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後，我把自己摔在宿舍那張吱呀作響的單人床上，感覺像打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敗仗，身心俱疲。脖子上那個該死的蚊子包還在隱隱發癢，仿佛在嘲笑我今天的狼狽。
    我掏出手機，直接給周嶼彈了個視頻通話。
    電話幾乎是秒接，周嶼那張寫滿“吃瓜”二字的臉擠滿了屏幕。
    “怎麼了兄弟？聽聲音像是被掏空了？”他擠眉弄眼。
    我沒好氣地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尤其是陸昭野如何當眾汙蔑我脖子上的蚊子包是吻痕，如何用“不知檢點”這種詞羞辱我的過程，添油加醋、咬牙切齒地複述了一遍。
    “……你說，他是不是有病？！純純有大病！”我氣得捶了一下床板。
    屏幕那頭的周嶼，表情卻從最初的幸災樂禍，逐漸變得若有所思，最後，嘴角竟然勾起一抹高深莫測的……姨母笑？
    “阿許啊，”他拖長了調子，像極了情感分析大師，“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他為什麼那麼在意你脖子上的”吻痕”？”
    我愣了一下：“因為他**？因為他想看我怎麼？”
    “Nonono，”周嶼搖晃著手指，“根據我博覽群書（特指各類言情小說和漫畫）的經驗，一個男生，尤其是一個像陸昭野這種平時拽得二五八萬、對誰都愛答不理的校霸，突然對一個”女生”的私人生活，特別是感情生活，表現出如此過激的關注和……憤怒，這通常隻有一個解釋。”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他、在、吃、醋。”
    “吃醋？！”我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差點從床上跳起來，“你開什麼國際玩笑！他那是吃醋嗎？他那是恨不得用眼神把我淩遲處死！是羞辱！是汙蔑！”
    “笨啊！”周嶼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就是因為在意，所以才會反應過度！就是因為潛意識裏對你有不一樣的感覺，所以看到可能屬於別的男生的”標記”，才會像被侵犯了領地的獅子一樣暴怒！他那不是厭惡你，他那是嫉妒！是占有欲在作祟！”
    周嶼的分析像一道驚雷劈在我混亂的腦海裏。
    吃醋？嫉妒？占有欲？
    陸昭野？對我？
    這可能嗎？
    我回想起他冰冷鄙夷的眼神，那些刻薄傷人的話語……這怎麼可能是喜歡？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猛烈搖頭，“他就是單純的心理**，以捉弄我為樂！現在覺得我不”幹淨”了，所以更嫌棄了而已！”
    “那你解釋一下，他之前為什麼隻捉弄你，不捉弄別人？為什麼天天給你帶早餐？為什麼你去個學生會他都要陰陽怪氣？”周嶼發出靈魂拷問。
    我：“……”
    我答不上來。
    “所以，”周嶼一拍**，下了結論，“聽我的，他現在就是在一種”自己都沒察覺的喜歡”和”直男自尊心受挫”的別扭狀態！他覺得你被別人”玷汙”了，所以用憤怒來掩飾他的失落和嫉妒！”
    我握著手機，沉默了。雖然周嶼的話聽起來像是天方夜譚，但……仔細回想陸昭野一係列反常的行為，似乎……也並非完全無跡可尋？
    “那……那我該怎麼辦？”我有點茫然了。如果他的動機真的這麼複雜，我之前的忍耐和逃避豈不是對牛彈琴？
    “怎麼辦？”周嶼的聲音陡然變得興奮起來，“當然是——氣死他啊！”
    “啊？”
    “他不是覺得你跟別的男生有染嗎？他不是吃醋吃到飛起嗎？那你就將計就計！”周嶼的聲音充滿了搞事的激情，“他越是在意什麼，你就越要表現什麼！他嘲諷你，你就無視他！他冷落你，你就去找別的男生玩！而且要比之前更”親密”！”
    “你要讓他清楚地看到——你沈清妍，離了他陸昭野，不僅照樣過得很好，而且還有大把的優質男生圍著轉！讓他嚐嚐被冷落、被無視、被嫉妒啃噬的滋味！”
    我聽著周嶼的計劃，心髒砰砰直跳。這個計劃……聽起來很危險，但不知道為什麼，又隱隱有點……刺激？
    想想陸昭野那張冰塊臉因為看到我和別的男生走近而裂開的樣子……好像，確實有點解氣？
    “可是……要怎麼”親密”？”我有點猶豫，“我跟他們又不熟……”
    “笨！現成的人選不就在那兒嗎？”周嶼掰著手指頭數，“陽光忠犬程澈！溫柔學霸顧雲聲！斯文敗類……啊不是，是精英會長蘇予瞻！還有那個文藝社長許墨！跟他們多互動啊！一起吃飯，一起討論功課，接受他們的好意，笑得甜一點！”
    “我要讓他們都知道，你沈清妍，不是他陸昭野可以隨便欺負、隨便定義的人！”周嶼說得慷慨激昂，“我們要反客為主！要掌握主動權！”
    我被他說得熱血微微上頭。一直被陸昭野牽著鼻子走，我也確實受夠了。也許……主動出擊，改變一下策略，真的能打破現在的僵局？
    就算不能真的氣到陸昭野，至少，我可以不用再整天活在他的陰影下，戰戰兢兢地猜測他下一步要幹什麼。
    “好！”我深吸一口氣，下定了決心，“就按你說的辦！”
    陸昭野，你不是嫌我”不知檢點”嗎？
    那我就”不檢點”給你看！
    掛斷和周嶼的電話，我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第一次燃起了名為“鬥誌”的火焰。
    第二天，我特意早起了一會兒，稍微用心打理了一下那頂假發，還偷偷用了點周嶼塞給我的、據說能增加“少女感”的潤唇膏。
    走進教室時，我能感覺到陸昭野的視線立刻掃了過來，帶著慣有的冷意。但我沒有像往常那樣下意識地躲避或緊張，而是目不斜視地走向自己的座位，仿佛他隻是一團空氣。
    他似乎愣了一下。
    課間，當程澈像往常一樣熱情地跑過來問我物理題時（天知道他一個體育生為什麼突然這麼熱愛學習），我沒有再像以前那樣敷衍或找借口離開，而是露出一個盡可能自然的微笑，認真地給他講解起來。
    “清妍同學，你今天好像……有點不一樣？”程澈撓撓頭，憨憨地問。
    “有嗎？”我繼續保持微笑，“可能今天天氣好吧。”
    餘光裏，我看到陸昭野坐在座位上，手裏轉著筆，眼神陰沉地看著我們這邊，那支筆幾乎要被他轉出火星子。
    很好，第一步，無視他，成功。
    中午去食堂，我“偶遇”了顧雲聲，他正好一個人坐。我端著餐盤，鼓起勇氣走過去：“顧同學，這裏有人嗎？”
    顧雲聲有些驚訝，隨即溫和地笑道：“沒有，請坐。”
    我們邊吃邊聊，話題從最近的天氣自然過渡到圖書館的新書。他很健談，知識淵博，和他聊天很舒服。期間，我感覺到一道冰冷的視線從不遠處射來，不用看也知道是誰。
    我故意笑得更加燦爛，還“不小心”把一根掉落的頭發拂到耳後——這是周嶼緊急培訓的“展現女性魅力小技巧”之一。
    下午放學，蘇予瞻果然又來找我討論學生會的事情。這一次，我沒有絲毫猶豫，立刻答應，並跟著他去了學生會辦公室。離開教室時，我甚至能感覺到身後那道視線幾乎要在我的背上燒出兩個洞。
    看吧，盡情地看吧。我在心裏冷笑，這就是你想要的”不知檢點”！
    一連幾天，我都嚴格執行著周嶼的“反擊計劃”。對陸昭野，全程無視，徹底冷凍。對程澈、顧雲聲、蘇予瞻，則是有選擇地、適度地接受他們的接近和好意，表現得既不過分熱情，也不疏離冷淡。
    陸昭野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難看。他不再出言嘲諷，但那周身散發的低氣壓幾乎讓以他為中心的三米之內都無人敢靠近。他看我的眼神，也從最初的冰冷鄙夷，逐漸變得複雜，摻雜著憤怒、不解，還有一絲……被我刻意忽略的，類似困獸般的焦躁。
    他嚐試過重新引起我的注意，比如故意把東西弄掉在我腳邊，或者在我經過時突然伸腿，但我每次都像沒看見一樣，平靜地繞開，連一個眼神都懶得施舍。
    這場無聲的較量，似乎我真的開始占據上風了。
    然而，就在我暗自得意，以為找到了對付陸昭野的終極法寶時，卻忽略了一個最重要的問題——
    玩火，是會自焚的。
    當我周旋於幾個男生之間，享受著這種虛假的“被追捧”的感覺，並以此作為報複陸昭野的武器時，我似乎也正在一步步滑向某個我自己都無法控製的深淵。
    而最先察覺到不對勁的，是心思最為縝密的蘇予瞻。
    在一次學生會工作結束後，他忽然叫住準備離開的我，鏡片後的目光帶著一絲探究。
    “沈同學，”他語氣平和，卻意有所指，“最近……你似乎變得活躍了很多。”
    我心裏咯噔一下，強裝鎮定：“有嗎？可能是慢慢適應新環境了吧。”
    他笑了笑，沒再追問，隻是輕聲說：“適應環境是好事。不過，有時候，過於刻意的改變，反而容易讓人迷失。”
    他的話像一根細針，輕輕紮在了我的心上。
    我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第一次對自己的“反擊計劃”，產生了一絲不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