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綏魚自然聽得出，孫行者和諸葛均一唱一和，是在調侃自己。但這次，他卻沒有像往常那樣一點就炸，而是在心裏琢磨起“沒開竅”這三個字。
    如果隻是孫行者一個人說他情絲未開，他大可以當作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可連一向靠譜的諸葛均也這麼說，他就不得不認真反思一下，自己到底哪裏“沒開竅”了。
    諸葛均見何綏魚沉默不語，立刻猜到他怕是又鑽進某個牛角尖裏去了。畢竟這孩子打小就這樣，在某些方麵遲鈍得像塊木頭，在某些點上卻又愛較真到底。
    於是他伸手拍了拍何綏魚的腦袋，寬慰道：“別瞎琢磨了。你年紀還小，總有一天自然會明白我和行者今天話裏的意思。”
    孫行者也在一旁笑著打圓場，疾手快腳攏好麵前的一遝資料，隨即攬過何綏魚的肩膀，半是哄勸半是強硬地將他帶出了校門。
    何綏魚倒也豁達，還沒走出幾步，就已經把剛才那點糾結拋到了九霄雲外，思緒迅速轉回了正題：“孫行者，你剛才說智取才是上策，所以……你已經有具體計劃了？”
    孫行者點了點頭，衝何綏魚狡黠地眨眨眼：“疤麵虎這人，性好漁色，尤其偏愛外表精致帶點刺的少年郎。我說的智取……其實就是得辛苦小魚你，使一出美人計了。”
    何綏魚像是被點燃的炮仗瞬間炸了膛，攥緊的拳頭青筋突突直跳：“想得美！白日夢都不敢這麼做！”
    他往孫行者跟前逼近半步，眼神冷得能剜人：“趕緊換個計劃，不然我現在就揍得你連親媽都認不出來！”
    孫行者安撫性地拍了拍何綏魚的肩頭，他太了解這人了。吃軟不吃硬，而且看似百無禁忌，實則挑剔得很，能入他眼的，至少也得是夏立朔那種級別才行。
    “別急眼啊，我還能真讓你去賣身不成？你是我兄弟，疤麵虎是個什麼髒東西，他也配？這計劃要真這麼簡單，我提出來那就是在侮辱你。”
    “我的意思是，咱們得釣魚執法。疤麵虎不是好這口嗎？這就是他最大的弱點。咱們要做的，是給他一個絕對無法拒絕的誘餌，一個他看一眼就會心癢難耐，主動湊上來，恨不得卸下所有防備的完美獵物。等他上鉤了，主動權就在我們手裏了。”
    何綏魚的指尖無意識地蜷起，眼睫低垂，掩住了眸底翻湧的遲疑，但眉峰卻微微蹙起，流露出明顯的抗拒：“但他好醜……資料上疤麵虎的照片，你又不是沒看見。”
    話音未落，孫行者立馬出聲打斷：“醜怎麼了？你以為真是讓你去陪笑陪酒？錯！是你何綏魚，我們特殊一班的老大，親自下場去耍他！你隻需要在他麵前露個臉，剩下的，交給你的腦子和我們裏應外合的布置。等他色迷心竅的時候，就是他最蠢的時候。我們要讓他清清楚楚地知道，他這輩子最後栽在誰手裏，是被誰當猴耍了！”
    何綏魚盯著孫行者看了好幾秒，臉上的表情變了幾變，最終定格為一種玩味的神情。他忽然扯起一邊嘴角，抬手不輕不重地捶了一下孫行者的肩膀：“行啊，孫行者，你丫可真會給我找活兒幹。”
    緊接著，他話鋒一轉，笑容瞬間淬上一層寒意：“但是，你給老子聽好了，計劃要是有半點紕漏，讓我被那醜東西占了便宜……回來我第一個先扒了你的皮！”
    “別這麼凶嘛，小魚。”孫行者故作害怕地搓了搓手臂，立刻又恢複了那副懶洋洋的調子：“老生氣容易長皺紋，會變醜的。”
    何綏魚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滾蛋！媽的，想想就膈應！趕緊去把細節規劃好，要是出一點岔子，你就完了！”
    說完，他不再看孫行者，邁開步子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隻留下一個寫滿煩躁的背影。
    諸葛均目送著何綏魚和孫行者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心下盤算著找個空閑去普通班一趟，把東西給夏立朔送過去。他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指針已快指向十點。這個時間正是普通班的大課間，而他自己也恰好得空。
    於是，諸葛均先回辦公室取了月縛的解藥，隨後轉身直奔教學主樓。
    彼時夏立朔正在教室裏做值日，見到諸葛均突然出現在教室門口，他先是愣了一下，直到諸葛均招手示意他出來，並將一顆小小的膠囊放在他攤開的掌心，他才恍然記起一個月前的今天，自己被何綏魚強行喂下了毒藥。
    “這是解藥，小魚托我給你送來。”諸葛均溫和地說道。
    夏立朔握緊掌心的膠囊，下意識地朝諸葛均身後望了望：“那……小魚哥他人呢？”
    話甫一出口，連他自己都驚詫於語氣裏那抹掩飾不住的失落。他迅速垂下眼睫，試圖將這份不合時宜的情緒壓下去。
    解藥到了，一個月一次的性命之憂暫時解除，可他的心卻像被什麼東西懸在半空，怎麼也落不到實處。
    諸葛均眯了眯眼，心道這小子還挺惦記小魚。
    “小魚有事，今天一整天都不會回來。你找他有事？”
    夏立朔抿了抿唇，禮貌地搖搖頭。至少，諸葛均是受何綏魚之托來送解藥的。這至少說明，他還記得這件事，還記得有自己這麼個人。
    “沒有，就是隨口問問。”他低聲說。
    諸葛均應了一聲，又叮囑了幾句貼心話，便轉身離開了。
    夏立朔回到空無一人的教室，輕輕關上門。他倚在窗邊，望著窗外香樟樹的枝葉被風掀起層層綠浪，細碎的光斑在課桌上晃蕩，緩緩握緊了掌心的那顆膠囊。
    他的身體，似乎早已不再滿足於每月一顆的解藥了。
    與此同時，另一邊的孫行者被何綏魚念叨了一路，頭疼不已，最後不得不拽著他鑽進一家奶茶店，坐下來製定更周密的作戰計劃。
    經過半個多小時的激烈爭論，孫行者終於頂著何綏魚那幾乎要殺人的目光，咬牙拍板定案。
    “行動時，我會偽裝成揮金如土的富二代混進會場，利用技術手段幹擾監控係統，並製造一些小混亂吸引對方注意。小魚，你的任務是扮作被我引薦入會的新貨，被帶進疤麵虎的包間後，找機會近身，用這個……”孫行者一邊說，一邊將不知從哪兒摸出的薄刃刀片推到何綏魚麵前：“……進行斬首。得手後，我會在外接應。”
    何綏魚拈起刀片，在指間靈活地轉了一圈：“行。什麼時候動手？”
    “今晚七點，欲海迷舟開始營業的時候。不過在這之前，我們得先去置辦一身像樣的行頭。”
    何綏魚曾聽諸葛均提過，三中據點有一家常合作的定製裁縫店，表麵做高級定製，暗地裏也接些特殊訂單。他和孫行者商量後，決定上門瞧瞧，看看這家被諸葛均屢屢提及的店究竟有何過人之處。
    一段時間後，何綏魚站在高檔商場的入口，目光在那些衣著光鮮，往來穿梭的人群以及奢侈品店櫥窗裏陳列的鑽石珠寶與定製西裝上頓了頓。接著他眼睫微垂，指尖無意識地抵上唇角，眼底也漫上一層淡淡的怔忪與不解。
    片刻後，他才輕蹙起眉，轉頭看向身旁的孫行者，瞳孔裏凝著一絲疑惑，仿佛在問我們來這裏做什麼？
    孫行者立刻讀懂了他這眼神，無奈地歎了口氣：“沒找錯，我剛打電話跟阿爸確認過地址。”
    聽到孫行者信誓旦旦的保證，何綏魚這才收回視線，舉步朝商場內走去。隻是他心下仍有些詫異，諸葛均所說的裁縫店，竟會藏在如此奢華的地方。這確實出乎他的意料，畢竟在他印象裏，特殊班向來與“富裕”二字無緣，平時囊中羞澀，偶爾連任務獎金都得賒賬。
    孫行者三步並作兩步追上何綏魚，指尖輕輕勾住他的袖口：“急什麼？你找得見路嗎？”
    說罷，他不由分說地拉著何綏魚往扶梯走，手掌穩穩扣住何綏魚的手腕，不疾不徐地領著人一路上行。到了五樓，盡頭一家店鋪撞入視野，深棕色木門鑲嵌著黃銅門環，櫥窗裏透出暖黃色的燈光，散發著一種與樓下奢華浮誇格格不入的沉靜複古。
    何綏魚在門口略一打量，便邁步而入。店裏的老裁縫似乎認得他們，在他和孫行者踏進門的瞬間便迎了上來。何綏魚心思轉得快，立刻想到這大概是瞅見了他們身上三中的校服。
    於是，在快速掃視過店內環境後，何綏魚便言簡意賅地向裁縫說明了來意。
    裁縫點頭應下，不多時，幾件剪裁精良，款式典雅矜貴的衣物便送到了何綏魚和孫行者手中。
    孫行者彎腰在那堆衣服裏翻揀片刻，很快拎起一件鏤空設計的紗製上衣。
    他把衣服拎到何綏魚身前比劃了兩下，目光順著衣服的輪廓，在他纖細而緊實的腰線上一掃，隨即咂了咂嘴，眼裏漾開一抹驚豔的笑意：“嘖，也就你這身段能駕馭得了。這衣服換個人穿準顯得豔俗，可你穿上，愣是透出一股勾人的貴氣，感覺天生就是該穿這種衣裳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