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顧辰逸的聲音帶著一絲刻意壓低的煩躁，透過聽筒傳來，與宴會廳裏那個遊刃有餘的完美未婚夫判若兩人。
    “沒什麼，剛處理完郵件。你……睡了嗎？”
    沈清歡靠在椅背上，房間裏一片漆黑，隻有手機屏幕的光映在她毫無波瀾的臉上。她讓自己的聲音裹上濃重的睡意，帶著被驚醒後的細微鼻音，柔軟又無害：
    “嗯……已經睡了。怎麼了辰逸？是有什麼事嗎？”她甚至恰到好處地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完美。一個毫無心機、被愛人深夜電話吵醒的溫順未婚妻。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隻能聽到他略顯沉重的呼吸聲。沈清歡幾乎能想象出他此刻可能正皺著眉，或許還在下意識地摩挲著他那台剛剛發出異響的平板。
    “真的沒事，”顧辰逸的聲音放緩了些，似乎是在確認她的狀態，“就是……剛才我的平板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響了一下，有點吵。怕你也醒了。”
    果然。
    沈清歡眼底掠過一絲冰冷的譏誚，語氣卻帶著關切：“平板？是不是不小心碰到什麼了？我沒聽到呢，睡得很沉。”她頓了頓，又補充道，帶著一絲依賴，“你也不要太累了，早點休息呀。”
    她的回應天衣無縫，像一層溫暖的棉花，將他那點莫名的煩躁和疑慮輕輕包裹，消弭於無形。
    “嗯，知道了。”顧辰逸似乎鬆了口氣，語氣恢複了往常的溫和，“那你繼續睡吧，晚安，清歡。”
    “晚安，辰逸。”
    掛斷電話，房間重新陷入絕對的寂靜。
    沈清歡臉上的困意瞬間消失無蹤，隻剩下冰冷的清醒。她將手機扔在一旁，像丟棄一件令人厭惡的物品。
    顧辰逸的這通電話，看似是關心，實則是一種不動聲色的試探。他在懷疑什麼？懷疑那聲異響並非偶然？還是潛意識裏察覺到了她今晚那完美麵具下細微的不同？
    無所謂了。
    她站起身，走到窗邊，拉開一絲窗簾，俯瞰著腳下這座依舊燈火輝煌的城市。曾經，這片璀璨是她和顧辰逸未來的藍圖，如今，卻成了她複仇棋盤的背景。
    網絡上的初步試探已經完成，顧辰逸的警覺性比她預想的要高一些。那麼，現實中的布局，也需要同步啟動了。
    她不能再僅僅滿足於扮演“溫順的沈清歡”，她需要走出去，需要信息，需要重新連接這個世界，找到撬動顧辰逸那看似穩固帝國的支點。
    第一步，是擺脫“顧辰逸未婚妻”這個唯一標簽，擁有自己的社會活動和圈子。
    第二天一早，沈清歡便主動聯係了幾位因為戀愛而疏遠了的、舊日的同學和朋友。她以“訂婚後人一下子空了，想找點事情做”為由，輕鬆地加入了一個小型的、由幾位家境不錯又有些抱負的年輕女性組織的商業交流沙龍。
    這個沙龍看似鬆散，但成員背景各異，信息渠道靈通，正是她目前需要的。
    同時，她開始有計劃地“偶遇”顧氏集團一些中高層的夫人或女友，在下午茶或者慈善活動中，以謙遜好學的姿態，不著痕跡地請教一些“關於職場和投資”的“小白問題”。她天生帶著一種讓人放下戒備的親和力，加上“顧總未婚妻”的身份，很容易就打開了話匣子。
    她從這些零碎的、看似無關緊要的閑聊中，拚湊著顧氏內部的人際脈絡、近期的工作重點，甚至是一些……關於顧辰逸行事風格的私下評價。
    “顧總能力是強，就是要求太嚴苛了。”
    “上次那個項目，周助理好像又被當眾訓得不輕……”
    “聽說市場部那邊空降了個副總，是顧總親自挖來的，很有背景。”
    信息，如同細小的溪流，開始緩緩彙入她的腦海。
    這天下午，她參加完一個藝術展開幕活動，正準備離開時，目光不經意地掃過展廳一角，看到了一個有些眼熟的身影——正是訂婚宴那晚，誤闖休息室的年輕侍者。
    男孩今天穿著簡單的衛衣和牛仔褲，正拿著素描本，專注地臨摹著一幅畫作，神情認真，與那晚的惶恐判若兩人。
    沈清歡腳步微頓，一個念頭閃過。她沒有上前打擾，隻是默默記下了他胸前掛著的參展工作人員證件上的名字——林嶼。
    或許，這會是一步意外的閑棋。
    幾天後的一個晚上，顧辰逸難得地準時回家吃飯。餐桌上，他看似隨意地提起：
    “清歡，明天晚上有個商業酒會，你陪我一起去吧。有不少重要的合作夥伴在場。”
    沈清歡正在夾菜的手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隨即恢複自然，抬起頭，露出溫順的笑容：“好啊。”
    她心中冷笑。這種場合，以前他偶爾會帶她出席，但更多的是將她作為一件得體的“裝飾品”。這一次，她的身份和目的，將截然不同。
    “對了，”顧辰逸像是忽然想起，狀似無意地問道，“你最近好像出去得挺勤？都在忙些什麼？”
    來了。他果然在關注她的動向。
    沈清歡放下筷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動作優雅，眼神清澈地看著他，語氣帶著點被關心的小小雀躍：“就是參加了一些朋友組織的沙龍，學學插花，看看畫展什麼的。你之前不是總說我應該多交點朋友，有自己的生活嘛？我覺得你說得對，不能總是圍著你轉呀。”
    她巧妙地將他的“建議”作為自己行為的理由，堵得他無話可說。
    顧辰逸看著她毫無破綻的笑容和理所當然的語氣，深邃的眼眸裏閃過一絲極快的、難以捕捉的情緒。不是不悅，更像是一種……事情脫離既定軌道一絲一毫時，本能產生的微妙不適。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嗯，這樣很好。有什麼需要的，就跟我說。”
    “知道啦。”沈清歡甜甜一笑，重新拿起筷子，仿佛剛才那段對話隻是情侶間最尋常的關心。
    然而，在她低垂下眼睫，遮擋住所有視線的瞬間，那甜美笑容的底層，是冰封的冷靜。
    顧辰逸，你感覺到了嗎？
    那隻你以為牢牢控製在掌中的金絲雀，羽毛之下，正在悄然生出屬於鷹隼的利爪。
    而明天晚上的酒會，或許就是利爪第一次，在公開場合，微微亮出的時機。
    她需要一份“禮物”，一份能讓顧辰逸在重要合作夥伴麵前，對她刮目相看，或者至少……留下深刻印象的“禮物”。
    這份禮物，不能是顧辰逸提供的內部信息，那太容易引火燒身。它必須來源於她自己的“圈子”和“能力”。
    一個大膽的計劃，在她腦中迅速成型。
    她拿起手機，給沙龍裏一位消息格外靈通、家裏做進出口貿易的姐妹發了條信息，語氣輕鬆得像是在閑聊：
    「親愛的，明天我要陪辰逸參加個酒會，聽說”啟明科技”的李總也會去？他家最近是不是在談一筆東南亞的半導體原料進口？我好像偶然聽到點風聲，那邊的政局最近有點小波動呢，不知道會不會影響海運……」
    信息發出去，她放下手機，繼續安靜地用餐。
    接下來，隻需要等待。
    等待魚兒上鉤。
    等待風暴前，那第一縷不尋常的氣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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