背靠著門板緩緩滑坐在地上。門外沈青嵐的腳步聲遲遲未去，他在門外站了整整一個時辰。
    “子衿，”沈青嵐終於開口，聲音沙啞，“我知道你聽得見。”
    林子衿將臉埋在膝間，一言不發。
    “你說心悅我，現在又要趕我走。”沈青嵐輕輕拍門，“你看著我，把話說清楚。”
    門突然開了。林子衿站在門內，臉色蒼白得可怕：“還要我說得多清楚？我膩了，不想再看見你。”
    沈青嵐抓住他的手腕：“你撒謊。”
    “鬆手。”林子衿試圖掙脫，卻被握得更緊。
    “你剛才咳血了是不是？”沈青嵐盯著他袖口若隱若現的暗色，“讓我看看。”
    林子衿猛地抽回手：“與你何幹？”
    “與我何幹？”沈青嵐重複著這句話，突然笑了，笑聲裏帶著淚，“林子衿，你方才還說心悅我，現在卻說與我何幹？”
    林子衿別過臉去：“那不過是一時糊塗說的糊塗話。”
    “你看著我！”沈青嵐扳過他的肩膀，“若真是一時糊塗，為何你的手在發抖？”
    林子衿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好，既然你非要聽真話。我父親即將回府，若讓他知道我們的事，你我都不會有好下場。這個理由夠不夠？”
    “我不怕！”
    “我怕！”林子衿終於吼出聲，隨即劇烈咳嗽起來，整個人搖搖欲墜。沈青嵐急忙扶住他，卻被他推開。
    “青嵐，算我求你，”林子衿的聲音低了下來，帶著深深的疲憊，“走吧。我不想你看見我最後的樣子。”
    沈青嵐固執地站在原地：“我說過，永遠不會走。”
    “那如果我告訴你，我早就知道會有今天？”林子衿抬起眼，目光淒然，“從救你那日起，我就知道終有這一天。我幫你，不過是一時興起，如今興致過了，你明白嗎？”
    沈青嵐怔怔地看著他，仿佛第一次認識這個人。
    “不信？”林子衿輕笑，“那你以為，為何我始終不肯讓你去請太醫？為何我父親恰好此時回京？因為這一切，本就在我計劃之中。”
    “你騙我。”沈青嵐聲音顫抖，“若真是如此，方才為何要說出那些話？”
    “因為可憐你。”林子衿語氣冰冷，“看你這些日子盡心照顧，總該給你些甜頭。”
    沈青嵐連連後退，撞在廊柱上。他望著林子衿，像是要從他臉上找出說謊的痕跡，可那張臉上隻有拒人千裏的冷漠。
    “好，好……”沈青嵐點頭，眼淚終於落下，“我走。”
    他轉身時，林子衿下意識伸手想拉他，卻在觸及他衣角前縮回了手。
    看著沈青嵐踉蹌離去的背影，林子衿終於支撐不住，扶著門框吐出一口血。鮮紅的血滴在青石板上，像極了凋落的梅花。
    老管家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歎了口氣：“少爺這又是何苦？”
    林子衿望著空蕩蕩的庭院，輕聲道：“他該有更好的前程，不該被我拖累。”
    “可沈公子他……”
    “不必說了。”林子衿打斷他，“幫我準備紙墨，我要給父親寫信。”
    書房裏，燭火搖曳。林子衿提筆的手抖得厲害，墨跡在信紙上暈開一團。
    “父親大人敬啟：兒病已深，恐難久待。唯有一事相求，沈青嵐才學出眾，性情純良，望父親能助他仕途順利，全兒遺願。”
    寫到這裏，他停頓良久，又添上一句：“此事皆兒一廂情願，與他無關，萬勿為難。”
    信紙被仔細封好，林子衿卻突然改了主意，將信湊到燭火前。火苗躥起，瞬間吞噬了字跡。
    “少爺！”管家驚呼。
    “不必了。”林子衿看著化為灰燼的信紙，“若他日後知道是我安排，定會難過。”
    窗外響起淅淅瀝瀝的雨聲，秋雨敲打著梧桐葉，一聲聲，一下下，像是誰在輕輕叩門。
    林子衿側耳聽了片刻，喃喃道：“這麼晚了，他怎麼還沒回來取傘……”
    話未說完，他便愣住了，隨即苦笑：“瞧我，又忘了。”
    雨越下越大，庭院裏再不會出現那個冒雨為他采藥的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