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璟書裹著大氅坐在古廟門口的台階上，伸手接飄落下來的雪花。身後火光跳動中，映出其餘人熟睡的樣子。
    雪下的不小，沒有一個時辰就在地麵落了厚厚一層，但卻絲毫沒有要停下的意思，瞧這樣子怕是還要下好久。
    紀璟書還在思考黃若塵說的話，他不明白，想不明白，什麼叫無不無辜不是他們能說了算的？
    紀璟書突然好想雲寒硯，他將臉埋在厚厚的毛絨領裏，悶悶的想，若是師尊在肯定會為他答疑解惑，會告訴他為什麼。
    大師兄在也行，大師兄也肯定會告訴他為什麼。
    果然啊，他還是不習慣和除師尊和師兄姐姐們以外的人相處。
    “師尊，大師兄，下雪了，你們在後山冷不冷呀？”
    紀璟書用大氅接了些雪，又撒向空中，反複如此。
    枝丫上的雪窸窸窣窣的落下來，砸在草叢裏，像是陪著他一起玩鬧。
    紀璟書是越想越想不明白，越想不明白就越想雲寒硯。
    等他回去，他一定要去找師尊問清楚。
    紀璟書抖了抖身上的雪，轉身進了廟，剛蹲下身子想叫醒顧瑾白交接守夜，餘光一瞥，在牆上看到三道深紅色的痕跡。
    紀璟書走過去，蹲下，抬手將痕跡上麵的浮塵掃去，幾乎是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是血跡，還是至少一年前留下的血跡。
    血跡很長，紀璟書伸手拂過，在血跡開頭的地方，隱隱可以看到指尖的紋路。
    看起來像是有一個人在被拖走時，拚命想抓住什麼，可直到手指都破了，也什麼都沒抓到，隻能在牆上留下這幾道長長的痕跡，證明自己從未放棄過。
    跟著痕跡消失的方向，紀璟書走到了神像後麵。
    後麵堆了很多不用的木材，橫七豎八的擋在地上，完全沒有能下腳的地方。
    紀璟書皺緊了眉頭，這個地方怎麼會有血跡，還是很早之前就留下的。
    是誰留下的呢？這個廟裏又發生過什麼呢？
    紀璟書覺得這件事越來越撲朔迷離了。
    “什麼時辰了？”
    黃若塵的聲音傳來，猛的將紀璟書從思緒裏拉出了。
    他理了理思緒，從神像後麵走出來。
    “下雪了看不到月亮，估摸著應該是寅初了。”
    “都寅初了，陣法怎麼還沒異動？”
    他這麼一說，紀璟書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是啊，一晚上都要過去了，怎麼會一點動靜都沒有？
    兩人對視一眼，暗道一聲不好，將所有人都叫了起來，一行人慌慌忙忙的跑下山。
    剛進村裏，一聲淒厲地哭嚎聲就劃破夜空，將這寂靜的雪夜撕裂。
    一行人趕到的時候，入眼的全是血。
    那灘紅在雪地裏格外的顯眼，甚至是刺眼，刺得人心慌。
    看那個身高，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和之前的屍體一樣，屍首分離，慘不忍睹。
    旁邊跪地哭嚎的男人似乎是他的父親，見到他們之後，嗚咽一聲，衝到幾人麵前，一把就揪住了紀璟書的衣領。
    “你們不是仙君嗎？你們不是法力高強嗎？你們不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嗎？為什麼？為什麼我的兒子還會死？為什麼！”
    男人哭得眼淚鼻涕橫飛，因為太激動，口水都濺在了紀璟書的臉上。
    顧瑾白一把將男人推開，將紀璟書護在身後，給他擦臉。
    黃若塵上前安撫男人：“您先別激動，冷靜一下。”
    “如果是你兒子成了這樣，你能冷靜嗎？”
    黃若塵被男人吼得一愣，他也想不明白，為什麼他的陣法沒有反應，明明他做好了萬全準備的。
    “他為什麼在外麵。”
    木樨子指著屍體，語氣冰冷，麵無表情。
    “對啊，”蘇初橦也反應過來，“不是讓你們閉緊門窗，足不出戶嗎？”
    男人頓了一下，隨後哭得更厲害了：“都怪我，要不是我死活不同意他娶外麵的女人，他也不會和我置氣跑出來啊。我的兒啊。”
    幾個人聽的雲裏霧裏的，還是李月芽眼尖，發現了一直滴落的血跡。
    “你們看，那個血跡好像到後山去了。”
    “我們追。”
    現在糾結陣法有沒有出問題已經沒有意義了，反正今晚的人已經死了，黃若塵幹脆收了陣法，帶著眾人追著血跡而去。
    鮮紅的血跡，落在潔白的雪地上，如同綻放的紅梅，蜿蜒而上，連綿不絕。
    幾人跟著血跡一路來到後山的亂葬崗上。
    亂葬崗上麵墳頭林立，因為有雪蓋著，反倒是沒那麼滲人，隻是還能看到幾具白骨，難免心裏膈應。
    “看來這就是女鬼的老巢了。”
    顧瑾白點點頭：“想必她是吸收了這些靈魂的怨氣，才化作厲鬼的。”
    “大家湊近一點，以免她偷襲。”
    聽了黃若塵的話，大家紛紛都靠近了些。隻是紀璟書站在原地沒有動。
    他是真的生氣了，他雖然不覺得那些村民無辜，也想過女鬼可能是有什麼隱情，但是，今晚死的是個孩子啊。
    他想不明白，到底是有什麼仇怨，能惡毒到對一個孩子下這麼重的手。
    紀璟書喚出碎雪，一副要找女鬼拚命的架勢，
    顧瑾白連忙拉住他：“阿書，冷靜一下，你要是失控，碎雪會毀了這裏的。”
    紀璟書根本就聽不進去，眼眸慢慢覆上白色。
    “阿書，想想師尊！”
    聽到雲寒硯，紀璟書立馬清醒過來，他又……失控了。
    自從入門試煉之後，他就沒有再失控過了，這二百年來他和碎雪也很合拍。
    上一次失控是因為什麼？
    有人在他眼前傷害了他的姐姐。
    這一次失控是因為什麼？
    因為……，他覺得他本來可以救那個孩子的，他不明白，女鬼是怎麼進的村子。
    但是他接受不了在自己眼皮底下，在自己明明可以護著的時候，人死了。
    可他要是失控毀了這裏，他的師尊會不開心吧，他想多看師尊笑，不想讓他不開心。
    “我沒事了，三師兄。那個女鬼也不在這裏。”紀璟書輕輕掰開顧瑾白放在他腰間的手，衝他笑了笑。
    師尊不喜歡的事，他絕不會幹，絕不會。
    “你們快看，那兒有個孩子。”
    眾人尋聲望去，隻見一個渾身是血的小姑娘躺在兩個墳堆中間，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