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進清溪小學的辦公室時，沈澤正摩挲著腕間的舊表。
    表盤邊緣的磨痕泛著柔和的光，表帶縫隙裏卡著的山茶花瓣依舊幹燥——那是溪畔告白夜，林梔靠在他肩頭時不小心蹭進去的，他像珍藏矽穀實驗室裏那杯現磨藍山咖啡的拉花一樣，小心翼翼保留著，仿佛花瓣裏藏著比咖啡因更讓人清醒的記憶。
    五年前在矽穀，他的辦公桌上永遠擺著意式濃縮咖啡機，金屬機身擦得鋥亮，萃取的咖啡液帶著焦香，是他熬夜改代碼時的“續命水”；而此刻，他的工具包取代了咖啡機的位置，裏麵躺著大小不一的螺絲刀、矽脂、絕緣膠帶，從鎮上五金店買來的砂紙，甚至夾著片風幹的楓葉——是上次修投影儀時從鏡頭蓋裏掉出來的，他覺得好看，就像當年把咖啡拉花照片發給林梔一樣，隨手夾進了側袋。
    他忽然懂了，打動林梔的從不是聚光燈下的成就、PPT裏旋轉的3D模型，也不是他曾引以為傲的“矽穀標配”咖啡，而是像她泡的野菊花茶那樣，淌入生活縫隙的實在——是能幫她解決難題、幫孩子們實現心願的小事：比如修好一台老電腦，讓孩子們看上植物生長的視頻；比如調通老廣播，讓眼保健操的音樂不用再靠林梔扯著嗓子喊。
    這份轉變，是從清溪小學那台老電腦開始的。
    那台唯一能連接外界的台式機立在辦公室角落，機箱上貼著張褪色的“三好學生”獎狀——是阿雅去年得的，邊角卷了邊，被林梔用透明膠帶粘了又粘，像她每次泡菊花茶時，都會仔細洗幹淨杯底的茶漬。
    開機時的嗡鳴比教室後排孩子的鼾聲還響，屏幕亮起來要等整整三分鍾；趕上陰雨天，網絡信號弱得像風中殘燭，連查份《山行》的教案都要反複刷新半小時，藍屏更是家常便飯，比矽穀實驗室裏突然斷網時還讓人焦躁。
    沈澤第一次撞見林梔對著藍屏的屏幕蹙眉時，她正用指尖輕輕叩擊失靈的鼠標，眉頭擰成個小疙瘩，嘴裏嘀咕：“怎麼又藍屏了……孩子們還等著看水稻生長的視頻呢，今天要講”春種秋收”的。”
    他站在門口，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舊表——五年前在矽穀，他連鍵盤縫隙的灰都要用餐巾紙擦得鋥亮，喝咖啡時連杯沿的漬都不允許存在，可此刻看著林梔眼底的無奈，那些“雲端服務器”“mesh網絡”之類的專業詞彙突然堵在喉嚨裏，像當初在科技課上被孩子問“能不能馱快遞”時一樣，比沒衝開的速溶咖啡還蒼白空洞。
    “讓我試試。”他走過去，默默卷起襯衫袖口，露出腕間的舊表，金屬表帶蹭過布滿劃痕的機箱，發出輕微的“哢嗒”聲，像咖啡勺碰到瓷杯的輕響。
    拆機的瞬間，灰塵簌簌落在他的西褲上——那是他從矽穀來的時候特意熨燙的意大利手工西裝，曾是他參加科技峰會的“戰袍”，此刻卻沾著比山路泥點更顯眼的灰，連袖口都蹭上了機箱裏的鐵鏽。
    他沒在意，反而從工具包裏掏出棉簽，蘸著林梔遞來的酒精，小心翼翼擦淨氧化的接口，動作像當年他為林梔衝調蜂蜜檸檬水時，仔細攪拌杯底的糖粒那樣認真。
    指尖蹭過積灰的顯卡時，他忽然頓了頓——上一次做這種活，還是大學時幫林梔修卡頓的筆記本，那時她也是這樣，在旁邊遞紙巾、遞水，眼神裏滿是信任，連呼吸都放得很輕，怕打擾到他，就像她泡菊花茶時，會等水溫降到適宜再遞給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