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反擊計劃”似乎卓有成效。
    陸昭野周身的氣壓一天比一天低，那雙總是帶著戲謔或嘲諷的眼睛，如今隻剩下沉沉的鬱色和一種幾乎要破體而出的煩躁。他不再試圖用任何方式引起我的注意，甚至連一個眼神都吝於給予，仿佛我真的成了他世界裏無關緊要的一粒塵埃。
    這明明是我想要的結果，可不知為何，看著他徹底將我“屏蔽”的樣子，我心裏那點微不足道的“勝利感”並沒有持續多久，反而被一種空落落的感覺取代。
    沈清許，你真是犯賤！他不再騷擾你，你不是應該放鞭炮慶祝嗎？我再次對自己進行靈魂拷問，卻得不到答案。
    這天下午最後一節是自習課，教室裏很安靜，隻有筆尖劃過紙張和偶爾翻書的聲音。我正埋頭苦算一道該死的物理題，忽然感覺到旁邊的陸昭野猛地站了起來，動作大得帶倒了椅子，發出“哐當”一聲巨響。
    全班同學都被嚇了一跳，齊刷刷地看向他。
    他臉色難看至極，下頜線繃得緊緊的，眼神像結了一層寒冰，死死地盯了我一眼——那眼神複雜得讓我心驚，有憤怒，有不甘，還有一種……我讀不懂的，類似於決絕的東西。
    然後，他一句話也沒說，徑直大步走出了教室，門被他甩得震天響。
    教室裏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隨即是壓抑的竊竊私語。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陸昭野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我心裏莫名地一慌，有種不好的預感。
    放學鈴聲響起，我收拾好東西，像往常一樣準備離開。不知是出於一種莫名的愧疚感，還是想確認他是不是真的氣瘋了，我鬼使神差地走向了他平時翻牆離校的那個偏僻後門。
    剛走到拐角，就聞到一股淡淡的煙味。我心下一沉，加快腳步。
    果然，在爬滿藤蔓的舊牆邊，陸昭野背對著我站在那裏，指間夾著一支煙，白色的煙霧模糊了他挺拔卻顯得有些孤寂的背影。
    聽到腳步聲，他緩緩轉過身。夕陽的餘暉給他周身鍍上了一層暗金色的光邊，卻照不進他深邃眼底的陰霾。
    他看著我，眼神像幽深的寒潭，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沒什麼溫度的笑：“來看我笑話？”
    “我……”我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掐滅了煙，一步步朝我走過來，帶著一股濃烈的煙草味和壓迫感。我下意識地後退，直到脊背抵住了冰冷的牆壁。
    “躲什麼？”他停在我麵前，距離近得我能看清他眼中跳動的火焰和緊抿的薄唇，“不是挺能耐的嗎？跟程澈走得近，跟顧雲聲談笑風生，跟蘇予瞻出雙入對……嗯？”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危險的平靜，比怒吼更讓人恐懼。
    “我的事，不用你管！”我強撐著與他對視，不想露怯。
    “不用我管？”他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猛地伸手撐在我耳側的牆壁上，將我困在他與牆壁之間，灼熱的氣息噴灑在我臉上，“沈清許，你是不是覺得，我陸昭野是你可以隨便耍著玩的？”
    他的眼神太具有侵略性，讓我心髒狂跳，幾乎要衝破胸腔。“我……我沒有！”
    “沒有？”他俯下身，臉湊得極近，鼻尖幾乎要碰到我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我的臉，最後定格在我的脖頸上，“那你告訴我，你脖子上那個印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又來了！他還在糾結這個！
    一股怒火衝上我的頭頂，讓我暫時忘記了恐懼：“我說了是蚊子咬的！你愛信不信！”
    “我不信！”他低吼一聲，眼底的風暴終於徹底爆發，那裏麵翻湧著我看不懂的、濃烈到近乎痛苦的情緒。
    就在我還想爭辯什麼的時候，他突然毫無預兆地猛地低下頭——
    我的嘴唇瞬間感受到一陣溫熱而粗暴的侵襲！
    我瞬間瞪大了眼睛，大腦一片空白。
    他……他在幹什麼？！
    他的動作毫無溫柔可言，更像是一種懲罰，一種宣告，帶著煙草的苦澀和一種毀滅般的決絕，狠狠地壓了下來。
    震驚和屈辱感瞬間淹沒了我！我是男的！他竟然對我做出這種事！
    無邊的憤怒讓我拚命掙紮，用手推他，用腳踢他，但他像一堵銅牆鐵壁，紋絲不動，反而將我箍得更緊。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有幾秒，也許是漫長的一個世紀，他才猛地放開我，像是也用盡了全身力氣。
    我立刻彎下腰，用手背狠狠擦拭著嘴唇，胃裏一陣翻江倒海，生理性的不適讓我幹嘔了幾下。
    “嗬……”頭頂傳來他冰冷的、帶著極致嘲諷的笑聲，“這就覺得受不了了？”
    我抬起頭，眼睛因為憤怒和屈辱而布滿血絲，狠狠地瞪著他：“陸昭野！你太過分了！”
    他的臉色蒼白，嘴唇卻因為剛才的接觸而顯得異常紅潤。他看著我嫌惡擦嘴的動作，眼神暗了暗，隨即又恢複了那副桀驁不馴的樣子，語氣輕佻又刻薄：
    “這就受不了了？不是挺會和人交往的嗎？怎麼，我比他們差？”
    “你跟他們不一樣！”我幾乎是吼出來的，“你讓我覺得無法接受！”
    這句話似乎刺痛了他。他眼神一凜，周身的氣息瞬間降至冰點。
    “好，很好。”他點了點頭，往後退開一步，拉開了我們之間的距離，眼神裏最後一點溫度也消失了，隻剩下全然的冰冷和疏離，“沈清許，記住你今天的話。”
    說完，他不再看我一眼，轉身，毫不留戀地翻過那堵矮牆，消失在我的視線裏。
    我獨自一人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雙腿發軟，緩緩滑坐到地上。
    嘴唇上似乎還殘留著他霸道的氣息和煙草的味道，那種被強行侵犯的感覺讓我渾身發抖。我用力地、一遍遍地擦著嘴唇，直到嘴唇傳來刺痛感，但那不適的感覺依然揮之不去。
    過分！離譜！不可理喻！我在心裏用所有能想到的詞彙斥責他。
    可是……
    當我慢慢平靜下來，獨自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時，一種陌生的、異樣的感覺卻悄然從心底滋生。
    除了憤怒和不適，似乎……還有別的。
    我的心跳，在剛才那突如其來的接觸中，似乎有那麼一瞬間，漏跳了一拍？
    不，不可能！那一定是驚嚇過度！是憤怒導致的生理反應！
    我甩甩頭，試圖將那個荒謬的念頭驅逐出去。但唇上那灼熱的、帶著強烈存在感的觸感，卻像烙印一樣，清晰地刻在了記憶裏。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一閉上眼睛，就是陸昭野靠近的臉，是他那雙翻湧著風暴的眼睛，是他靠近時那決絕又帶著某種痛苦的表情……
    還有……那個突如其來的接觸本身。
    我不斷告訴自己這是不對的，這不應該發生。
    可是，為什麼想到那一幕，除了憤怒和不適，我的臉頰會有點發燙？心跳會有點失控？
    這種混亂的、不受控製的感覺，比陸昭野的任何一次挑釁都讓我感到害怕。
    我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
    不僅沒能讓他知難而退，反而把自己也拖進了一個更加混亂、更加複雜的境地。
    那個意外的接觸，像一顆投入湖麵的石子，在我自以為平靜的心湖裏，激起了一圈圈無法平息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