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車上，氣氛安靜得詭異。
    宋朔開著車，目光不時瞟向副駕的裴譽珩。裴譽珩閉著眼，靠在椅背上，似乎睡著了，濃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脆弱得不像話，與平日裏的冷漠判若兩人。
    隻有在這種時候，宋朔才覺得能觸碰到他一點點真實。他忍不住伸出手，想碰碰他的臉頰。
    “專心開車。”裴譽珩沒有睜眼，聲音卻清醒而冰冷。
    宋朔的手僵在半空，最終默默收回。他深吸一口氣，試圖找回之前被打斷的溫情：“譽珩，下周你生日，我想……”
    “生日宴的事情，裴冶在安排。”裴譽珩打斷他，語氣沒有任何商量餘地。
    宋朔的心沉了一下：“我知道。但我是你男朋友，我想為你單獨慶祝。就我們兩個，好嗎？”他的聲音裏帶著一絲懇求。
    裴譽珩終於睜開眼，看向窗外飛速流逝的霓虹，玻璃上映出他沒什麼表情的臉：“到時候再說。”
    又是這樣。永遠的不置可否，永遠的若即若離。宋朔感覺胸口一陣發悶。他擁有著“男朋友”這個光明正大的名分，卻總覺得裴譽珩離他無比遙遠。那個許舟，那個裴冶，像兩道揮之不去的陰影，時刻覬覦著他的位置。
    車停在裴譽珩的高級公寓樓下。
    裴譽珩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
    “譽珩！”宋朔叫住他，眼神複雜，“我們……我們之間，隻有”到時候再說”嗎？”
    裴譽珩推門的動作頓住，側過頭，月光勾勒出他完美的下頜線，也襯得他眼神愈發涼薄：“宋朔，”他叫他的名字，聲音平穩無波，“是你們自己願意的。”
    一句話，像冰錐，刺穿了宋朔所有試圖維持的體麵。
    他看著他推門下車，頭也不回地走進公寓大樓，那挺拔孤絕的背影，仿佛從未屬於過任何人。
    宋朔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盤上，刺耳的喇叭聲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突兀。
    ……
    第二天清晨，裴譽珩被門鈴聲吵醒。
    他帶著低氣壓打開門，門外是提著大包小包早餐，笑得一臉燦爛的許舟。
    “阿珩！早！我買了你最喜歡的那家蟹黃包和粥！”他熟門熟路地擠進門，開始手腳麻利地擺盤，仿佛昨晚那個失魂落魄的人不是他。
    裴譽珩揉了揉眉心，沒說話，走到餐桌前坐下。
    許舟擺好早餐，又去給他倒溫水，視線不經意般掃過客廳角落的一個行李箱——“阿珩，你要出差？”
    “裴冶給的公寓鑰匙，過去住兩天。”裴譽珩拿起勺子，語氣平淡。
    許舟的動作瞬間僵住。裴冶給的鑰匙？搬過去住？一股巨大的恐慌和失落攫住了他。
    “……為什麼？”許舟的聲音有些幹澀。
    “清靜。”裴譽珩言簡意賅。
    “我保證不吵你！我……”許舟急切地表態，像一隻害怕被丟棄的大型犬。
    裴譽珩抬起眼，那雙漂亮的眸子清淩淩地看著他，裏麵沒有任何情緒，卻讓許舟所有的話都卡在了喉嚨裏。
    “許舟，”他說
    輕飄飄的兩個字，比任何斥責都更具殺傷力。許舟的臉瞬間白了，他張了張嘴，最終頹然地低下頭，手指緊緊攥著衣角，骨節泛白。
    他默默地伺候裴譽珩吃完早餐，又默默地收拾好一切。在離開前，他站在門口，回頭看了裴譽珩一眼，那眼神複雜得讓裴譽珩微微挑眉——裏麵不再是純粹的忠誠與熾熱，而是混雜了痛苦、不甘和一絲……他看不懂的執拗。
    “阿珩，”許舟的聲音很低，“無論你要去哪裏，需要我的時候，隨時叫我。”
    門被輕輕關上。
    裴譽珩走到落地窗前，俯瞰著蘇醒的城市。他享受這種絕對的掌控，享受他們因他一句話而喜怒哀樂的樣子。許舟的忠誠，宋朔的溫柔，裴冶的守護，都是他理所當然的供奉。
    他從未想過，供奉品也會有反噬的一天。
    或者說，他傲慢地認為，即使反噬，他也能輕易捏碎。
    他拿出手機，屏幕上有一條裴冶淩晨發來的消息：「新公寓已準備好，密碼是你生日。隨時歡迎回家，譽珩。」
    家？
    裴譽珩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冰冷的弧度。
    他不需要家，他隻需要一個永不落幕的，以他為中心的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