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輕弦腦子裏嗡嗡的。
    抹殺。
    這兩個字跟兩把大鐵錘似的，對著他的天靈蓋就是一頓哐哐猛砸。
    葉凡那無辜小狗模樣跟走馬燈似的，在他腦海裏輪回閃現。
    三秒。
    沈輕弦的天人交戰隻持續了三秒。
    不是因為他對那一千反派點心動了。
    而因為他忽然想通了一個貫穿了無數網文作品的終極哲學問題。
    有哪個主角是從懸崖上跳下去，然後真摔死的？
    沒有！一個都沒有！
    跳崖，那不是死亡通知單，那是奇遇的邀請函，是強者崛起的VIP通道，是廢柴逆襲的新手大禮包！
    下麵不是萬丈深淵，下麵是無上功法、是絕世神兵、是隱居多年的老爺爺、是能洗筋伐髓的天材地寶！
    我這不是在害他。
    我這是在給他送快遞！
    對，就是這樣！
    想通了這一點，沈輕弦整個人都升華了。
    他甚至有點感動。
    係統，你為了咱家葉凡的成長，真是煞費苦心啊！
    他深吸一口氣，再抬起頭時，臉上那點驚慌和糾結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帶著一絲輕蔑和失望的複雜神情。
    奧斯卡欠我一座小金人。
    沈輕弦眼角的餘光掃過。
    密林裏，另一個天命之子楚天出現在了不遠處。
    以這個家夥隱藏氣息的手段，百分之百是故意沈輕弦注意到他的。
    更遠點的地方，還有幾個悉悉索索的身影，估計是被熊吼吸引過來的倒黴蛋。
    其中一個胖乎乎的，看著眼熟，好像是宗門裏有名的尋寶耗子錢多多。
    還有一個……喲，這不是暗戀葉凡的那個小學妹林菲菲嗎？
    不愧是主線任務啊，來的人就是多。
    行吧。
    現場直播是吧。
    那就更得演真一點了。
    沈輕弦迎著葉凡那雙燃起希望的、亮晶晶的眸子，一步一步走了過去。
    他的步伐很穩，不帶一絲煙火氣，仿佛閑庭信步。
    葉凡的眼神更亮了。
    先生要出手了！
    我就知道！先生一定有辦法的！
    然而，沈輕弦卻徑直與他擦肩而過。
    葉凡愣住了。
    沈輕弦沒有停，一直走到懸崖邊上，才緩緩轉過身，背對著那頭咆哮的鐵背蒼熊，也背對著萬丈深淵。
    他成了橫亙在葉凡與懸崖之間的最後一道屏障。
    “先生……”
    葉凡剛想開口詢問，聲音裏帶著一絲困惑。
    沈輕弦動了。
    他猛地轉身，那張溫和俊秀的臉上，此刻隻剩下一種令人心悸的冷酷。
    快得讓人根本來不及反應。
    一掌。
    毫無征兆地，輕飄飄地印在了葉凡的胸口。
    葉凡甚至沒有感受到多少力道。
    但他聽到了沈輕弦的聲音。
    那聲音不大，卻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精準地捅進了他的心髒。
    “連這點場麵都應付不了，留著你，也是浪費宗門資源。”
    葉凡眼裏的光，滅了。
    那團熊熊燃燒的希望之火，被這一掌，這一句話，徹底拍滅，連一絲青煙都沒剩下。
    取而代之的，是極致的，幾乎要將他整個人都撕裂的震驚與不敢置信。
    為什麼……
    他沒有抵抗，甚至忘了抵抗。
    整個身體就像一片被狂風吹落的枯葉，輕飄飄地向後倒去。
    視線開始天旋地轉。
    他最後看到的，是沈輕弦那張冷漠到陌生的臉。
    然後，是翻湧的雲霧，瞬間吞噬了他的一切。
    “噗通。”
    這是沈輕弦腦補出的墜崖聲。
    【叮！任務完成。】
    【獎勵：1000反派值，地階功法《天魔策》殘卷已發放至係統空間。】
    沈輕弦心裏長出了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身體控製不住地踉蹌了半步。
    臉上，一絲恰到好處的“不忍”與“痛苦”一閃而逝，隨即又被更加濃烈的狠厲所取代。
    演戲，要演全套。
    他猛地轉過身，死死地盯住那頭因為失去了目標而有些暴躁的鐵背蒼熊。
    下一秒，沈輕弦從懷裏掏出一張符籙。
    那符籙上靈光流轉，一看就不是凡品。
    是他那個便宜老媽塞給他的保命底牌之一，高階爆破符，一張能買下一座小城的玩意兒。
    “孽畜！”
    沈輕弦發出一聲嘶吼，聲音裏充滿了瘋狂與決絕。
    “給我陪葬！”
    他將符籙狠狠扔了出去！
    轟——！
    一聲巨響，地動山搖。
    刺目的火光在狹窄的懸崖邊炸開，狂暴的靈力氣浪直接將那頭皮糙肉厚的鐵背蒼熊掀飛了出去，在堅硬的熊身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焦黑傷口。
    妖熊發出一聲痛苦至極的悲鳴，連滾帶爬地逃進了密林深處。
    而沈輕弦自己，也被爆炸的餘波狠狠地衝擊到。
    他整個人倒飛出去，重重地撞在身後的山壁上，然後滑落在地。
    “噗——”
    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真**疼啊！
    沈輕弦趴在地上，感覺五髒六腑都移位了。
    為了讓這出戲看起來更逼真，他故意沒有開啟全部防禦。
    現在好了，自損八百，傷敵一千。
    沈輕弦這麼做，當然不是為了給葉凡報仇。
    開玩笑，他一個反派炮灰，給主角報什麼仇？
    他隻是在給自己留後路。
    葉凡肯定死不了，等他從崖底爬回來，看到自己“悲痛欲絕”之下，不惜動用珍貴底牌，甚至拚著重傷也要為他“報仇”的場麵……
    到時候自己再隨便編個“早知崖底有機遇，正好借此機會磨練你的心性。”之類的理由。
    這事兒，不就糊弄過去了麼？
    他真是個天才。
    沈輕弦一邊吐血，一邊在心裏給自己點了個讚。
    遠處的密林中。
    林菲菲已經哭得梨花帶雨，指著沈輕弦的方向，聲音都在發抖：“他……他殺了葉凡師兄！他是魔鬼！”
    旁邊的錢多多胖臉煞白，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
    “我的天……我的天……大新聞……”
    他看到了什麼？
    天衍宗第一關係戶，大長老之子沈輕弦，親手將宗門新晉天才葉凡推下了萬丈深淵！
    然後又狀若瘋魔地用一張天價符籙重創妖熊，自己也身受重傷！
    這……這是什麼愛恨情仇的戲碼？
    而在另一個方向。
    楚天一直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的眉頭，已經擰成了一個疙瘩。
    他看完了全程。
    從沈輕弦冰冷的宣判，到毫不留情的出手，再到後續那一係列瘋狂又矛盾的行為。
    他看不懂。
    如果沈輕弦真的想殺葉凡，為什麼要在殺了人之後，又做出那副為他報仇的姿態？那張符籙的價值，足以買下百個外門弟子的命。
    如果他不想殺葉凡，那剛才那決絕的一掌，又是為了什麼？
    楚天的目光落在沈輕弦蒼白如紙的臉上，眼神變得無比凝重，深邃。
    這個沈輕弦……
    他到底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