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的水流此刻竟呈現出一種死寂的灰白色，沒有任何波紋，像是一潭死水。
    “想毀了我的藥圃，讓我斷了根基？”蘇泠冷笑一聲，眼底劃過一絲涼意，“鄭玄大概忘了，中醫裏有句話叫”物極必反”。”
    他心念一動，係統界麵瞬間展開。
    【檢測到高能化學侵入。判定屬性：劇毒。轉化方案：啟動”地脈濁氣逆轉陣”。】
    隨著指令下達，藥圃中央那座剛剛升起的青銅祭壇猛然震動。
    原本清聖的靈氣瞬間倒卷，地底深處仿佛有一張貪婪的大嘴張開，那順著水源侵入的灰白色毒素還沒來得及擴散，就被一股霸道的吸力強行扯入地底。
    幾息之後，藥田裏的紫玉參反而更加**，葉片上甚至多了一層妖異的暗紋。
    “你想讓人嚐不到苦，可惜——”蘇泠看著那株變得更加茁壯的毒草，低聲自語，“真正的苦，是你自己咽下的恐懼。”
    這種程度的攻擊，連給他撓癢都不夠。
    就在這時，手腕上的終端急促震動起來。是蘇婉兒。
    剛一接通，全息投影裏就跳出了蘇婉兒那張素麵朝天、咬著半個包子的臉。
    背景是診所堆積如山的紙質檔案室，灰塵在光柱裏飛舞。
    “老板，出大事了！”蘇婉兒胡亂咽下嘴裏的早飯，舉起幾張泛黃的體檢單，“我按照你的吩咐，把這幾年因為”不明原因精神萎靡”被退學的貴族子弟病例做了一個交叉比對。你猜我發現了什麼？”
    蘇泠眉梢微挑：“說重點。”
    “他們的味覺都在退化！”蘇婉兒指著數據圖上的紅線，“而且這種退化不是病理性的，更像是……被修剪掉的。我在他們的DNA端粒位置，發現了一段完全一樣的人工嵌入序列。這編碼我在天工坊的廢棄數據庫裏見過，編號”磐石”。”
    磐石。無情無欲，堅不可摧。
    蘇泠腦中轟然一聲，無數散亂的線索在這一刻串聯成線。
    這不是簡單的投毒，這是一場持續了數十年的、針對特定人群的基因閹割。
    鄭玄和天工坊想要製造的，不僅僅是聽話的平民，還有沒有痛覺、沒有恐懼、甚至沒有味覺的“完美人類”。
    而這類技術，最早的實驗田通常隻有兩個地方：監獄，或者……軍隊。
    蘇泠猛地站起身，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老板你去哪？”
    “去驗證一個猜想。”蘇泠的聲音冷得像冰，“如果我的推測沒錯，有一個人，他不是病了，他是被做成了兵器。”
    半小時後，元帥府。
    墨塵看著突然造訪的蘇泠，並沒有露出意外的神色。
    他依舊穿著那身筆挺的黑色居家服，手裏拿著一本古紙質書，但書頁半天沒有翻動。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焦躁氣息，那是信息素不穩的前兆。
    蘇泠沒有廢話，直接將蘇婉兒發來的基因比對圖甩在桌上，然後打開了隨身攜帶的針匣。
    “伸手，取血。”
    墨塵掃了一眼那張圖，瞳孔微微收縮，但還是依言伸出了手臂。
    暗紅色的血液順著導管流入便攜式分析儀。
    滴——
    【比對完成。基因序列重合度98。6%。檢測到”磐石計劃”源始代碼痕跡。】
    死一般的寂靜籠罩了客廳。
    蘇泠看著那個觸目驚心的結果，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向墨塵：“你知道嗎？你的精神暴動之所以這麼頑固，是因為你的身體裏有一把鎖。這把鎖在拚命壓製你的情感，而你的本能在反抗。每一次暴動，其實都是你的身體在尖叫著想要做回一個人。”
    墨塵看著自己的掌心，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良久，他才沙啞地開口：“當年軍部有個秘密項目，旨在打造不受情緒幹擾的指揮官。他們說，隻有絕對的理智，才能換來勝利。”
    “把痛苦當成勳章戴著，不累嗎？”蘇泠打斷了他，聲音裏難得帶上了一絲怒其不爭的嚴厲。
    墨塵猛地抬頭，對上蘇泠那雙清透的眼睛。
    蘇泠從針匣最底層取出一根極其細長的銀針，針尖閃爍著幽藍的光芒。
    這是晉升“杏林名醫”後解鎖的特殊針法——九轉還靈針中的“斷鏈針”。
    “我不懂你們的軍事大義。我隻知道，作為醫生，我不允許我的病人是一台機器。”
    蘇泠示意墨塵解開衣領，銀針穩穩地刺入他後頸的啞門穴，隨後指尖輕彈針尾，一股溫熱的靈力順著督脈逆流而上。
    “忍著點，這是在剪斷鎖鏈。”
    劇痛瞬間襲來，仿佛有人在用鈍刀生生刮去骨髓裏的印記。
    墨塵悶哼一聲，額角青筋暴起，但他硬是一動未動，隻是死死抓住了沙發的扶手，皮革在他掌下寸寸崩裂。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蘇泠的額頭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他在與一段存在了二十年的基因代碼博弈，稍有不慎，就會損傷神經。
    終於，隨著最後一絲靈力注入，墨塵體內仿佛傳來了一聲極其細微的崩斷聲。
    蘇泠迅速拔針，同時將一碗早就備好的湯藥遞了過去：“喝了。”
    墨塵劇烈喘息著，視線有一瞬間的模糊。
    他下意識地接過碗，湊近唇邊的瞬間，動作突然僵住了。
    他鼻翼微動，有些遲疑，又有些不可置信地再次深吸了一口氣。
    那種味道……微苦，帶著一絲陽光暴曬後的幹爽，還有一點點回甘的辛辣。
    “我……聞到了。”墨塵的聲音在顫抖，他像個第一次認識世界的孩子，喃喃自語，“這味道……很澀。”
    “那是陳皮。”蘇泠一邊收拾針匣，一邊平靜地說道，“恭喜元帥，你的鼻子，終於認出了你自己。”
    墨塵端著碗的手在微微發抖。
    二十年了，他的世界隻有黑白的數值和血腥氣，這是第一次，色彩隨著氣味重新湧入了他的感官。
    就在這時，大門外突然傳來了刺耳的警報聲和撞擊聲。
    “特別執法隊！蘇泠涉嫌非法進行基因幹預，立刻開門接受調查！”
    鄭玄的反撲來得比想象中更快。
    他動用了最後的底牌，以“違反基因倫理法”這個大帽子扣下來，企圖在真相大白前先解決掉揭露真相的人。
    蘇泠的手頓了一下，隨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正要起身，一隻大手卻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墨塵站了起來。
    隨著那一碗藥下肚，困擾他多年的精神躁鬱仿佛潮水般退去。
    此刻的他，身上不再是那種隨時可能爆炸的毀滅氣息，而是一種如山嶽般沉穩的壓迫感。
    他隨手抓起掛在椅背上的軍氅，披在肩上，金色的流蘇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元帥，這是我的事。”蘇泠皺眉。
    “不。”墨塵大步走向門口，每一步都踩得地板沉悶作響，那雙恢複了清明的眸子裏，燃燒著前所未有的怒火與護短的決絕，“這次，我不隻是為了擔保一頓飯。”
    他拉開大門，麵對門外黑壓壓的槍口和那個氣勢洶洶的執法隊長，眼神睥睨，如同看著一群螻蟻。
    “你們想要抓我的醫生？”
    墨塵的聲音不大，卻帶著震懾靈魂的穿透力，讓那個舉著逮捕令的隊長手一抖，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我要為他立一塊碑。誰敢動他，就是動帝國的未來。”
    第二天，整個星際被一條新聞炸得天翻地覆。
    帝國最高法院緊急受理“感官人權案”，墨塵元帥實名指控前衛生署長鄭玄及相關利益集團犯有“反人類罪”。
    鐵證如山。
    鄭玄在試圖逃往外星域的途中被捕，天工坊所有資產即刻凍結。
    那個妄圖將所有人變成啞巴和瞎子的陰謀，終於在陽光下灰飛煙滅。
    三天後，泠心醫館。
    外麵的喧囂還在繼續，蘇泠卻獨自一人待在藥圃的最深處。
    在他麵前的培養槽裏，一株半透明的幼苗正在緩緩舒展。
    那不是普通的草藥，而是他用“幸存者之疚”和“戰神之慟”提取出的源質，培育出的第一株“情感疫苗”胚芽。
    這是能從基因層麵徹底修複“磐石計劃”後遺症的解藥，也是這一級係統權限帶來的最強能力。
    隻要將它完善，就能徹底治愈墨塵，甚至治愈所有被那個時代傷害過的人。
    “它的活性不夠。”青姑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聲音幽幽，“單純的數據和源質隻能合成死物。這種級別的疫苗，需要一個活體的載體，一個既承載過最深的創傷，又擁有最強烈的治愈願望的人，用他的血肉去溫養，才能讓藥性”活”過來。”
    蘇泠的手指懸停在操作台上，那個“確認植入”的按鈕閃爍著**的紅光。
    他隻要按下去，選擇自己或者墨塵作為載體，就能立刻完成任務，獲得巨大的聲望和醫德點。
    但他沒有動。
    透過藥圃的窗戶，他看到了遠處訓練場上的身影。
    墨塵正在那裏試著去嗅一朵野花，那個曾經隻會殺戮的戰神，嘴角第一次掛著那種笨拙卻真實的弧度。
    如果要救世，就要先犧牲救世主嗎？
    蘇泠收回目光，關掉了操作界麵。
    “不急。”他輕聲說道，或許……還有別的路。”
    那株幼苗在培養槽裏靜靜搖曳，仿佛在等待著一個未知的命運。
    而蘇泠轉身走出了藥圃，並沒有注意到，在他轉身的刹那，那株幼苗的葉片輕輕轉向了墨塵所在的方向，如同某種宿命的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