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沉默的對抗與意外的台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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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石門村小學的孩子們發現,蕭老師變了。
那個第一天會手舞足蹈講“靜電顯影”、會莫名其妙和空氣吵架的、生動有趣的蕭老師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臉色蒼白、眼下帶著濃重青黑、講課雖然依舊認真卻仿佛抽走了所有精氣神的蕭老師。
他不再試圖用“科學”解釋課堂上的靈異現象,當粉筆無故飛起,或者某個學生的辮子被無形的手扯了一下時,他隻是沉默地走過去,把粉筆撿起來,或者幫學生理好頭發,然後繼續用幹巴巴的語調講課。
他甚至不敢再長時間停留在教室後排那個角落附近。
放學後,他也不再磨蹭,總是第一個離開學校,沉默地走向村後那座陰森的祠堂,背影透著一種認命般的蕭索。
祠堂裏的夜晚,更是死寂得可怕。
蕭辰不再試圖爭辯“上下”問題,也不再朗誦核心價值觀。他像一抹遊魂,回到祠堂後,就自動蜷縮到那個最遠的、鋪著幹草的角落,背對著厲寒的方向,把自己縮成一團,盡量減少存在感。
他甚至不敢輕易睡著,生怕在睡夢中,那蝕魂跗骨的痛苦會再次降臨。
厲寒將這一切看在眼裏。
他依舊每晚從棺材中現身,有時會站在窗邊凝視夜色,有時會盤坐在棺槨上吞吐月華,修複天雷帶來的損傷。他的力量在緩慢恢複,但祠堂裏的氣氛,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沉悶。
那個聒噪的、不怕死的凡人突然變得如此安靜,如此……順從。這本該是他想要的結果,一個不惹麻煩、認清自己地位的“所有物”。
但不知為何,厲寒心裏並沒有感到預期的掌控感,反而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煩悶。尤其是當他看到蕭辰即使在睡夢中,也會因為輕微動靜而驚恐顫抖,或者無意識地捂住手腕時,那種煩悶感就更重了。
這晚,蕭辰批改學生作業到深夜(他把作業帶回祠堂批改,仿佛這樣能多一點屬於自己的空間)。山村的夜格外寒涼,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揉了揉發癢的鼻子,繼續埋頭書寫。
他沒注意到,一股微不可查的陰風拂過,將他身邊那扇破舊窗欞的縫隙堵得嚴實了些。
又過了一會兒,蕭辰感覺手腳冰涼,嗬出的氣都帶著白霧。他搓了搓手,準備繼續硬扛。
就在這時,一團幽藍色的、沒有任何溫度的火焰,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旁,懸浮在半空。火焰跳動著,驅散了小範圍內的黑暗和寒意,帶來一種奇異的、陰冷的“溫暖”。
蕭辰愣住了,抬起頭,下意識地看向棺材的方向。
厲寒依舊閉目盤坐,仿佛外界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蕭辰看著那團鬼火,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慢慢將凍得發僵的手靠近。果然,一股驅散了物理寒冷的暖意(或者說,是驅散了陰氣侵襲的不適感)包裹了他的手。
他心情複雜地低下頭,繼續批改作業,隻是緊繃的脊背,似乎微不可查地放鬆了一絲。
第二天,蕭辰在講解一首古詩時,提到了詩中所寫的某種早已失傳的古代糕點。他講得口幹舌燥,下麵的孩子們卻一臉茫然,顯然無法理解。
下課回到祠堂,蕭辰還在琢磨怎麼用更形象的方式講解。他坐在幹草堆上,隨手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
傍晚時分,當他從短暫的瞌睡中醒來時,卻發現身旁的地上,多了一個油紙包。
他疑惑地打開,裏麵竟然是幾塊製作精美、樣式古樸的糕點,散發著淡淡的、清甜的氣息,與他白天在課堂上描述的那種失傳糕點,有八九分相似!
蕭辰猛地抬頭,厲寒依舊不見蹤影(可能還在棺材裏)。
他拿起一塊糕點,猶豫著咬了一小口。清甜軟糯,入口即化,是純粹的食物味道,沒有陰氣,也沒有任何不適。
這……是他想象出來的?還是……
蕭辰看著那包糕點,又看了看那口沉默的棺材,心裏五味雜陳。這老鬼,是在用這種方式……道歉?還是示好?
他想起那團驅寒的鬼火,想起這包恰到好處的糕點。
恐懼依舊盤踞在心底,手腕上的魂印依舊清晰。但一種微妙的、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變化,正在悄然發生。
這天晚上,蕭辰沒有再刻意蜷縮在角落。他依舊離棺材很遠,但坐姿放鬆了些。批改作業時,他甚至下意識地,將遇到的一個關於古文字的疑問,低聲自言自語般地說了出來:“這個字……好像不是這麼寫的吧?古籍裏是不是另一種寫法?”
他並沒指望得到回應。
然而,片刻的寂靜後,一個冰冷的、聽不出情緒的聲音,在他身後不遠處響起:
“左為”水”,右為”台”,讀若”怡”,意為水波動貌。你所說寫法,乃後世訛傳。”
蕭辰猛地回頭,隻見厲寒不知何時已站在他身後幾步遠的地方,依舊是那副麵無表情的樣子。
“……哦。”蕭辰愣愣地應了一聲,低頭趕緊修改,心跳有些失序。
祠堂裏再次陷入沉默。
但這一次的沉默,似乎不再那麼冰冷和令人窒息了。
蕭辰偷偷抬眼,飛快地瞥了厲寒一眼。對方已經轉身,重新走向窗邊,隻留給他一個挺拔孤冷的背影。
他看著那背影,又低頭看了看手腕上依舊清晰的黑色印記,心情複雜地撇了撇嘴。
恐懼仍在,隔閡未消。
但某種對抗,似乎暫時偃旗息鼓了。而某種新的、更加難以定義的互動,正在這詭異的“同居”生活中,悄然萌芽。
至少,今晚的祠堂,沒有那麼難熬了。蕭辰想著,手下批改作業的筆,不自覺地輕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