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辰逸離開後，公寓裏恢複了寂靜。沈清歡站在玄關，耳邊似乎還回響著他最後那句意味深長的問話和銳利的眼神。心髒在胸腔裏沉重地跳動，一下，又一下，敲打著疑慮和不安。
    他起疑了。
    是因為那個過於“巧合”的夢？還是他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她未曾注意的細節？
    沈清歡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恐慌是計劃最大的敵人。她走到窗邊，看著他的座駕彙入清晨的車流，消失在高樓林立的都市森林中。她需要知道，他帶著那個疑問回到公司後，會有什麼反應。這直接關係到她下一步的行動，甚至整個計劃的安危。
    她轉身回到書房，反鎖上門。打開電腦，連接上經過層層偽裝的網絡。她沒有再去觸碰那個邊緣服務器，那裏剛剛引起過注意，短期內必須保持靜默。她將目標轉向了另一個方向——顧辰逸的助理，周銘。
    她利用“幽靈通道”，小心翼翼地嚐試接近周銘的辦公電腦。與服務器不同，個人電腦的防護相對個性化，也更容易找到突破口。周銘顯然不是技術專家，他的電腦防護依賴於公司統一的殺毒軟件和防火牆。
    沈清歡沒有試圖完全控製他的電腦，那太冒險。她隻是植入了一個極其微小的鍵盤記錄程序和一個屏幕快照捕捉腳本，設定為僅在檢測到與“星河項目”、“林晚晚”、“異常”、“調查”等關鍵詞相關時才會激活並悄悄傳回數據。
    這是一個更為大膽的舉動，但也是獲取顧辰逸真實態度最直接的途徑。
    等待的時間變得格外漫長。沈清歡處理著一些無關緊要的瑣事，心思卻全係在那條無形的數據線上。她像一隻潛伏在蛛網中心的蜘蛛，感知著最細微的震動。
    中午時分，第一個數據包傳了回來。
    是周銘電腦屏幕的一張快照。畫麵顯示的是公司內部通訊軟件的聊天窗口。對話另一方是技術安全部的負責人。
    技術部負責人：「周助，顧總早上交代核查的那個訪問記錄（行政部IP訪問星河架構圖），我們初步查了，像是日誌係統的一個小bug，也可能是某個行政人員誤操作點了共享鏈接，沒有發現惡意入侵痕跡。」
    周銘：「確定嗎？顧總很重視。」
    技術部負責人：「目前看是這樣。這種程度的誤報以前也偶爾有。如果需要深入排查，需要更多資源和時間。」
    周銘：「……我知道了。先把報告按這個結論寫吧，我呈報顧總。」
    截圖到此為止。
    沈清歡微微鬆了口氣。技術部門的結論暫時幫她洗脫了“外部入侵”的嫌疑，將事件定性為內部小失誤或係統問題。這符合大型機構常見的官僚式處理方式。
    但關鍵，在於顧辰逸的態度。
    下午兩點左右，第二個，也是至關重要的數據包傳回。
    這次是鍵盤記錄程序捕捉到的，周銘向顧辰逸做口頭彙報後的補充郵件記錄。郵件是周銘寫給自己的備忘錄，大概是為了記錄工作要點或防止背鍋。
    「……已向顧總彙報技術部核查結果（日誌誤報/誤操作可能性大）。顧總反應平淡，僅表示”知道了”。隨後提及昨晚沈小姐夢囈之事，顧總聞言輕笑，搖頭道：”婦人之見，巧合而已。她整天待在家裏，能知道什麼。不必在意。”交代後續重點仍放在星河項目推進及林小姐引薦的客戶背景核查上，此事暫告段落。」
    郵件內容不長，卻像一道強光，瞬間驅散了沈清歡心中所有的迷霧和不安！
    婦人之見，巧合而已。
    她整天待在家裏，能知道什麼。
    不必在意。
    寥寥數語，將顧辰逸那深入骨髓的傲慢與輕視，暴露無遺！
    他並非沒有將她的“夢”與異常日誌聯係起來，但他得出的結論，不是懷疑她，而是更加鞏固了他對她“無知、柔弱、依附”的刻板印象！他甚至覺得這件事可笑，不值得浪費他寶貴的時間和精力！
    一股冰冷的、摻雜著屈辱和憤怒的情緒湧上心頭，但很快被一種更強烈的、近乎殘酷的冷靜所取代。
    很好。
    顧辰逸。
    你果然，還是那個自負到盲目的男人。
    你的不屑一顧，將成為我最好的掩護。
    沈清歡關掉了數據接收界麵，清除了所有臨時文件。她走到穿衣鏡前，看著鏡中那個穿著家居服，麵容溫婉，眼神卻幽深如潭的女人。
    她緩緩地，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冰冷而洞悉一切的笑容。
    原來，摧毀一個傲慢的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利用他的傲慢。
    傍晚，顧辰逸準時回家。他的神色比早晨輕鬆了許多，眉宇間帶著處理完公務的疲憊，卻也有一絲一切盡在掌握的從容。
    沈清歡迎上前，接過他的公文包，如同往常一樣。她仔細觀察著他的神情，果然，在他看向她時，那眼神裏已經沒有了清晨的審視，隻剩下慣常的、帶著一絲俯視的溫和。
    “今天忙嗎？”她柔聲問，幫他脫下西裝外套。
    “還好。”顧辰逸鬆了鬆領帶，隨口問道，“你呢？今天在家都做什麼了？”
    “看了會兒書，學了道新菜，下午還試著插了盆花。”沈清歡的語氣帶著點分享日常的輕快，然後像是忽然想起，略帶歉意地看向他，“對了，辰逸，我昨晚是不是說夢話吵到你了？早上看你好像沒睡好的樣子。我有時候就是會這樣，真不好意思……”
    她主動提起，態度自然，帶著點小女人的赧然。
    顧辰逸果然擺了擺手，語氣帶著一種寬宏大量的不在意：“沒事，小事情。”他甚至難得地開了個玩笑，“看來以後不能讓你睡前看那些亂七八糟的雜誌了。”
    他果然將她的“夢囈”歸咎於看了驚悚報道後的胡思亂想。
    沈清歡垂下眼睫，掩去眸底一閃而過的冷芒，再抬眼時，已是盈盈笑意：“知道啦，以後不看了。”
    晚餐時，氣氛融洽。顧辰逸甚至心情頗好地提及，周末有一個重要的商業酒會，需要她陪同出席。
    沈清歡溫順地點頭應下。
    看著他侃侃而談、意氣風發的樣子，沈清歡安靜地吃著飯，心裏一片冰冷的清明。
    顧辰逸，你此刻的不屑一顧，終將成為來日將你釘在恥辱柱上，最鋒利的那顆釘子。
    你就盡情地傲慢吧。
    在你俯瞰的視線之外，毒蛇，已然亮出了淬毒的獠牙。
    而這場酒會，或許正是她將第一縷毒液，悄無聲息注入他堡壘的絕佳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