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餐具，擦拭完嘴唇，目光便一時不受控地落在那個男人身上，近乎貪婪地描摹著他低垂的眼睫，**的鼻梁、緊抿略顯薄情的嘴唇。
    這張臉，冷峻、鋒利、毫無溫情可言，仿佛天生就該站在權力之巔，俯瞰眾生，不帶一絲私情。
    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張臉，這樣一雙冰冷無情的眼睛，這副永遠理智克製、不為任何事物所動的神態……
    以前也是可以為顧嶼牽動而展露笑顏的。
    他會牽著年幼顧嶼的手，耐心地教他遊泳，滑雪，打高爾夫等等一些運動項目。
    也會在閑暇時為他彈奏鋼琴曲，會在無數個夜晚，坐在他床邊，用低沉悅耳的聲音給他講述各種有趣故事，隻為了哄那個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入睡。
    顧嶼以為這份獨一無二的寵溺和溫柔，會獨屬於他，會永遠持續下去。
    然而不知何時開始，那份對他敞開的大門時常緊閉，那雙眼眸中開始出現對他的慢慢疏離。
    直到陸明哲死後，這雙眼裏又開始展現出對他的冷意。
    過了這些年，顧琛眼中才又逐漸對顧嶼消散了寒意，但那份刻意的疏離和界限感，卻始終橫亙在那裏，讓他無法再靠近一步。
    他隻能以這種別扭小心翼翼戴著麵具方式，維持著表麵不溫不火的關係，留在顧琛身邊。
    但顧嶼這人骨子裏是強的，而又認死理。
    從他懵懂地意識到那份對顧琛依戀早已變質為熾熱愛戀的那一刻起，他就無可救藥地沉淪，再無回頭路可走。
    他像飛蛾注定要撲向灼熱的烈火，像沙漠中的旅人注定要渴死在蜃樓幻景之前。
    明明知道靠近隻會被凍傷，被灼痛，被那徹骨寒意刺得遍體鱗傷，卻依舊無法控製地被那極致冰冷和仿佛遙不可及神祇般的姿態所蠱惑，所吸引。
    所以。
    他要不就向前一步，擁抱那尊神像並親吻他，要不就向後一步，跌下懸崖，摔得粉身碎骨。
    沒有中間選項，他也不要。
    他又靜靜看了顧琛一會兒，最終端起手邊的牛奶杯抿了一口，狀似隨意開口問到：“哥，今天去公司？”
    就在顧嶼以為顧琛依舊不會回答時。
    顧琛視線卻從平板上抬起，短暫掠過顧嶼的臉，又掃過他幾乎沒動的早餐上，眉頭微微蹙了一下，那弧度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但又很快恢複平整。
    他“嗯”了一聲算是回答，目光便又重新回到了屏幕上。
    “哥，正好，我下午才去劇組，上午沒事，想搭你車過去一趟。”
    “之前落了個劇本在齊助理那兒，順便去拿一下。”
    顧琛目光依舊停留在平板上，手指滑動屏幕，過了幾秒，才淡淡地回了兩個字：“隨你。”
    過了一會，顧琛終於處理手頭完郵件，放下平板，然後利落起身。
    他動作流暢充滿力量感，帶著一種天生掌控者氣場。
    “走吧。”
    他沒有看顧嶼，徑直朝外走去，聲音帶著不容置疑。
    顧嶼立刻跟著起身，快步跟上那道冷漠挺拔的背影。
    加長款的勞斯萊斯幻影內部空間寬敞，隔音效果極佳，將外界喧囂徹底隔絕。
    車內彌漫著清冽雪鬆的木質香氣，氣味來源於車載香薰，更來源於身旁這個男人本身。
    這氣息無孔不入，纏繞著顧嶼感官，既是**，也是折磨。
    顧嶼靠在真皮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飛速流轉的城市街景，高樓大廈的玻璃幕牆反射著初升朝陽而顯得耀眼。
    顧氏集團總部坐落在市中心最繁華地段，與之相毗鄰的則是秦氏大廈，那是他父母留下的產業。
    當年顧嶼父母預感到會遭遇不測，又不放心虎視眈眈的秦氏族人，便將秦氏最大的股權及年幼的秦嶼，一並托付給世交的顧老爺子。
    顧老爺子退休後又把秦氏股份和代理權移交到顧琛手上，曾語重心長地對顧琛說，等顧嶼成年，若他想改回秦姓並接手秦氏時就交給他。
    顧嶼成年時，顧琛確實問過他，要不要改回姓氏並接手秦氏。
    那時顧嶼想也不想就搖了頭。
    一方麵是他自已年輕，經驗不足，接不下這麼大重擔，另一方麵也是在顧氏和當年追隨他父母持股者共同努力下，秦氏發展也越發的好。
    更深層的原因，是他那時候早已無可救藥地愛上顧琛。
    在顧琛提出要將他剝離顧家身份，丟回秦氏的那一刻，他感覺自己的心被狠狠紮了一刀，那樣的安排，在他看來無異於一種驅逐。
    後來，顧琛隻對他說了一句：“你什麼時候想要再給你。”說完便轉身離去，隻留給他一個決絕背影。
    那天是他生日。
    他獨自一人坐在大廳從傍晚等到深夜，期待著顧琛能再回來，哪怕隻是對他說一句“生日快樂”。
    往前十多年，這是顧琛第一次缺席他生日，最後是忠伯陪他吹的蠟燭。
    車子平穩地駛入顧氏集團專屬車庫，顧嶼跟隨顧琛下車，搭乘專屬電梯直達頂樓。
    顧琛的辦公室一如既往，風格冷厲，線條硬朗，黑白灰的主色調透著絕對的理性與效率，找不到任何一絲多餘的溫情或裝飾。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華的城市天際線，仿佛將整個商業帝國都踩在腳下。
    顧琛走向辦公桌後坐下，隨即立刻投入工作，開始處理助理早已準備好的堆積文件，便沒有再分給顧嶼一個眼神。
    顧嶼早習慣了這種徹底傷人的無視。
    他自顧自地走向一旁的沙發區坐下，拿出手機，指尖在屏幕上飛快敲擊。
    收信人：齊司明
    內容：麻煩送兩杯熱美式到總裁辦。謝謝。[微笑]
    手機另一端，總裁首席助理齊司明看著屏幕上那個看似禮貌實則不容拒絕的請求，以及那個假得不能再假的微笑表情，額角青筋忍不住跳了跳。
    他幾乎能想象出這位小祖宗此刻正如何理所當然地總裁辦裏，以及總裁那冷得凍死人的低氣壓。
    而這位小祖宗一來，他的工作量和工作難度總是呈指數級增長。
    尤其還需要揣摩聖意，平衡這兩位關係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