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沁芳園設宴慶祝聖妃生辰，眾官皆攜禮而至，禮薄尚書執禮單開始按序宣讀。
    絲竹笙簫漸漸入耳，觥籌交錯間眾官談笑風生，好一派奢靡之景。
    羽山珺站在景繁政身側垂眸不語，麵上神情漠然。
    皇帝忽然對他道：“你去吧，留春在這兒守著便是。”
    羽山珺輕聲回道：“是，陛下，微臣告退。”
    他默默離開了沁芳園。
    聖妃住在幽羽宮，沒有景帝的命令，不得外出。
    幽羽宮在整個皇宮最偏僻的地段，那裏常年不曾有生人活氣兒，極為陰冷潮濕。
    穿過承德宮、芳華宮等一幹後宮嬪妃宮殿，羽山珺步伐緩慢而沉重。他對路線顯得極為熟稔，似乎已經走過千萬次，沒有絲毫猶豫。
    遠遠的，他便看到那濃墨夜色中，一點幽幽燭光在風中搖曳，就如同風雪中的小草，脆弱又頑強。
    幽羽宮的掌燈一如既往，不甘熄滅，一如聖妃本人。即使被瘋魔病痛纏身，無宮人照顧，無暖爐熱菜，也依然挺到現在。
    羽山珺踏入灰撲撲的宮殿大門，“吱呀——”一聲宮門推開。
    “喵——”不知何處傳來一聲貓叫，他側耳正要細聽。
    但門裏頭走出來一人，打斷了他的舉動。
    那是名穿著陳舊宮裝的女子，手上提著一盞搖搖欲滅的宮燈，提著裙擺往外走來。
    羽山珺收回視線朝那人走去。
    離近了才發現，那宮燈破了幾個大洞，風呼而過，於是燭火才那樣不穩。
    女人麵上不施粉黛卻清麗絕倫，她小心翼翼地用另一隻手護住宮燈的破洞之處，但破洞過多，仍是無濟於事，便顯得此舉甚為蒼白無力。
    羽山珺見此景象眉間微微隆起，他抬眼朝內殿望了一眼，“蘭瑛姑姑，娘娘可是歇下了？”
    蘭瑛見到他先是驚訝了一下，隨即麵上立刻笑開來，連忙迎他進門，“娘娘今日還未入寢。她從寅時起便一直心神不寧，坐立難安的……我道是為何，原來啊，是我們季大人要來啦~”
    羽山珺笑了笑：“蘭瑛姑姑就沒心神不寧坐立難安，原來是不想我來啊？”
    蘭瑛嗔怪地瞪他一眼：“姑姑可想死我們的季大人了！可咱季大人貴人多忘事，早不知把娘娘同姑姑忘哪兒去啦！”
    二人邊說著玩笑話邊往殿內走，四周皆是一片漆黑，唯獨蘭瑛手中的破宮燈為他們點亮前路。
    破敗的宮闈落滿塵灰與蜘蛛網，牆角甚至長出了青苔，空氣中滿是潮濕的黴味。
    穿過雜草叢生枯枝敗葉的庭院，羽山珺抬頭看去——探春閣。
    許久未來，牌匾上的紅漆都褪了些豔麗，顯得灰撲撲暗沉沉的。
    興許是他們的到來驚動了屋裏的人，裏頭忽然傳來一道略顯低沉卻動人的聲音：“蘭瑛？”
    “誒！我在！娘娘，咩、額，季、季大人來看您啦~~”
    蘭瑛帶著羽山珺進門，招呼他坐在大堂裏，正要急匆匆進屋內扶聖妃出來，就見她本人正披了件薄薄的鬥篷慢慢走出來。
    羽山珺見到她，不自覺站起身急走了兩步，隨後又像是突然反應過來，連忙緩了步子，行禮道：“下官參見聖妃娘娘！娘娘身體安康。”
    聖妃輕抬衣袖掩住唇咳嗽了幾聲，“咳咳咳！咳咳……”
    蘭瑛急忙跑到她身旁輕輕拍著她的背，給她順氣。
    少頃，聖妃終於緩過氣來，她幽幽抬起頭，遠山黛眉輕輕淺淺，未描而黑。一雙鳳目含情脈脈，盈盈波光，令人見之便心生憐惜。
    用傾國傾城來形容也不為過。
    “珺兒……”聖妃上前幾步，輕輕拍了拍羽山珺的肩膀，望著他的眼神中滿是欣慰與惦念。
    聽到這聲呼喚，羽山珺顫了顫，忽然雙膝跪地，“娘親……”
    他垂著頭聲音微微發顫：“孩兒不孝，到今日才來看您……”
    聖妃連忙將他扶起，忍不住也落下淚來，“不怪你，這後宮禁地不是你想來就能來。況且，你已長大還做了官，不似幼時那般……”
    她拉起羽山珺的手牽到椅子上坐下，又吩咐蘭瑛道：“給珺兒拿些點心吃，哦，還有茶水別忘了~”
    “……娘娘，茶、茶葉都發黴了……點心……您忘啦，最近宮人都多日未來咱們這兒了，誰還會來送點心……”蘭瑛吞吞吐吐地偷瞄了羽山珺一眼，神情中帶著些許為難。
    聖妃聞言一愣，隨即麵上喜色轉淡，“也罷，那便倒杯熱水……”
    “……是，奴婢這就去燒。”蘭瑛福了福身子，轉頭就出了屋門。
    聽到這兒，羽山珺緩緩握緊了拳頭，眼尾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
    “娘親，您宮裏的宮人為何隻剩蘭瑛姑姑了？”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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