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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拍賣會結束後的幾天,裴譽珩的生活恢複了慣常的節奏。那條價值連城的藍鑽手鏈被他隨手扔在衣帽間的某個抽屜深處,如同丟棄一件失去即時趣味的玩具。虛榮心得到短暫饜足後,留下的是更深的空洞與百無聊賴。
    他不再去公司,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公寓裏,對著落地窗外一成不變的城市天際線發呆,或者漫無目的地翻閱一些無關緊要的雜誌。許舟依舊每天發來信息,內容從天氣提醒到晚餐建議,事無巨細。裴譽珩很少回複,偶爾瞥一眼,指尖劃過屏幕,不帶任何情緒。
    裴冶打過一次電話,語氣溫和地詢問他是否喜歡那條手鏈,並暗示周末有個小型的私人鑒賞會。裴譽珩以“沒空”直接回絕,電話那頭的裴冶似乎並不意外,隻是低笑一聲,說了句“那你好好休息”,便掛了電話。
    至於宋朔,仿佛真的從裴譽珩的世界裏徹底消失了。沒有電話,沒有信息,連一點存在的痕跡都沒有。這種徹底的靜默,反而比之前的糾纏更讓裴譽珩感到一絲……異樣。但他很快將這點異樣歸咎於習慣被打破後的輕微不適,並未深究。
    這天下午,天氣陰沉,醞釀著一場秋雨。裴譽珩覺得有些氣悶,胃裏也隱隱有些不舒服,或許是前幾日飲食不規律的緣故。他懶得叫外賣,更不想讓許舟過來,最終隻是給自己倒了杯溫水,蜷在沙發裏,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門鈴在此時響起,突兀地打破了室內的寂靜。
    裴譽珩蹙眉,不想理會。門外的人卻很有耐心,按了一次後,停頓片刻,又按了一次,節奏平穩,不帶催促的意味。
    最終,裴譽珩還是站起身,走到門邊,透過貓眼向外看去。
    站在門外的,是宋朔。
    他穿著一件淺灰色的外套,身形似乎比之前瘦了些,臉上帶著一絲疲憊,眼神恢複了幾分往日的溫潤,隻是那溫潤之下,沉澱著一些看不清的東西。
    裴譽珩猶豫了一下,打開了門。
    他沒有說話,隻是用眼神表達詢問。
    宋朔看著他,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幾秒,似乎是在確認他的狀態。他的視線掃過裴譽珩略顯蒼白的臉色和微微蹙起的眉頭,眼神幾不可查地動了一下。
    “路過,順便上來看看。”宋朔的聲音有些沙啞,但語氣很平靜,聽不出什麼情緒。他手裏提著一個精致的紙袋,隱約散發出淡淡的、清甜的食物香氣。
    裴譽珩沒動,也沒讓他進去的意思。
    宋朔似乎並不意外,他將手中的紙袋往前遞了遞:“城南那家你以前常去的粥鋪,我記得你胃不舒服的時候,喜歡喝他們家的山藥排骨粥。”他頓了頓,補充道,“剛熬好的,還是熱的。”
    他的語氣自然得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仿佛他們之間沒有那晚激烈的爭執,沒有擁抱,沒有碎裂的信任。這種刻意的、回歸到最初溫柔表象的平靜,反而透著一種說不出的怪異。
    裴譽珩的視線落在那個紙袋上,粥的溫熱氣息透過紙袋隱隱傳來,勾起了胃裏一絲微弱的需求。他沒有接,但身體側開了一些,讓出了進門的路。
    一個默許的姿態。
    宋朔的眼底似乎閃過一絲極淡的、難以捕捉的微光,他提著粥,走了進去。他沒有四處打量,隻是徑直走到餐廳,將粥從紙袋裏拿出來,打開保溫盒的蓋子,濃鬱的粥香立刻在空氣中彌漫開來。他又熟練地從廚房找出碗勺,仔細地燙過,然後盛出一碗,放在餐桌上。
    整個過程流暢而自然,帶著一種曾經深入彼此生活形成的默契。
    “趁熱吃點。”宋朔拉開椅子,對依舊站在客廳的裴譽珩說道。他的語氣溫和,卻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堅持,與以往那種小心翼翼的遷回截然不同。
    裴譽珩最終還是走了過去,在餐桌前坐下。他沒有看宋朔,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粥送入口中。粥熬得火候恰到好處,山藥軟糯,排骨酥爛,溫熱的液體順著食道滑下,確實緩解了胃部的不適。
    他安靜地吃著,宋朔就坐在他對麵,安靜地看著他。目光不再是以前那種充滿愛戀和癡迷的凝視,而是一種更複雜的、帶著審視、探究,以及一絲極力壓抑著什麼的平靜。
    餐廳裏隻剩下勺子偶爾碰到碗壁的輕微聲響。
    “你瘦了。”良久,宋朔忽然開口,聲音很輕。
    裴譽珩動作未停,沒有回應。
    “拍賣會那條手鏈,”宋朔繼續說著,語氣平淡得像在談論天氣,“裴冶說的沒錯,很襯你。”
    裴譽珩終於抬起眼,看向他。宋朔的臉上沒有任何諷刺或嫉妒的神色,隻有一片近乎漠然的平靜。這種平靜,比激烈的質問更讓裴譽珩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
    “他對你,確實很用心。”宋朔又說了一句,像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
    裴譽珩放下勺子,碗裏的粥吃了不到一半。他沒了胃口。“說完了?”他語氣冷淡。
    宋朔看著他剩下的大半碗粥,眼神暗了暗,但很快又恢複如常。他站起身:“嗯,你休息吧。”他沒有再多說一句,也沒有任何留戀,轉身走向門口。
    在他手觸到門把時,裴譽珩的聲音忽然從身後傳來,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探究的意味:“你沒什麼要問的?”
    宋朔的動作頓住,他沒有回頭,背影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單薄。他沉默了幾秒,然後緩緩地、用一種近乎歎息般的語氣說道:“問了,你就會回答嗎?回答了,就是真的嗎?”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根極細的針,猝不及防紮進裴譽珩毫無防備的心裏。
    裴譽珩一時語塞。
    宋朔沒有等他的回答,徑直打開門,走了出去。門被輕輕帶上,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響,隔絕了內外兩個世界。
    公寓裏再次隻剩下裴譽珩一個人,以及空氣中尚未散盡的粥香,和那份突如其來、又迅速消散的……來自宋朔的、帶著餘溫卻又布滿裂痕的平靜。
    裴譽珩看著那碗剩下的粥,又看了看緊閉的房門,第一次感覺到,某種他以為牢牢掌控在手的東西,似乎正在以一種他無法理解的方式,悄然滑走。
    他厭惡這種本該勢在必得的事物消失的感覺。
    宋朔沒有吵鬧,沒有質問,他甚至帶來了溫暖的粥和看似恢複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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