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4章藥鍋底下壓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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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據流的盡頭,是一片死寂的灰。
數百名Omega的腦部掃描圖譜在蘇泠眼前冷酷地鋪陳開來,那曾象征著人類最細膩情感的區域,如今隻剩下黯淡無光的斑塊,如同被酸液腐蝕過的廢土。
然而,與這片死寂形成詭異對比的,是他們被人工激活的多巴胺分泌機製,像一台永不疲倦的機器,源源不斷地泵送著虛假的“快樂”。
他們不再哭泣,不再憤怒,甚至不再渴望自由。
每一張被記錄下來的臉上,都掛著標準而空洞的微笑,機械地重複著同一句話:“感謝恩賜,我感覺很好。”
係統冰冷的標注浮現在一側:【警告:該製劑並非單純的情感抑製劑,而是通過高精度基因剪輯,強製重構神經反饋回路,從而形成不可逆的“愉悅型服從”人格。】
這不是改造,這是抹殺。
蘇泠的手指劃過冰涼的屏幕,翻到了最後一頁。
瞬間,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一張陳舊的照片,像素不高,卻清晰得像一把尖刀,直直刺入他的心髒。
一個瘦弱的少年跪在冰冷的實驗艙中央,無數根導管野蠻地插入他纖細的手臂,慘白的燈光下,他胸口那個醜陋的烙印顯得格外刺眼——LMΩ0。
少年的臉埋在陰影裏,看不清表情,但那份深入骨髓的絕望與痛苦,卻穿透了十年的時光,狠狠攫住了蘇泠的呼吸。
而在實驗艙外,操作台前,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正專注地記錄著數據。
他的側臉清雋而熟悉,正是年輕了十歲的沈知微。
一股冰冷到極致的殺意從蘇泠心底升騰而起,幾乎要將他的理智焚燒殆盡。
他猛地閉上眼,再睜開時,眼底的滔天怒火已被壓製成一片死寂的寒潭。
“樓教授,鍾離少校,緊急會議。”他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卻讓聽到的人不寒而栗。
密室中,氣氛凝重如鐵。
樓教授看著屏幕上的數據,蒼老的臉上滿是驚駭與憤怒:“瘋子!這群瘋子!他們這是在創造沒有靈魂的奴隸!”
鍾離少校的臉色同樣難看,他緊握著拳,指節發白:“情報確認,衛生署的”全民基因優化篩查”計劃,首批試點就在明日清晨。三千名登記在冊的Omega,將在二十四個小時內,被送往各個社區中心接受”優化注射”。”
三千人。一個冰冷的數字,背後是三千個即將被摧毀的人生。
蘇泠調出藥圃的實時庫存數據,眉頭緊鎖。
九轉當歸與黃精原漿,這兩味煉製解毒母劑的核心藥材,庫存見底,滿打滿算,隻夠煉製五百份。
五百對三千,這是場從一開始就注定慘敗的戰爭。
所有人的目光都彙集在蘇泠身上,等待著他的決斷。
蘇泠凝視著眼前懸浮的基因脈絡樹,那繁複的結構在他眼中飛速拆解、重組。
常規的路徑已經被堵死,那就隻能……另辟蹊徑。
“放棄煉製解毒母劑。”他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字字千鈞,“時間不夠,藥材也不夠。”
在樓教授和鍾離不解的目光中,他伸出手指,點向了脈絡樹一個極其偏僻、被標記為【高危】的節點。
“啟用【丹道初境】功能,以古方”回陽湯”為基礎,逆向推演,煉製一枚”破障丹”。”
樓教授大驚失色:“破障丹?那不是傳說中激發人體潛能的禁藥嗎?它會強行激活人體的自我修複本能,但代價是……服用者將承受難以想象的神經撕裂之痛!那根本不是治療,是酷刑!”
站在一旁的小鳶聽得小臉煞白,嘴唇都在哆嗦:“師父……這不是藥……這是刑具啊。”
蘇泠沒有解釋。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破障丹的霸道。
它不能解毒,卻能在毒素入侵的瞬間,以最狂暴的方式激發人體的生命潛能,強行將那些基因剪輯的“鏈條”撕碎。
代價,就是地獄般的痛苦。
但他沒有選擇。
他需要一個“火種”,一個足以點燃所有人反抗意誌的、最決絕的火種。
他獨自走進藥圃最深處的隔離區,那裏存放著九大方劑煉製失敗後留下的殘液。
他毫不猶豫地將這些性質各異、甚至相互衝突的殘液倒入一口古樸的藥鼎,又將一片脈絡樹自然脫落的枯葉與一枚青囊令的碎屑投入其中。
“轟”的一聲,他催動內力,鼎下燃起幽藍色的火焰。
火焰舔舐著鼎身,無數張痛苦掙紮的人臉輪廓在鼎壁上一閃而過,仿佛封印著無數不屈的靈魂。
整整三十六個時辰,蘇泠不眠不休,守在鼎前。
當最後一絲幽藍火焰熄滅時,鼎內隻靜靜躺著一枚丹丸。
它通體漆黑,毫無光澤,表麵布滿了蛛網般的細密裂紋,仿佛輕輕一碰就會碎裂。
【係統警告:未知丹藥煉製成功。
成分無法解析,服用後極有可能導致永久性感官損傷或精神崩解,請謹慎使用。】
蘇泠無視了警告,小心翼翼地將這枚“刑具”封入特製的水晶膠囊中,交到小鳶手上,神情前所未有的嚴肅:“聽著,如果我進入篩查中心後昏迷超過十二個小時,你就立刻把這東西交給陳阿婆,告訴她,親手喂給第一個敢於當眾拒絕注射的人。”
小鳶含著淚,重重點了點頭。
當晚,夜色如墨。
蘇泠換上一身白色的醫療誌願者製服,輕易混入了燈火通明的篩查中心外圍。
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和一種若有若無的甜香,那是“優化製劑”的味道。
他閉上眼,悄然發動了【藥靈共鳴】。
一絲微不可查的意念順著空氣流動,精準地找到了通風管道內殘留的某些廢棄藥渣。
在他的操控下,這些藥渣中的活性分子被重新激活,彙聚成一股極其微弱的特殊香氣軌跡,飄向了等候區。
很快,一名坐在角落、神情緊張的年輕女子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臉上迅速浮現出大片紅疹。
“過敏反應!快!送去隔離觀察室!”
一片混亂中,蘇泠“恰好”是離她最近的誌願者。
他扶著女子,在眾人不注意的瞬間,將她帶離了主幹道,閃身進入一條僻靜的後勤走廊。
脫離了危險,女子渾身還在顫抖,眼淚控製不住地往下掉:“他們說……說不打針就會被標記成社會垃圾,會被所有人拋棄……可我……我隻是想哭啊!為什麼連哭的權利都沒有了!”
蘇泠看著她眼中那未被磨滅的、屬於人的光芒,從口袋裏拿出最後一劑親手調配的“醒神膏”,輕輕塗抹在她的手腕上。
清涼的藥氣滲入皮膚,安撫著她瀕臨崩潰的神經。
他低下頭,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那就哭出來,別憋著——這才是活著。”
將女子安頓在安全的接應點後,蘇泠悄然返回據點。
他正準備整理新一批的應急藥方,目光掃過靜靜懸浮的脈絡樹時,心髒卻猛地一沉。
樹上,一片代表著生命鏈接的翠綠花瓣,邊緣竟毫無征兆地開始枯萎,迅速轉為灰敗。
而那片花瓣上烙印的名字,赫然是——鍾離少校。
他心頭一震,立刻啟動加密通訊聯絡對方。
然而,通訊器那頭隻傳來一陣嘈雜的電流聲,和鍾離少校斷斷續續、急促無比的低吼:
“他們……改了名單順序……第一批是軍屬……我擋不住……呃!”
一聲悶哼後,通訊戛然而止。
蘇泠猛地站起身,四周的空氣仿佛瞬間被抽空。
他手中,那枚漆黑的破障丹膠囊被捏得咯咯作響,冰冷的觸感直透心底。
就在這時,一道微弱的係統提示音悄然在他腦海中響起:
【檢測到宿主產生極度強烈的守護意誌波動,“心意通感”被動鏈接已自動延伸至未知節點……鏈接成功。】
蘇泠渾身一僵,緩緩閉上了雙眼。
刹那間,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整個世界陷入一片黑暗的沉寂。
他集中全部精神去感知那條新建立的鏈接,穿透了無盡的距離與阻礙,仿佛真的聽到了什麼。
那是在一座遙遠、陰冷的牢房深處,一個微弱而沙啞的聲音,正在低聲哼唱著一首古老的童謠。
那旋律……是墨塵在童年時代,唯一還記得的旋律。
蘇泠的手指,一寸寸攥緊。
那枚象征著毀滅與新生的破障丹,在他掌心散發出一種近乎妖異的冰冷。
他知道,隻靠這一枚丹藥,已經不夠了。
他需要更強大的力量,一種足以掀翻整個棋盤的力量。
他的目光,緩緩落在了藥圃中央那棵與他性命交修的基因脈絡樹上,眼神沉靜得可怕,仿佛暴風雨來臨前,最死寂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