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陽光透過全景落地窗，將畫廊純白的空間映照得格外通透。沈清歡穿著一身素雅的米白色連衣裙，頸間係著顧辰逸早年送她的那條絲巾，整個人看起來溫柔得體，與展廳內陳列的現代畫作相得益彰。她輕輕挽著顧辰逸的手臂，目光在一幅幅作品上流連，偶爾低聲與他交談，唇角始終帶著淺淡而滿足的笑意。
    顧辰逸顯然很享受此刻。美人在側，環境高雅，周圍投來的目光帶著對這對“璧人”的欣賞與豔羨，這極大地滿足了他的虛榮心和掌控欲。他耐心地陪著她，指點著畫作，語氣是從容的，姿態是保護的。
    “看這幅，”他停在一幅色調陰鬱、筆觸卻極具張力的抽象畫前，畫作下方的標簽寫著《蝕》，“色彩運用很大膽，構圖也很有衝擊力，是晚……是這位藝術家早期的風格。”他話語中間微不可察的停頓，沒有逃過沈清歡的耳朵。
    沈清歡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眼神純淨，帶著恰到好處的求知欲：“早期的風格？聽起來你很了解這位藝術家呢。”她微微歪頭，笑容無害，“是因為林小姐也喜歡她的畫嗎？上次聽她提起，好像很推崇的樣子。”
    她的語氣自然得像是在討論今天的天氣，沒有絲毫試探或不滿，隻有純粹的好奇。
    顧辰逸攬著她肩膀的手幾不可察地緊了一下，隨即恢複自然，淡淡道：“略有了解而已。藝術欣賞是很私人的事。”他巧妙地將話題從林晚晚身上移開，指向另一幅色彩明快的作品，“那幅更適合你，去看看。”
    沈清歡從善如流，不再追問，仿佛剛才真的隻是隨口一提。她走向那幅畫，認真地欣賞起來，嘴裏還輕聲評價著：“嗯，這幅的確讓人心情明亮很多呢。”
    她成功的，又一次在他心裏埋下了一顆微小的釘子——關於林晚晚無處不在的“影子”，以及她這個“替身”似乎開始有了自己獨立的審美和感知。她不需要激烈對抗，隻需要這種若有似無的、持續不斷的暗示和對比。
    參觀完畫廊，顧辰逸接到一個工作電話，需要臨時回公司處理。他將沈清歡送到公寓樓下，語氣帶著些許歉意。
    “沒關係，工作要緊。”沈清歡體貼地為他整理了一下領帶，笑容溫婉，“我正好想去旁邊的超市買點食材，晚上給你煲湯。”
    她的懂事讓顧辰逸很是受用，他低頭在她額上印下一吻，這才乘車離去。
    看著車子彙入車流消失不見，沈清歡臉上的溫柔笑意緩緩斂起。她沒有立刻去超市，而是轉身走進了公寓樓下那家他們常去的、格調安靜的咖啡館。她需要一個相對獨立的空間，處理一些“J”的事務。
    在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下，點了一杯拿鐵。陽光透過玻璃窗，在她麵前的木質桌麵上投下溫暖的光斑。她拿出筆記本電腦，連接上咖啡館的公共網絡——當然，是經過她層層加密和匿名處理的。
    她調出了監聽程序的日誌。過去幾天，捕獲的信息流穩定增加。一條來自顧辰逸助理周銘與法務部的郵件往來引起了她的注意，內容是關於審核林晚晚工作室那份品牌推廣合同的補充條款，其中提到了“林方堅持加入高額違約金的獨家排他條款”。
    高額違約金？獨家排他？林晚晚的胃口和戒心，都不小。
    沈清歡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微苦的液體滑過喉嚨。她需要加快步伐。周銘，是時候接觸了。
    她關閉日誌，手指在觸摸板上滑動，目光落在咖啡館另一側。那裏坐著一個穿著灰色西裝、麵容帶著些許疲憊的年輕男人，正是周銘。他麵前放著一杯幾乎沒動過的黑咖啡，正低頭看著手機，眉頭微蹙。
    沈清歡知道，他每周這個時間，都會習慣性地來這裏坐一會兒，似乎是在躲避公司裏令人窒息的壓力。這是她觀察多次後確認的規律。
    她合上電腦，拿起手包，起身，臉上重新掛起那副溫婉無害的表情，朝著周銘的方向走去。
    “周助理？好巧。”沈清歡在周銘桌旁停下腳步，聲音輕柔，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驚訝。
    周銘猛地抬起頭，看到是她，臉上閃過一絲慌亂，連忙站起身：“沈……沈小姐？您好。”他的眼神有些閃爍，不敢與她對視。訂婚宴後，他麵對沈清歡時總有種莫名的心虛。
    “不用客氣，坐吧。”沈清歡在他對麵的位置自然坐下，將手包放在一旁，笑容親和，“我剛和辰逸從畫廊過來，他回公司了。我看你好像……臉色不太好？工作太累了嗎？”
    她的關心聽起來真誠而自然，像一個不諳世事、單純善良的富家未婚妻。
    周銘有些不自在地挪動了一下身體，勉強笑了笑：“還好，謝謝沈小姐關心。”
    “別太辛苦了，身體要緊。”沈清歡歎了口氣，眼神略帶一絲飄忽，像是無意識地低語，“有時候真覺得，你們跟在辰逸身邊工作真不容易，他要求太高了……就像上次，我好像不小心聽到他在電話裏，因為一個什麼海外客戶的事情，發了很大的火，好像還提到了林小姐……唉，希望沒給你們添麻煩才好。”
    她的話語輕柔，像是隨口的抱怨和同情，但“海外客戶”、“林小姐”、“發火”這幾個關鍵詞，卻像針一樣紮進了周銘的耳朵裏。
    周銘的身體瞬間繃緊了！顧總因為海外客戶的事情對林小姐發火？他作為貼身助理，怎麼完全不知道這件事？是顧總瞞著他？還是……沈清歡聽到了什麼不該聽的？顧總難道已經開始懷疑林小姐，甚至……懷疑他了？
    巨大的不安和恐懼瞬間攫住了周銘。他臉色變了幾變，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卻又死死忍住。
    沈清歡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知道種子已經種下。她不再多說，適時地站起身，臉上依舊是那副溫柔無害的笑容：“不打擾你休息了，周助理。記得別喝太多咖啡，傷胃。”
    她拿起手包，翩然離開，留下心神大亂、陷入巨大猜疑和恐懼中的周銘。
    走出咖啡館，午後的陽光暖洋洋地灑在身上。沈清歡深吸一口氣，空氣中帶著初夏草木的清新氣息。她知道，剛才那番看似不經意的“閑聊”，已經在周銘心裏投下了一塊巨大的石頭。
    她不需要他立刻倒戈，隻需要讓他陷入恐慌，讓他開始用自己的眼睛去觀察、去懷疑顧辰逸和林晚晚，讓他意識到自己可能身處險境。一個心懷恐懼又渴望自保的人，才是最容易打開的突破口。
    她走進旁邊的超市，推著購物車，認真地挑選著晚上煲湯的食材——新鮮的排骨、清甜的玉米、帶著泥土芬芳的胡蘿卜。她的動作細致溫柔，眼神專注，仿佛一個全心全意準備為愛人烹飪晚餐的完美伴侶。
    沒有人會想到，這個看起來不染塵埃、溫柔似水的女人，剛剛完成了一次精準的心理狙擊。
    回到公寓，她係上圍裙，開始在廚房裏忙碌。湯鍋裏的水漸漸沸騰，食材的香氣慢慢彌漫開來，充滿了生活的煙火氣。
    當顧辰逸晚上拖著略帶疲憊的身軀回到家時，迎接他的是滿室的溫暖燈光和撲鼻的食物香氣。沈清歡端著熱氣騰騰的湯碗從廚房走出，臉上帶著被蒸汽熏出的淡淡紅暈，笑容溫暖而滿足。
    “回來啦？湯剛好，快洗手嚐嚐。”
    顧辰逸看著這一幕，心底最後一絲因工作帶來的煩躁也消散了。他走上前，從身後擁住她，將臉埋在她頸間，深吸一口屬於她的、混合著淡淡食物香氣的氣息。
    “清歡，有你在真好。”他的聲音帶著真實的放鬆和依賴。
    沈清歡靠在他懷裏，任由他抱著，臉上的笑容在燈光下柔和得不可思議。
    她輕輕拍了拍他環在自己腰間的手，聲音柔軟得像羽毛：
    “嗯，我會一直在的。”
    直到看著你們，一無所有。
    她在心裏，冰冷地補上了後半句。
    溫柔，是她最完美的假麵。
    而這假麵之下，獵手的目光，從未如此清醒而銳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