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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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車前方即將到站,請要下車的乘客做好準備。”
廣播聲剛落,柏森森剛立起的琴盒就擋住了過道。
“哎呦喂,小姑娘,你這盒子也忒大了,往邊上放放呀!忒占地方了!”一位大媽皺著眉抱怨。
“抱歉,我拿下行李,馬上背起來。”柏森森慌忙轉身道歉,踮起腳費力地將行李箱從架上搬下,又彎腰去提那倚在硬臥床邊的琴盒。
看她瘦小的身子要背這麼大的盒子,大媽心軟了,伸手幫她托了一把。“哎呦,這盒子咋這大?你一個人背啊?”
“嗯,謝謝。”柏森森背好琴盒小聲道謝,然後低著頭往前推著行李。她現在頭暈得很,為了保護琴,於是將琴平放在硬臥的下鋪上,自己硬是靠著窗邊坐了40多個小時,火車裏暖氣開得太足了,又幹又熱,空氣不流通,各種味道混在一起,悶得她喘不過氣,她現在隻想快點下車,好好呼吸下新鮮空氣。
“請乘客有序下車,注意腳下安全!”
終於到了!柏森森在心裏長歎一口氣。
順著出站的人群走出了火車站,一股冷風迎麵刮了上來,將羽絨服的拉鏈往上拉了拉,柏森森將臉埋進圍巾裏。
太冷了,她最怕冷了。
柏森森低頭將手機掏出,點開聊天框發了條消息:媽,我到了。
隨後,她抬頭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深深吸了口氣。冰冷的空氣刺入肺腑,讓她昏沉的腦袋清醒了些許。
火車站四周很破,最北邊的廣場上堆了一些賣吃的小販。柏森森皺著眉,在廣場內走了一圈終於找到一個看起來挺幹淨的小攤,攤主是一位上了年紀的婆婆,細細的皺紋一條條堆在臉上,柏森森望著婆婆的臉愣了神。
她的外婆也會長這樣嗎?王淑蘭母女間關係不好,就也從沒帶她回過老家,柏森森隻零星知道些,她的外婆也是個脾氣很倔的人。
“小姑娘,吃點啥?”詢問的聲音拉回了柏森森的思緒。
“啊,”柏森森看了圈小攤,“一根玉米再來個煎餅吧。”
“這邊掃碼哈,一共12。”
柏森森掏出手機付好錢,微信裏並沒有人給她發消息,柏森森又點開置頂的聊天框,往上滑了滑,翻到一串電話號碼。
輸好號碼,指尖懸在撥號鍵上,遲遲沒有落下。
“小姑娘,你的好了,快趁熱吃哈,暖暖身子,瞧你臉凍得。”
剛出鍋的煎餅很香,雖然放了她最討厭的洋蔥,但坐了這麼久車她實在是太餓了,隨便在廣場上找了個椅子坐下,望著廣場上過往的人群,大口大口吃著。
現在是12月中旬,離鄉打工的人開始陸陸續續往回趕了。廣場上來往的人大多是拎著大包小包風塵仆仆趕回鄉的中年人。
柏森森吃完最後一口煎餅,將冒著熱氣的玉米握在手中取暖,她還在猶豫要不要撥號。下車的時候已經5點多了,現在應該快6點了,冬天的天黑得很快,如果天黑了該去哪?
她低著頭盯著地麵,想得太投入,完全沒注意到沒注意到一個人已經站到了她麵前。
“嘿!”
柏森森被忽然的聲音嚇了一跳,猛得抬起頭,一個穿著黑色短款羽絨服的長發女生,看起來年紀和她也差不多大。
長發女生的眯著眼認真盯著她打量了一陣,然後緩緩點了點頭。
靠嘴的兩邊有兩顆痣,又大又圓的眼睛,塌鼻梁。沒錯,林男望著柏森森抬起的臉,確認著自己沒認錯人。
“柏森森是吧,你媽媽叫王淑蘭,我是林男,你外婆叫我來接你的。”林男張口先介紹道。
柏森森沒想到還真會有人來接她,有點愣住了。
“咋了,不信我啊?”見麵前的人一臉懵,林男掏出手機撥通號碼。下一移,柏森森口袋裏的手機就嗡嗡震了起來。
“這下信了嗎?”林男說著,彎腰將放在椅子上的琴盒背了起來,又順手拉起一個行李箱。
“哎,我來背吧。”柏森森急忙起身想背回琴盒。“快走啦,你這麼多行李,有點晚了,我們得打車回去。”林男拉著行李,一邊走一邊回頭說道。
林男走路很快,很快就走到路邊並攔上一輛出租車,將行李放到後備箱,斜靠著車門等她。
“你的琴怎麼放?我給你放副座了,不會碰著吧?”林男用手指了指副座,詢問道。
“不會的,謝謝你,麻煩了。”柏森森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兩人並排坐在後座,一時無話。柏森森側著頭望著窗外變化的景開始發呆,她最近很喜歡發呆,什麼都不用想,仿佛這樣全世界都與她無關。
天已經慢慢黑下來了,路燈一盞盞亮起,來往的車開啟了車燈,窗外的光投在臉上。之後的生活會怎樣,柏森森在心裏默默想,之後還會有機會在台上拉琴嗎……
車內很安靜隻剩下導航指引的聲音,林男微微側過臉,看到旁邊那顆腦袋正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
是累壞了吧,一個人從那麼遠的地方趕來。她悄悄往左邊挪了挪,輕輕將柏森森歪倒的腦袋撥到自己肩膀上。柏森森迷迷糊糊中找到一個支撐點,下意識地蹭了蹭,找到個靠得更舒服的位置。林男感覺到肩上的重量,調整了下姿勢好讓她靠得更穩些。
借著窗外流轉的燈光,林男側身低頭看去,柏森森眉頭緊鎖,臉上寫滿了不安。
“媽媽對不起你,對不起,森森,是媽媽沒能保護好你!”王淑蘭哭著伸手想拉她,卻被身後的人強行拽開。柏森森想撲過去,卻猛地摔在冰冷的地板上。下一刻,地板崩塌,她瞬間墜入無盡的黑暗。
“啊!”強烈的失重感讓她驚醒,心髒狂跳。
“醒得正好,”林男聲音在旁邊響起,“快到了。”
柏森森這才發現自己一直靠著人家的肩膀,臉頰一熱,慌忙坐直身子,窘迫地望向窗外,下意識摸了摸嘴角。
過了馬路,車拐進一條街道,緩緩停在一間亮著暖黃色燈光的小窗店門前。商店招牌有些舊了,白底黑色寫著“便民商店”四個字,在漸濃的夜色裏顯得格外安靜。透過玻璃門,能看見貨架上整齊擺放的商品,一個模糊的身影正坐在櫃台後麵。
林男先下車了,從後備利落地拿下行李,對還有些恍惚的柏森森說,“下車吧,你外婆還在店裏看店,我去叫她。”
柏森森“嗯”了一聲,從副座拿起琴盒背好,沉重的琴盒壓著她的肩膀,也壓在她心裏,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琴盒的背帶。她站在原地,並沒有立刻跟上,隻是望著那扇有些老舊的玻璃門,心跳莫名地有些快。這就是王淑蘭從小長大的地方嗎?那個隻在媽媽隻言片語中帶著怨氣出現的“家”嗎?
林男快步走上前推開了商店的門,“歡迎光臨”自動機械的歡迎聲響起。
“阿婆,人回來了!”林男朝裏喊了一聲。
櫃台後的身影動了下,隨即站了起來,拄著拐杖緩步走到門前。那是一位頭發花白,身形消瘦的老人,穿著深色的棉襖,臉上刻滿了歲月的痕跡,雖然拄著拐杖卻把腰板挺得很直。她的目光越過林男,直直地落在門口柏森森的身上,柏森森措不及防地與她對視,那眼神裏充滿複雜的的情緒,有審視,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局促。
素未謀麵的祖孫倆,隔著幾步之遙,在寒冷的空氣中沉默對視。
“阿嚏!”一陣冷風刮過,柏森森打了個噴嚏。
“快進來,”王春芳先開了口,聲音有些幹澀,語調平緩,“外麵冷。”她沒有像尋常長輩對未見麵小輩那樣表現出熱絡,甚至沒有叫柏森森的名字,但那句“快進來”,還是讓在寒風裏站了半天的柏森森心頭一酸。
“好。”柏森森低低應一聲,邁開有些僵硬的腿向前走去。一推開門,一股暖氣包裹住她有些凍僵的身體。
“你先帶人從後門上樓,我鎖下店。”王春芳向林男說道。
“好哦,阿婆,”林男彎下腰拎起行李,轉頭對微微發愣的柏森森說,“跟著我,先上樓,回家吃飯。”
“好。”
穿過幾個貨架,從後門出來,這是一個老小區了,前麵靠街做店鋪,後麵是居民居住區。順著樓梯間的水泥樓梯向上走,林男提著行李走在前麵,柏森森跟在後麵,琴盒在她背上隨著上樓的動作一下下輕磕著她的腿。她抬起頭,看著樓上方透出的暖光,心裏仍有些緊張。
林男掏出鑰匙打開門,側身讓柏森森先進來。屋內開著暖氣,很暖和。柏森森站在玄關處,有些不知所措打量著屋內。房間不大,陳設簡單甚至有些老舊,但卻被收拾得很整潔,舊沙發上鋪著幹淨的鉤花蓋巾,暖黃色的燈光灑落整個客廳,使一切都顯得柔和起來。
“別愣著啦,先換鞋,拖鞋是新買的。”林男從旁邊的鞋櫃拿出雙拖鞋,彎腰放在柏森森腳下,點點頭催她趕緊換上。
“謝謝。”柏森森換好鞋走進客廳將琴小心立在客廳牆角。
“”森森,來幫忙拿下碗。”林男的聲音從廚房傳來。
“好。”她走過去接過碗筷。
“不介意我這麼叫你吧?”遞碗時,林男側頭,笑眼彎彎,“我比你大點兒,叫全名太生分了。”
柏森森搖了搖頭。
“米飯在電飯煲裏,你去盛一下,我把菜熱熱。”林男說著,熟練地打開煤氣灶,將保溫盒裏的菜倒入鍋中。
柏森森盛好飯,安靜地坐在桌邊,透過廚房玻璃門看著林男忙碌的身影。
“哢嚓——”門鎖輕響,王春芳回來了。
“阿婆,回來得剛好,菜剛熱好。”林男端著兩盤菜走出來。
餐桌上是簡單的兩菜一湯:清炒的蔬菜色澤有些黯淡,湯麵上飄著零星的油花。
“吃飯吧。”王春芳率先拿起筷子。
窗外是北方小縣城的沉沉冬夜,屋內,燈光將三人的身影投在牆上。餐桌上很安靜,隻有細微的咀嚼聲和碗筷輕碰的脆響。
飯後,林男利落地收拾著碗筷。王春芳拄著拐杖,走向客廳角落的舊藤椅坐下,目光落在窗外漆黑的夜色中,沒有再開口說話。
“你在房間在這。”林男輕輕拉過有些恍惚的柏森森。屋內有三間房間,但每間都不大,柏森森的房間靠近街道。房間很小,隻放得下一張床,一個衣櫃和一張舊書桌。
“衛生間在剛進客廳的地方,我把你行李拿來,你趕緊洗洗睡吧。”林男放下行李開口道。
柏森森將琴盒小心倚在床頭,沿著床沿坐下,床墊有些硬,伴隨著她坐下的動作發出輕微的響聲。
靠床的玻璃窗上有層薄薄的水霧,柏森森抬手,用指尖劃過,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跡,樓下便民商店的燈牌在夜色中發著微弱的光,微弱的光卻刺得她眼睛發酸。柏森森望著又發起了呆,等她回過神來,推開房門時,客廳裏的燈早已關了。
柏森森躡手躡腳走到衛生間,快速地洗漱完,換好衣服,整個身體早已疲憊不堪,頭剛倒到枕頭上就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