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寒假結束，時間像是踩了風火輪，跑得賊快。
    在這群高三生還沒來得及反應時，天氣逐漸轉暖，來到了四月中旬。
    下午第一節自習課，難得沒有老師占課，可謂是少有的放鬆時間，可學生們絲毫沒有懈怠的意思，一個個的埋頭奮筆疾書，然而總有人和大團體格格不入。
    夏玉絜穿著一件灰色的衛衣，帽子戴在頭上，插著耳機，正爬在桌子上枕著胳膊睡覺。
    而洛淵清也絲毫沒有要叫他的意思，自顧自地寫著卷子。
    “叮鈴鈴——”
    隨著下課鈴的響起，洛淵清停下手中的筆，叫醒了正在夢周公的男朋友。
    “幹什麼？”夏玉絜把臉埋的更深了，迷迷糊糊地說：“我再睡一會兒。”
    洛淵清看著留給自己的後腦勺，無奈地搖搖頭，非常大方的讓對方繼續睡了五分鍾。
    “行了，再睡下去，體育老師就會殺上來親自請你。”他捏了捏夏玉絜的後脖頸，輕聲說。
    “嘖。”夏玉絜不情不願地抬起頭，抓了把亂糟糟的頭發，手搭著洛淵清的肩膀走出了教室。
    操場兩旁的柳樹冒出了青芽，柳枝一直垂落在地，有不少女生冒著隨時被校領導抓住的風險，蹲在樹下拍照。
    看校服的樣式，都是些高三的同學，可能是快要畢業了，拍照留作紀念。
    不過，此時就算是被校領導看到，批評一頓也就過去了，畢竟是即將畢業的學子，想留一些紀念，也能理解。
    這節課上體育的班級還挺多，夏玉絜瞥了一眼，總共有五個班級，三個是高二的，兩個是高三的，都已經齊齊站好了隊。
    “夏玉絜，你倆快點，不然一會罰跑圈啊！”
    體育委員隔著人群，扯著嗓子衝兩人喊。
    操場上的人幾乎都被這一嗓子吼的轉過了頭，齊刷刷盯著某兩個姍姍來遲同學。
    夏玉絜被喊的一激靈，迎著一眾人的目光，拽著洛淵清快速跑進了隊伍。
    “好了，人都來齊了，先跑兩圈。”體委拍拍手，“左轉彎跑步走！”
    “剛才尬死我了。”夏玉絜湊近洛淵清，在他耳邊小聲咕噥，“所有人齊刷刷地看著咱倆，真想過去給體委嘴縫上。”
    “要不要我幫你摁著他？”洛淵清也非常配合道。
    夏玉絜剛張了張口，體委的聲音在身後乍然響起，“夏玉絜，洛淵清，你倆再不好好跑，就去圍著操場跑十圈！”
    聽到這話，好幾個同學都偷偷瞪了體委一眼。
    體委學習成績中上等，為人傲慢，對誰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當了體委後，更是對班上的同學頤指氣使，每節體育課都要找幾個同學進行挑刺。
    如此行徑，引來了班上同學的一致不滿，但又都礙於同學之間的情麵，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多數情況下都是不理他的。
    夏玉絜輕“切”了一聲，而後閉了嘴，在心裏對體委翻了好幾個白眼。
    跑了幾圈，直到體育老師的身影出現在操場上，大家才得以喘息，放慢了步子，走到了體育老師跟前。
    體育老師吹了一聲口哨，說：“稍息。今天我們班和隔壁班有一場友誼賽，想參加的同學舉手。”
    馮岩一聽這話便興奮上了，拉著洛淵清和夏玉絜就要去報名。
    但後者掙開了他，說：“我今天沒太大興趣，你倆去吧，我就不湊熱鬧了。”
    馮岩還想繼續勸兩句，還沒開口，就被洛淵清拽走了：“我陪你去。”
    跟體育老師打完招呼後，洛淵清在夏玉絜身旁熱身。
    夏玉絜盤腿坐在操場上，手支著下巴仰頭望著洛淵清，說：“哥，你要是輸了，我可看不起你啊。”
    “你別太小瞧我。”洛淵清說著，在他頭頂柔了一把，然後轉身往籃球場走去。
    太陽下少年的脊背略顯單薄，但總也擋不住那骨子裏透出來的意氣風發。
    夏玉絜盯著那道背影，末了，歎了一口氣。
    要是能一直看著就好了，他在心中想。
    球賽很快便開始了，刹那間，籃球場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夏玉絜反應過來時，已經看不到場內的情形了，隻能看到一群藍色的背影。
    他打算去試試，看能不能擠進去，可剛站起身，胃內傳來的劇痛，讓他踉蹌幾步，頓時又重新跌坐在了地上。
    他手撐著地，額頭滲出了一層薄薄的汗，他抬起胳膊胡亂地擦了幾下。
    籃球場的加油聲在耳邊回蕩了許久，夏玉絜才從操場站起來，強忍著發軟的腿，緩慢走到了場外。
    “夏玉絜。”吳苑從人群中朝他招招手，“你怎麼才來，這上半場都快結束了。”
    夏玉絜胡亂應了一聲，走近人群，瞥了一眼籃球場內，好在他個子高，這一片又都是女生，他也能看清場內的情形。
    吳苑聽到他那句明顯敷衍的回答，剛想質問幾句，目光卻在看到他慘白著的臉時，錯愕了一瞬，到嘴邊的話，又被她咽了回去。
    “夏玉絜，你沒事兒吧？”吳苑皺了皺眉，說：“你臉色怎麼這麼差？”
    “哦，中午不知道吃了啥東西，一直惡心，這不，剛才去廁所吐了好久，都導致我錯過了這麼久的球賽。”夏玉絜滿含抱怨地說。
    他的神情與平時毫無區別，吳苑也沒有懷疑，“這樣啊，我就說嘛，你臉色咋這麼差，一會兒去教室，我書包裏有健胃消食片，給你兩片。”
    “好。”夏玉絜點頭答應了。
    他目光重新落在場內奔跑的人群裏，隨後鎖定了洛淵清，之後便再也沒有移開。
    洛淵清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視，轉頭對上他的目光，而後輾顏一笑。
    但這群女生不知道，都被洛淵清那一笑，惹得頻頻尖叫。
    上半場結束，洛淵清投了好幾個三分球，落了對麵十幾分，他被一群人圍著，看得出來他們很高興。
    夏玉絜還欲再看，奈何雙腿實在是抖的厲害，胃裏也一陣陣的刺痛。
    下半場他也不打算看了，反正他相信洛淵清肯定會贏，他在操場坐著等消息就行。
    “同學小心！”
    夏玉絜剛轉身聽到的就是這麼一句，以至於他還有些不知所以，足球卻已經重重砸在了他的身前。
    “嗡！”他感覺自己有一瞬間的耳鳴，聽不清周圍的聲音，眼前也逐漸開始黯淡下來。
    “同學你沒事兒吧？”高二的那個男生撿了球，趕忙過來道歉詢問：“對不起，我剛才不小心踢偏了。”
    可夏玉絜卻遲遲沒有回應。
    吳苑察覺到不對，立刻喊了一句：“洛淵清！”
    那個男生有些焦急，他看著微微彎腰的夏玉絜，有些不知所措，“同學，你沒事……”
    話音未落，夏玉絜猛然抬頭，眼睛半闔著，看不清情緒。
    下一瞬，一股鮮紅的液體從他口中湧了出來。
    那個男生哭了，被嚇的。
    夏玉絜感覺耳邊的聲音又重新回來了，但他還是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隻覺得頭很疼，眼皮很重。
    “夏玉絜！”
    這次他聽清了，是他哥。
    夏玉絜眼前徹底暗了下來，失去意識的前一秒，他感覺自己落入了一個溫暖的、熟悉的懷抱。
    ……
    急救室外，黎月幾近昏厥，被夏武傑扶坐在椅子上，雙眼通紅，眼淚不止的流。
    洛言文呆呆地盯著地麵，眉頭緊皺。
    洛淵清站在急救室門口，唇抿成了一條直線，眼底猩紅，揣在口袋裏的拳頭微微顫抖。
    許久後，急救室門打開，一名醫生走了出來，看見四人後歎了一口氣，摘下口罩。
    四人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猛地抬頭。
    “醫生，他怎麼樣？”洛淵清嗓音沙啞，低聲詢問。
    “你們還是做好最壞的打算吧。”醫生搖搖頭，“要是早兩年來，或許還會多活幾個月。”
    黎月肩膀顫抖，泣不成聲，“夏武傑，怎麼辦，我害怕。”
    夏武傑沒說話，隻是幫她擦拭著眼淚。
    “什麼叫最壞的打算？”洛言文走到醫生跟前，聲音顫抖，“他那麼活潑，那麼開朗的一個孩子，怎麼會突然就倒下了呢。”
    “醫生，我求您，我求您救救他，我求您……”洛淵清對醫生深深鞠了一躬。
    醫生抬手扶住他，“我們肯定會竭盡全力救治患者，可是現在這種情況，主要還是得看患者的生存意識強不強烈了。”
    醫生又進了急救室。
    洛言文看著三人的反應，頓時反應過來，他們早就知道夏玉絜身體狀況，隻是沒告訴他。
    “小清，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小玉到底怎麼了？”洛言文問。
    “我不知道。”洛淵清搖搖頭，“我知道他身體不好，具體什麼病，我也不清楚。我隻清楚不久後的某一天他會從我身邊離開，所以我格外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可是我沒想到，這一天會這麼近。”
    “是胃癌晚期。”沉默了許久的夏武傑終於開口，“起初，他連我們都瞞著，我們也是無意間知道的，本來想跟你們說的，但是他怕影響洛淵清。”
    他苦笑一聲，“本以為我們瞞的挺好，沒想到你早就察覺到了，也是，畢竟你那麼喜歡他。”
    半小時後，急救室的門再次被打開，夏玉絜被推了出來。
    “人是搶救過來了，但我們建議以後還是留院觀察。”醫生說。
    “謝謝醫生。”
    夏玉絜戴著氧氣管，還在昏迷，臉色和嘴唇沒有一絲血色，而衣領上還沾有已經幹涸的血。
    這種情況，夏玉絜需要靜養，夏武傑將他住進了單人病房。
    第二天早上，洛言文因為市裏新發生了一起案子，不得不先離開。
    黎月和夏武傑一夜都未曾合眼，剛才洛淵清勸了好久，兩人這才坐在病房內的椅子上閉上了眼。
    洛淵清始終跪坐在病床前，緊緊握著夏玉絜放在身側的手，片刻都未曾鬆開。
    八點多的時候，洛淵清感覺握著的手好像動了一下，但那感覺很細微，肯定是自己又弄錯了，他自嘲的勾了勾唇，眉頭緊蹙。
    可下一秒，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因為他聽到了一抹熟悉的聲音。
    夏玉絜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盯看洛淵清許久，在他蹙眉的時候，開口道：“哥。”